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瑟穿戴整齐后走出来, 同僚们都挤过来询问昨夜的事情,纷纷佩服她敢和东宫叫板。顾锦瑟却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你们想试一试被人套着脖子勒的感觉吗?”众人露出惊悚的神色, 摸摸自己的脖子,兴奋地问起细况。昨夜这么一闹,刑部众人心都散了, 开朝至今,从未有人敢袭击过刑部大牢,东宫无异于给自己找麻烦。初春的阳光抚慰人心,十余人坐在顾锦瑟屋门的台阶下, 听着她细细说昨夜的事情。一个个神色大惊,听闻田黎罪名坐实后, 个个哀叹幸好未曾遇到他这么歹毒的朋友, 有人在说死者贪财, 若当初举报,也未必有今日祸事。又一人反驳道:“当日并无证据, 想来那县令也没有替他伸冤的意思,顾兄,你那证据如何找到的?”顾锦瑟露出晦深莫测的眼神,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 而摆棋人并非只有一日,贵妃德妃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人一起用力, 就算没有明祎,太子也未必能全身而退。众人笑言顾兄才思敏捷, 不过一日就将案子破了, 实乃神人也。案子破了, 就等皇帝处置了, 这是事情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吏来置喙,下衙后,各自回家,或者约定好去哪里聚一聚。商议好后,一起决定去永安楼。顾锦瑟拒绝不得,只好跟着去了。潆茴在门口迎客,瞧见一众郎君们进来立即去迎,瞧见顾主事后笑开了花,“顾主事,您许久没来了。”顾锦瑟淡笑回应,潆茴打量着少年人,数日不见,少年人身上多了一股锐气。从前的顾主事是一轮朝阳,如今的少年人便是一把展露锋芒的上等匕首,寒光锐利。京城内的少年人数不胜数,男儿身上意气风发并不是稀罕事,但从朝阳变为匕首,发生了许多变化,尤其是这么好看的少年郎。两人朝里走去,潆茴一面笑一面说道:“三公主成亲,想来顾主事轻松些许。昨夜的事情大家都在说顾主事不畏强权,当真是让人敬佩。奴家倒是好奇,那位田大人当真杀好友吗?”“我所查出来的是他盗窃好友的图纸去县官面前领赏,其余事情,我并不知道。”顾锦瑟回道,不管是谁杀的,已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田黎此人品性不端,盗窃图纸在前。第一件事犯下了,后面杀人就有了理由。他所做下的善事都会打上问号。数人坐定后,潆茴笑着陪酒,顾锦瑟不喝,倒是有孝在身,闲来坐坐,潆茴不好勉强。坐下片刻的功夫,一楼内添了许多客人,都在说太子纵容下属杀好友一事。说的是纵容,而不是太子派人去杀,三两字差别就将事情本质改变了。潆茴听后,淡淡道:“传得可真快。”顾锦瑟看她半晌,女子到了一定的年岁,身上的韵味便不同,少女与御女,便是天大的差别。有人喜欢嫩果,一口咬下,味道甘甜,但是成熟的果子咬起来,汁水饱满。顾锦瑟这么一比较,潆茴与明祎最大的区别不是相貌,而是仪态与气质。明祎如莲,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更若皎皎明月,美若无暇,让人望而兴叹。潆茴若牡丹,生来倾城色,媚由心生,寻常人花上些银子就能看到。今日的潆茴一袭紫色,粉腮玉肤,发髻上的牡丹步摇轻曳,一举一动透着大家典范,是行走的仕女图。顾锦瑟看了她一眼,耐心询问:“外间如何传的?”“地方官员举荐良才入东宫,太子被蒙蔽,误将朽木当作宝贝。”