陆朝晞不知道,在莫长情眼中,抚琴的那人并非文棋,而是陆朝晞。无论前世今生,他的眼中,他的心里,满满当当都是陆朝晞,仅他一人,从未改变。莫长情知道陆朝晞会弹琴,只是他从未听过,之前听文棋琴音袅袅,便不自觉将他看作了陆朝晞,眼中自然而然盛满温柔情意。出了文棋房间,几人便沿楼梯往下走,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进来的两三个人。李司孝走在最前面,见有人进来,便打算退到一边,先让人进来。结果,他刚迈开一步,就听对面那人趾高气昂道:“滚开,让爷先过。”已经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敢在他面前称爷?李司孝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认识。而且只觉得这人长的实在是让人难以形容,鼻子眼睛都挤在一处了。李司孝冷冷瞥了那人一眼,理都没理。对面那人见李司孝如此反应,顿时火气更甚,正要开口责难,却被同伴拉住了。能在白天出入花楼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李司孝正想那人继续口出狂言呢,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把人揍的连他爹妈都不认识,既然人家收敛了,自己今日心情又不错,那就大发慈悲不计较了,这对李司孝来说可是难得的。身为天澜城二公子,家世背景摆在那儿,自己的实力也是不弱的,可极少有退让的时候。一行人连眼神都没再多施舍一个,兀自往门外走去。那人被李司孝震慑,反应过来后觉得失了面子,见到走在最后的一人,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一样,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大声道:“哎哎哎,那不是莫长情吗?”莫长情转过了头,看了那人一眼,那人见莫长情回过头来,顿时更加起劲了,对身侧同伴道:“哟,还真是呢!哈哈哈……瞧见没,就那,那就是娘们儿教出来的,凤栖山的。”此人名叫吴远志,乃是金威镖局的少主。前些年金威镖局挤破了头,才在天澜城的外城落下脚跟。这吴远志就是典型的,除了吃喝嫖赌外啥也不会,啥也不干的货色。莫长情不知这人怎么会认识自己的,脑中全无此人信息。凤栖山一直是比较低调的,即使在外人员,也鲜少有人报凤栖山的名。莫长情听那人说话,眼神一冷,前面的李司孝陆朝晞闻言也停下了脚步,都皱了皱眉。莫铭听到那人的话,满脸怒气,一下子蹿了出来,就要上前揍人,被莫长情一把按住了肩膀。那人仍然不自知,见莫长情没有动作,周围零星走动的几人也望向这边,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顿时更加嚣张,“哈哈,是不是和你师父一样,都喜欢惦记别人的人。”这言语,将师徒两人侮辱了个彻底。莫祁英对平安王穆培风爱而不得的事情,江湖皆知。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还有几人记得这些?莫长情眼中瞬间流露出了杀意,手下已经运起内力,下一刻就要出手,这时却有一个身影闪到了自己身前。莫长情一愣,眸中的杀意敛去,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心中一软。他……是不是……也在意自己?否则,怎么会站在自己前面呢?只见陆朝晞冷着一张俊脸,眼神凛冽,“请阁下慎言。”吴远志看看为莫长情出头的陆朝晞,愣了愣,然后笑的更加欢快了。他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样啊,你师父喜欢惦记男人,你也一样啊!”下一刻,陆朝晞抬掌就拍了过去,掌风凌厉,迅捷无比,却在半途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握住了手腕。莫长情看着他,眼神温柔,轻声说:“别脏了你的手,不值得。”话音刚落,就听大门外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众人的视线也跟着慢慢移到了大门外——大门外,莫长情一手掐住那人的脖子,狠狠按在地上,地面上的青石板犹如蜘蛛网一样裂开。吴远志眼露惊恐,嘴角渗出血来,即使躺在地上也抖如筛糠。本想找个软柿子捏一捏出口气,谁知竟然碰了硬钉子。莫长情邪邪一笑,“娘们儿教出来的又如何?你连个娘们儿都不如。”吴远志抖了半天,终于恢复了一些,他嗓音沙哑,断断续续道:“我……是……是金威镖局……少……少主……你……你敢杀我……”莫长情浑身散发出摄人的气势,他哼笑一声,“那是谁?又如何?当我不敢杀你?”陆朝晞看着他,自他们相识以来,他还没见过这么愤怒又带着悲伤的莫长情,虽然面上笑着,可那浑身上下的冷意,手背凸起的青筋,都昭示着他的愤慨。李司孝没想到莫长情的武功这么高强,本以为只是身手不错,可刚才那速度,就是自己都不一定能达到。嫌恶地看了眼地上快要晕死过去的人,李司孝走到莫长情身侧,“莫兄可否把这人交给我处理?”无论这吴远志再怎么不是个东西,毕竟属于天澜城,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莫长情在天澜城内杀人。