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粥

黑锦是纯粹抵触学习, 没想到边上突然传出一声嘲讽。“什么不用，是买不起吧？”“瞧你一个淡水人鱼，好不容易考上银城学院也不容易。家里为了供你上学, 别不是连房子都卖了吧？”“你这样的淡水人鱼, 我见得多了……你看什么看？！你这什么眼神？说两句就伤到你穷人的自尊心了？”几条海洋人鱼嘲讽了几句，突然注意到黑锦的眼神。明明看着清亮的眼珠, 盯着看却只能注意到深浓的黑, 像是里面藏着无底洞, 要把人拖往深渊，让人毛骨悚然。海洋人鱼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无比尖锐。本来没有注意到这个角落的人鱼们，纷纷侧目。学院城的人鱼整体素质是相对比较高的。哪怕一些其实不怎么样的人鱼, 起码表面上都会装扮出一副温文有礼的姿态。很快就有商场的人员过来询问：“不知道几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几条海洋人鱼一看就是学生。他们只是因为嫉妒一条不起眼的淡水人鱼, 竟然直接下手买了他们不舍得买的最新款的光脑，加上最近被同班的淡水人鱼欺负惨了, 才出言嘲讽。他们看到商场的人, 还是有些心虚的, 但他们可不觉得自己理亏，抬了抬下巴：“你们商场怎么回事？怎么允许低贱的淡水人鱼出现在这里？你们不怕他们手脚不干净吗？”他们当然知道不是所有的淡水人鱼都穷。他们也是看人下菜碟。眼前的淡水人鱼个子小, 头发是黑的，一副不起眼的样子。旁边的那个只是个子高一点，也是黑发。两人的黑发还都不是纯黑, 有些深深浅浅，再光亮也显五彩斑斓……不, 是劣质的斑驳！淡水人鱼出了名的家族里, 从来没有这一号人物。这位赶过来的, 是商场的经理, 脸上额头上已经满是冷汗，恨不得把这几条没事找事的海洋人鱼叉出去，脸上的职业笑容不再亲切，已经变得十分僵硬。她对黑锦和相九先致歉：“抱歉，是我们没有筛选好顾客，打扰到了两位。今天在商场内的开销全部免单，希望两位能够接受我们商场的歉意。”她不知道这两位的具体身份，上头只说黑锦是今后会就读医学院的学生，另外一位相九的身份什么都没说。上头反复反复叮嘱，这两位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得罪一万遍老板，也不能得罪这两位。其实今天哪怕没有上头的吩咐，她也不会真的顺着几个小崽子，把人家淡水人鱼赶出去。甚至于不管是非曲直，他们开商场做生意的，可不管顾客是淡水人鱼还是海洋人鱼。黑锦和相九花钱买了东西，是他们商场的顾客。几个海洋人鱼只是进来逛逛，一分钱没花。孰轻孰重，谁都看得明白。她身后，强壮的几名保安围了上来，把几个海洋人鱼“请”了出去。高端商场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他们之间说话的声音不高，看事情已经解决了，商场很快又重新恢复了秩序。黑锦没能拒绝光脑，有些闷闷不乐，被拖着继续逛。蛟族护卫也趁机买了一些补给。有相九的便利，他可以不用像准备探险时候那样考虑周全，反倒可以带一些日用品。正好他们三个人的房间都没了，还得给球球买个新窝。他本来想招呼一声，自己去逛宠物专柜，跟相九说了一声，没想到相九也很感兴趣。“正好可以给小鱼也买一些。”他见识少，以前给小鱼的东西，除了水球之外，没见他玩耍。稀里糊涂被带去宠物用品的楼层之后，黑锦才琢磨过来：“等等，我怎么就要用宠物用品了？”为了怕再出意外，一直跟在边上当导购的经理笑着解释：“同层有很多人鱼用的玩具专柜，很多成年人鱼都很喜欢呢。您可以看看，要是有什么想法，我们这里还可以定制。”商场是地上水下各九层的设计，宠物/玩具专柜占据地上一层和水下一层，空间区隔没有那么明显。中间是一大片清澈的海水，客人们下楼除了传统方式之外，也可以选择直接游下去。有同样横跨两层的游乐区，在里面玩耍的小人鱼屈指可数，倒是成年人鱼不少，还有几只大大小小的海龟。“喔~”黑锦一下就瞪大了眼睛，“他们现在玩的东西好像很有趣。”