潆茴红唇轻勾,她的口脂颜色很浓艳,衬得牙齿极为白。顾锦瑟吃了块酥饼,好奇道:“哪里听来的?”“都在传呢,可不止我这一处。”潆茴笑吟吟。顾锦瑟闷闷地咬着饼,潆茴笑而不语。半晌后,客人愈发多了,声音嘈杂,潆茴说道:“主事不喝酒不吃肉,不如早些回去,该听的消息都听到了。”顾锦瑟来酒楼是为了探听消息,可以知晓背后人的意图,如今听到了,自然是要回家的。潆茴在笑,目光却如一泓深潭。顾锦瑟笑着与同僚们道别,今日算她请客。同僚们纷纷交好,让人回去路上小心些。顾锦瑟裹着外裳匆匆离开永安楼。潆茴送她出门,看着人登上马车,微微一笑,目光平和下来,少年人似是成熟些许。永安楼迎来送往,热闹喧哗,酒客们大肆畅谈,说是都是今日东宫一事,似乎无人提及东宫与刑部大打出手一事。潆茴站在柜台后,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算盘,低首冥想。半个时辰后,突然有人说了一句:“东宫与刑部干仗了。”顷刻间,酒客们都安静下来了,那人将昨夜的事情都了一遍,又有一书生说:“本朝至今,从未有人敢去刑部打架,东宫知晓礼数,怎么还犯错了。”“听说都死人了,一主事差点就死了,听闻那位主事寒窗苦读多年,你说好不容易考中了,没想到,被东宫的人打得半死,啧啧啧、你说,读书有什么用呢。”言辞一出,书生们纷纷鸣不平。柜台后算账的潆茴终于露出笑颜。****顾锦瑟在家等了许久,才见到晚归的人,她好奇:“你怎么才回来?”明祎脱下大氅,接过婢女递来的帕子净手,说道:“闹了许久,我头疼呢。”顾锦瑟窝在软榻上,手中抱着毯子,目光触及明祎腰间的小老虎香囊上后懒洋洋地直起身子,“吃了吗?”“没呢。”明祎坐在她跟前,端详她的神色,一日未见,顾锦瑟神色好了许多,人很精神。春月吩咐婢女去摆晚膳,先断了热汤来给明祎,顾锦瑟慢慢地将酒楼的事情说了一通。明祎抿了口汤,说道:“正常,百姓议论,只知一半不知全貌,太子在民间的声名依旧良好。”顾锦瑟看着喝汤的人,微微出神,明祎的意思就是带动舆论,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道路,古代君主常常拿来借用的。顾锦瑟吃过了,明祎一人吃,春日里蔬菜多,添了滋补的鸡汤,明祎胃口大开,吃了两碗粟米饭才放下。“这回,圣上是何意思?”顾锦瑟还是忍不住问,搁在以前,她早就钻进被窝里睡觉了。明祎擦净手,端了盏消食的茶水,说道:“令我为太子周旋,你所见到的便是我周旋的结果,但明日起来什么风,谁都不知。”“原是你做的。”顾锦瑟冷笑道,然后看向她:“你周旋,其他人会怎么想呢?”太子无德,谁都想拉下来。顾锦瑟叹气:“种子坏了,种不出好粮食。”喝茶的人险些喷了出来,脸色通红,“说什么糊涂话呢。”“难道不是种子坏了嘛。”顾锦瑟据理力争,不肯服输道:“你觉得谁有明君之范?”谁都没有,当然不包括未曾长大的六皇子七皇子,指不定多少年后两人突然就有明君之范。明祎沉着脸,将茶放下,一言不发,顾锦瑟笑吟吟想再说话,明祎忽而转了话题:“听说你在刑部叫了半日?”顾锦瑟:“……”哪个碎嘴的床传出去的。她未及说话,明祎站起身,笑得和风细雨,灯火映得她的双眸微亮,人如美玉,“好了,我给你上药。”顾锦瑟跳了起来,直接拒绝:“我不要,我的伤都好了。”“赤玫说你身上都是擦伤,伤了筋骨,一日怎么会好。”明祎挑眉,眼眸清波**漾。顾锦瑟抱着自己身上的毯子抵死不从,明祎揪着她的手腕:“好啦,在我面前,你想叫就叫,我又不会说你。”两人争执,明祎力气大,直接将人拽下软榻,纤长如玉的十指紧紧扣住顾锦瑟纤细的手腕,道:“太子的力气都比不过我。”她面带微笑,静静等候,顾锦瑟脸色通红如朝霞,“明祎。”