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清被一队人马保护着前往天澜城的方向而去,天色已晚,只好先找个客栈住下。陆幼清心地善良,给护送她的人要的房间和吃食都和自己一样,路途遥远,大家都累了。晚上休息的时候,有人轮番守夜,毕竟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夜深人静时,陆幼清睡的深沉。一道黑影自窗外闪过,速度快的眼睛都难以捕捉到。再看看守夜的人,已经软倒在了地上。黑影轻轻推开门,慢慢走到床边,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拉开了床帏,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动,像一座雕像。陆幼清武功虽然不高,但出门在外警觉性还是很高的。刚才守夜人软倒在地发出的细微声响,就将她吵醒了,但她没动,手在被子里,悄悄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匕首。陆幼清手心都在冒汗,虽然闭着眼,但那两道灼热的视线还是让她无法忽略,而且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盯着她人,还是她的命。她在想,究竟是谁要害她?是那兄妹俩派来的人吗?现在想这些真是不合时宜,再不做点什么就可能被人抹了脖子。陆幼清握紧了匕首,全身蓄力,然后猛地睁开眼睛,反手就劈向了床边的人。谁知那人竟不躲不避,眼看着匕首就要落到身上了,他又轻又快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陆幼清的手腕,再稍微加深了力道,匕首应声落地,陆幼清疼的差点儿喊出声来。那人松了手,黑暗中笑意盈盈道:“还是这么辣啊!”陆幼清正在揉着手腕,听到声音就顿住了,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名字,“杭见溪。”杭见溪很满意陆幼清的反应,曲指一弹,内劲飞出,便点燃了烛火。那张脸妖冶美艳,尤其是眼角附近勾画的绯色莲纹,更衬得那张脸明媚绝伦。杭见溪歪头看着陆幼清,陆幼清被他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往床的里侧退了退,“你……你又想做什么?”杭见溪轻笑了笑,“我路过此地,发现陆姑娘也在这里,于是过来打个招呼。陆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在下可以送你一程。”陆幼清满眼戒备,果断拒绝,“不用了。”杭见溪啧啧两声说:“你哥哥都要成亲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往外跑?”听杭见溪这么说,陆幼清顿时泄了刚刚的气势,整个人颓丧起来。她当然知道哥哥要成亲了,而且,她还知道,哥哥不愿意。可是,她除了听哥哥的话走的远远的,并不能帮到他什么。杭见溪见陆幼清不说话,突然抬脚踏在床沿,摸着下巴看着陆幼清,“你好像不是很想你哥哥成亲嘛,要不……”杭见溪故意停顿一下,“我去帮你杀了李司雅如何?”陆幼清一惊,竟也顾不得害怕,一把抓住了杭见溪的胳膊,“不行,你不能去杀她。”杭见溪竟然听了她的话,没再坚持。但他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陆幼清带他进天澜城。陆幼清怕真带了他进天澜城,他真的去杀李司雅,那就糟了。结果杭见溪表示,自己才不会真傻到与天澜城过不去,只不过想去看看天澜城内的繁华。陆幼清无法,只得答应,毕竟武力差距摆在那里,由不得她说不啊!杭见溪其实是偷偷跑出长乐仙宫的,因为有个人跟他说了一句话,结果吓得他趁夜跑路了。又怕那人追过来,于是就想到了去那人最想不到的地方。堂堂长乐仙宫之主,竟然也有怕的时候,真真是奇哉,怪哉!飞鹤山庄。陆朝晞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陆文杰就带着手下过来了。见到陆朝晞,陆文杰竟然出奇地没说多话,脸上也是严肃的很。他给手下递了一个眼神,那人立刻会意,拿出早就备好的黑布条,走到陆朝晞面前,“二公子请把眼睛蒙上。”陆朝晞皱眉,这么谨慎,是怕他发现莫长情的藏身之处吗?他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顺从,于是点了点头,任由那人给他眼睛上蒙上黑布,隔绝了所有光明。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谁知那人又掏出棉花来,将他的耳朵也堵住了。这可真是“又聋又瞎”了。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扶着他出了院子。看不见也听不见,陆朝晞只觉得左拐右绕的走了许久,也不知是真有这么远,还是怕他察觉,故意绕远路的。