莫长情没理会李司孝,手下缓缓用力,眼看吴远志就要断气了,与他一同前来的人也不敢上前阻拦,只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吴远志混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何况,见识了莫长情的身手,就更不敢动了,谁会嫌命长呢?李司孝看了看陆朝晞,心里想着让陆朝晞上前劝说,谁知,陆朝晞干脆移开了目光,完全当作没看见。李司孝心下无奈,来到莫长情身侧,“莫兄,今日这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莫长情松开了手,站起身来甩了甩衣袖,“好,那我就相信李兄。”说完,莫长情对李司孝和陆朝晞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一步了。”刚才的事,让莫长情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需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只是在背后说些什么,没听见也就罢了,但是当着自己的面侮辱自己的师父,莫长情不可能还无动于衷,而且,还连累了陆朝晞被侮辱。莫铭跑到吴远志旁边,先是狠狠剜了一眼,然后狠狠一脚下去,把人踢晕了,这才连忙跟上莫长情的步伐。看着莫铭的举动,李司孝有些哭笑不得。望着那道离去的背影,陆朝晞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这才对李司孝说:“我去看看。”陆朝晞远远跟着,就见莫长情七拐八绕进了一家酒肆。陆朝晞在酒肆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抬步走了进去,招来小二一问,才知道莫长情在贵客包房里。陆朝晞来到门口,正要伸手敲门,门就开了。四目相对了片刻,陆朝晞偏过了头,而后轻启薄唇,“你没事吧?”莫长情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望着他,如果视线能化为实质,那陆朝晞此刻应该已经被烫到了。“进来吧!”莫长情说。陆朝晞进了门,无端有些紧张,这会儿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视线一转,却见桌上放着一壶酒,并两个白瓷酒杯。莫长情慢慢靠近,然后伸出双臂,自身后轻轻拥住了陆朝晞。陆朝晞一僵,只感觉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莫长情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微微紧了紧手臂,安抚道:“别怕,让我抱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本来想挣脱的,可是莫长情用那种委屈难过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一下子就让他软了心肠,只能应了他的要求。就当安慰情绪不好的朋友吧,陆朝晞想。可他忘了,有几个朋友是需要这样拥抱着安慰的?莫长情在他颈边嗅了嗅,忍不住更加用力拥紧了些,这个人这么暖,这么贴心,怎能叫他不喜欢。房间里落针可闻,良久,莫长情才放开他,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说:“抱歉,今天让你看到这样的我。”陆朝晞垂了眼睛,摇了摇头,沉默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面对莫长情他总是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总觉得,离的太远了又怕见他难过的眼睛,离的太近了他又不适应,所以总在莫长情有所动作的时候呆愣住,这实在不像他自己。莫长情想起陆朝晞挡在自己身前,维护自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了他的侧脸,眼神缱绻又温柔,似春风化雨,如暖阳高照。他想起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已离开了的莫祁英,想起了前世怎么也无法靠近的陆朝晞,悲从心中起,眼神里自然也带上了悲伤。他很害怕,怕这一切是梦,怕陆朝晞依旧不属于他。陆朝晞愣愣的,感受着脸颊上那只手的温度,忘了闪躲。只是不知道那人的眸子为何染上悲伤,心里竟也不自觉跟着泛起一丝酸疼。良久,莫长情伸手将他额前凌乱的发丝顺到耳后,将人拉到桌前坐下,斟了一杯酒递过去,“尝尝,味道还不错。”陆朝晞想,这人心情不好,大概需要一个喝酒的人,他接过来,只觉香味游离于鼻吸间,轻轻抿了一口,清凉**倏然滑过舌尖,润润地入喉,渐渐升起一股暖意,而后浮动在心腹之中,是好酒。莫长情喝了一杯,然后撑着头看陆朝晞喉结上下滑动,咽下酒液。他眼神暗了暗,也跟着咽了咽,赶紧偏过头去……两人在包房待了大半个下午,喝了三壶酒才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