“在呢。”明祎笑意温软,下一息,伸手摸摸她翘起的唇角,“你也会怕呀。”“那是羞,我衣裳脱了干净,你穿得整整齐齐。”顾锦瑟甚少大声说话,这么一喊,屋外婢女都笑出了声。顾锦瑟立即看向屋外:“不许笑,谁笑扣月钱。”无良老板的杀手锏便是扣月钱。婢女们纷纷闭紧了嘴巴,双肩抖动。明祎皱眉,细细打量羞恼中的人,“你要怎样才肯脱?”“要脱一起脱。”顾锦瑟高傲地扬起自己的下巴,有难同当才是。明祎却说道:“你何时这么心胸狭窄了。”顾锦瑟脸色一转,道:“我本就如此。”“好吧,那就一起,横竖丢人的是你。”明祎语气微转,无端笑了起来。顾锦瑟本觉得羞耻,可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明祎的想法变了,有些偏向于不要脸,试问一身正气凌然的明相哪里去了。论色也是自己才是,明相怎么就变了呢。被自己带坏了?一瞬间,顾锦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将一朵白莲花染成了彩虹,罪过罪过。她想开口道歉,对上明祎白净的面容,不对呀,明祎是丞相,本朝二把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呢。自己要坏,旁人也挡不住的。很快,顾锦瑟平复好心情,重新说道:“我将顾锦瑟的瑟字送给你罢。”“为何?”明祎不解。顾锦瑟神色淡然,沉沉道:“因为你也色。”明祎微囧,不自觉地挪开视线,看向一侧的烛台,旋即拉着顾锦瑟的手,面不红心不跳开口:“去上药。”须臾后,屋内传来一阵惨叫声,春月捂着耳朵,将廊下伺候的婢女都赶出去了,一个不剩,最后,自己也悄悄离开。声音听上去太惨了。灯影重重,锦帐撩起,明祎恨不得捂上顾锦瑟的嘴巴,“你、别、喊了。”顾锦瑟气息微弱,趴在枕头上开始质疑明祎的手法,“我要赤玫来上药。”明祎冷了脸色,揪着她腰间一块嫩肉,“想法不错,但我不会答应的。”“她是大夫。”顾锦瑟咬牙,“你捏得好疼,我待会要报复回来。”明祎起身去洗手,回身看了一眼棉被间雪白的身子,眉梢微扬。顾锦瑟无所察觉,反而问那五百人在何处。“朝会后就放了。”明祎凝着水盆里的双手,纤细、白皙、柔弱,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寻常文温弱的女子。然而她不是。白日里与皇帝重臣虚与委蛇,勾心斗角,回来后,难得轻松,她便以为自己轻松自在了。看到自己一双时,内心产生疑惑:自己真的干净吗?顾锦瑟裹上毯子,冻得瑟瑟发抖,眼见着明祎没有动静,扭头托腮去看她:“想什么呢?”“想你的喉咙疼不疼。”明祎旋即淡笑,回身对上顾锦瑟澄澈的眸子,顾锦瑟立即炸了,“有一不可有二,你要是再提,下一回我也不会放过你。”明祎被她吵得脸色发红,索性扯下锦帐,将她身上裹着的毯子掀开。顾锦瑟傻眼了,“都上完药了你还掀我毯子做什么,你要脸吗?”明祎不答,俯身吻上顾锦瑟喋喋不休的唇角。瞬间,屋内寂静无声,落针可闻。顾锦瑟终于被撩得羞耻难当,双手去摸索毯子,嘴里嫌弃明祎:“你无耻。”明祎淡然:“和你学的。”顾锦瑟大喊:“你下流。”明祎平静:“和你学的。”顾锦瑟被气死,“你不要脸。”明祎气息平和:“和你学的。”顾锦瑟词穷,再也说不出来了,明祎望着她,双眸柔柔似水,指尖抚摸她的耳朵,“没词?”顾锦瑟哼了一声,想起小的时候玩和同学玩的游戏,一方不论骂什么,另外一方都会说一句:反弹。特么有异曲同工之妙。顾锦瑟偃旗息鼓,明祎连连发笑,动作轻柔,似怜爱似不舍。屋内骤然安静下来,婢女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春月觑了一眼屋内的灯火,思索着要不要去看看。