扶着他的人突然停了下来,陆朝晞刚偏过头,就有人扯下了他眼睛上的黑布,然后取出了他塞住耳朵的棉花。陆朝晞睁开眼睛,结果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石室内。石室不大,大概三尺多宽,一丈多长,墙壁上点着灯。陆文杰挥手让手下退到一边,走到陆朝晞身侧,阴恻恻道:“你猜,待会儿你会看到什么?”陆朝晞充耳不闻,只道:“他呢?”陆文杰啧啧两声,“这么心急?一个男人而已,真值得你这么在意吗?”陆朝晞只盯着他,恨不能将他盯出两个窟窿来。“好吧,既然你这么急,那就让你看看好了。不过……”陆文杰故意说话说一半,然后哼笑了两声,转身在墙上一阵摸索,摸到一块石板时用力按压,结果那块石板就往旁边移了过去,墙上出现了一个窗口。陆朝晞等不及,急忙来到窗口处,向里面望去。只一眼,陆朝晞杀人的心都有了。莫长情被捆在刑架上,应该是昏迷过去了,头歪一边,长发盖住了脸,手上和脚上都扣着铁链,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予讠予讠虽然没看清脸,但陆朝晞可以肯定,那就是莫长情本人没错,无论是身量,还是熟悉的感觉。这还是那个肆意飞扬的莫长情吗?他看起来那么痛苦,那么脆弱……他不该如此的,都是因为自己。陆朝晞想,若不是因为自己,他是不是还是那个笑容灿烂,肆意洒脱的莫长情。陆朝晞很想一掌打穿这面青石砌成的墙,然后将那人带离这暗无天日的魔窟。他从来都不知道,飞鹤山庄还有这样的地方。他的手死死按在窗口边,手指都快陷入青石里了,留下了几个清晰的指印。他没想到,短短数日分别,再见竟然是如此情形。一道青石墙将他们分作两边,一个在那边昏迷不醒,痛苦不堪。一个在这边,目眦欲裂,心痛如搅。陆文杰背着手悠悠提醒道:“我劝你不要生不该有的心思,先不说你带不走他,就算你带走了他又如何?你有碧蚕的解药吗?”陆朝晞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半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按在窗口边的手认命似的缓缓松开了。他喉咙发紧,低声道:“给他解药,不要为难他,我听你们的。”陆文杰觉得畅快极了,这样的陆朝晞才像个人,而不是孤高自傲的仙人。他也会痛苦,也会挫败,也会乱于心,困于情。他甚至也会低声下气,会服软。“可以。不过你记住了,要是你哪点让我不高兴了,遭殃的可是他。”陆文杰一边说一遍指向对面的莫长情。“好。”陆朝晞没有办法不答应,那个人正在痛苦之中煎熬。陆文杰满意了,然后催促到,“那好,见也见了,走吧!”说完就示意一旁的手下上前给陆朝晞重新蒙上黑布,陆朝晞没有转过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人,眼神哀伤又痛惜。突然,对面的莫长情微微动了动脑袋,似乎是有所察觉,慢慢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半开半阖,却在看到陆朝晞的时候瞬间睁大了。浑浊的眼睛似乎被点亮了,如暗夜里的星子在闪。莫长情微微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很痛,发不出太多声音,他只能微弱地唤着陆朝晞,“朝晞……朝……晞……朝晞……”陆朝晞眼眶湿润,死死咬住了后槽牙。他说:“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自由也好,感情也罢,都不及你无痛无灾,好好的活着。莫长情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努力扯出了一个笑容,而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干枯的嘴唇微动,说:“不……不要成亲,不要……和她……成亲。”我不要你为了救我和自己不爱的人成亲,即便不是我陪着你,也希望你能找个喜爱的人共度余生。不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不会放弃你。陆朝晞突然笑了,那个笑容如三月桃花绽仙姿,春风拂绿嫩柳芽。莫长情看得呆了,看得忘了蚀骨噬心的疼痛,只觉如沐春风。他很高兴,陆朝晞对他笑了,只对他一个人笑,温暖的,美丽的,充满柔情的。此时此刻,两人遥遥相望,眼里只有对方,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们不是在阴暗潮湿的石室里,而是身处百花盛开,蜂拥蝶舞的花海之中。陆文杰已经很不耐烦了,冷冷道:“够了吧?还不走?”陆文杰的声音将两人拉回了现实,陆朝晞眼中的柔情瞬间消散,他嘴唇微动,无声地说:“等着我。”莫长情唇角轻轻扬了扬,也无声地说了几个字,陆朝晞一愣,然后弯了弯眼睛。离开石室也和进来的时候一样,蒙着眼睛,捂着耳朵。一路上,陆朝晞脑中回**的都是莫长情无声吐出的那几个字——我爱你。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