春月最后还是没有进去,突发状况太多了,还是静候为好。主子们没有吩咐,除了守夜的婢女外都散了。半夜突然落了场春雨,晨起时冷风扑面,明祎上朝前将大氅带上,顾锦瑟拉着她问起几件琐事。两人索性坐了一辆马车,到了分开的时候,顾锦瑟再下车。春雨连绵,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许多,两人在车内难分难舍,也不对,是顾锦瑟压着明祎不肯放。马车忽然震动两下,车夫惊讶,跳下车查看,屋内两人骤然就安静下来了,一直到分开。顾锦瑟下车,揉揉发麻的唇角,明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湿漉漉的地面。分开后,顾锦瑟收到几封信,是张铭的行踪,作为西宫的明面掌权人,他忙得脚不沾地,他可以随意出入宫殿,在外养了几房女人。顾锦瑟只简单查了下行踪,张铭过继侄子做自己的儿子,养在宫外,侄子是个读书的料,听闻中了秀才。她让人盯着去了。点卯后,她先慢吞吞喝了杯茶,同僚过来蹭茶喝,顺便将昨夜她走后的事情说了一遍。顾锦瑟瞪大了眼睛,反转呀,这又是谁做的。同僚顺了盏茶后顺便拉着她讨论案子,两人讨论了须臾后,吞吞跳了进来,同僚立即同她招手:“有什么新鲜事?”“朝上有人提议废太子,陛下气得晕厥了。”吞吞简单说了一句,旁人在场,不好细说。同僚浑身一颤,顾锦瑟将案卷合上,将同僚直接赶走,砰地一声关上门,询问细况。“盗窃图纸不过是田黎之罪,放火烧田家的刺客出自东宫,证据确凿。怪就怪刺客竟是东宫侍卫,殿上太子一党在辩驳是有人故意陷害东宫。”“陛下昏厥后,太子欲主持朝政,几位皇子不肯,他们推举明相。”顾锦瑟托腮,“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地无银三百两。或许,太子真的只是包庇而没有杀人,为一下属去灭人家满门,有些说不过去啊。”“是说不过去呢,但证据确凿,如何辩驳呢。”吞吞也有些抑郁,事情太快了,连吃瓜的兴趣都没有。陛下昏厥,上司就彻底不见了,听闻被叫去宫里伺候陛下,啧啧啧,顾锦瑟可怜一番后,午时吃了两大碗饭。皇帝未醒,各处都尚算安静,定点下班回家。路过糕点铺的时候,买了些月长姨娘爱吃出糕点。回到家里,月长坐在屋檐下看着雨滴,顾锦瑟撑伞走近,她远远地看到了,笑说:“郎君来了。”早就这么一句,顾锦瑟都不知该自己代入谁了。月长站起身,顾锦瑟穿了一身蓝色锦纹的澜袍,腰系美玉,温润如水,整个人偏于儒雅,她上前将糕点递过去,一句话都不敢说。“郎君真好看,寻我家姑娘吗?她在里屋呢,您再等等。”月长接过糕点,不住点头,显然是很满意面前的郎君,眉眼如画,俊秀无双。顾锦瑟疑惑了些,很快就定心,反是吞吞笑喷了。月长将她当作上门来见赵大姑娘的男子了……好家伙,辈分一跃而上,成了明相的爹了。她哪里还敢说话,立即想逃,不料月长唤住她:“郎君,奴婢有几句话想与您说。”接着,月长屏退廊下的婢女,吞吞也识趣地走了。顾锦瑟好奇,月长姨娘要说什么。月长姨娘小声说道:“姑娘提及的退亲一事,郎君可想好了。”顾锦瑟震惊,赵大姑娘曾想着与术决退亲吗?作者有话说:春困秋乏,好困啊!感谢在2022-09-16 18:17:48~2022-09-17 07:5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迷 10瓶;Dimples、凤爪啊凤爪 5瓶;抽屉火车 3瓶;阿娜、啊呜 2瓶;独旅长路、六分甜度配酒、静湖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