红鲤家族教养他的时候，跟教养一个机器人差不多，虽然给他提供了华服美食看似优良的教育，但就如同让他学习艺术一样，从来都和他本人的意愿没什么关系，玩具就更不用说了。他以前就看红瘤头他们玩过，也就看了一两次，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现在可能是心境不一样了，也可能是这里花里胡哨的玩具实在太多，见多识广的大妖开始眼花缭乱。相九更不用说，他严肃认真的考虑了黑锦的两个尺寸——人形和鱼形。顺便，他拉了一辆幼儿推车，把自家小鱼往上一放，推着走。这层走几步就能看到这种方便幼年小人鱼乘坐的推车，造型各异，都非常漂亮。黑锦的人形和一些十来岁的海洋人鱼差不多大，放进去非常合适。同样的，适合黑锦尺寸的玩具，乃至于童装都很好买。经理带他们去几个比较受欢迎的柜台：“您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商场连鲸鱼宝宝的玩具都有。您看那些成年人鱼玩的，还不比鲸鱼宝宝玩的大呢。”黑锦毕竟是大妖，还是比较随性的，没什么心理负担：谁还不是个宝宝了？又不是他一个成年人玩！蛟族护卫也觉得很多玩具都很有趣，要是可以的话，他也想买两样。他最终没买，倒不是因为碍于面子或者钱，主要是他在浮岛上是客人，能够分一个独立房间就已经很不错了，还带玩具上去有点不合适。买了寄回家倒是可以，但是他常年不在家，买回去放着发霉吗？最后他就买了一堆海龟用品和零食。他们还没出商场，就有蛟族的人找了过来，客客气气地让他们帮忙带一些东西给银珠，都是一些特别基本的日用品，衣服都不敢多带几套。一通采购之后，黑锦也没让商场埋单，坚持刷卡结账。他现在也不是没钱，事情也不是商场的错，不能白占人家便宜。他们采购的东西着实不少，但有相九在都不是问题。几乎一个眨眼，他们就连人带东西回到了浮岛上。这时候银珠都还没回来呢。黑锦看着满目疮痍的浮岛，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先把住处收拾出来吧。”相九可以不眠不休，其他人都得好好休息。厨房损失不大。他先把简单的食物放进去，选了个比较不费力的灵食炖上，然后就伸手把厨房拆了。蛟族护卫一惊，看清楚才发现黑锦是把厨房一块地方从岛上拆分开来。黑锦每天要刷洗出一片鳞片得花不短的时间，但只是把两片鳞片拆开，只需要把连接处的贝类弄掉就行。拆分出去的厨房也没飘远，就在一旁。“医生，荷花池也拆了吗？”铃铛花被扯掉了许多，荷花池倒是瞧着没受什么影响。黑锦“嗯”了一声，刚想拆荷花池，突然感觉有点不对，走到一个大莲蓬上，在一个莲子坑里把被莲藕丝捆住嘴的护卫给提溜了出来。检查了一下，人倒是没什么事情，就是脑袋怎么肿了？“咦？灵脉激活了，不错啊！”黑锦把扒拉出来的护卫交给他的同事，“你先照看着点，我去把你们的住宿区划出来。”原先浮岛就这个样，条件有限，只能把医院和自己的住处放在一起，现在既然重新建造，能区分的还是区分一下。相九跟在黑锦身后，一句话不敢吱声，让干嘛就干嘛，捡到几片明显是被他弄碎的鳞片，情绪低落。开始忙活之后，黑锦倒是没觉得什么了，拉着相九在海底灵石矿脉和大荒秘境来回跑了几次，搬了一些材料。被相九来了那么一下之后，原本笼罩整座浮岛的防御阵法已经彻底毁了。黑锦想要重新建一个这么大的，暂时没这个本事：“相九，帮我把这些鳞片先收起来。”“好。”相九话落，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构成整个浮岛主体的鳞片瞬间就消失不见。黑锦有些感慨。曾经他用自己的鳞片来建造洞府，那是因为这些鳞片是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而且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没有别的材料，能够比自己的鳞片和自己的属性更加相合。现在这些鳞片早就已经变得和石头没什么两样，继续用来建造洞府，其实是不合格的。他只是舍不得。唉，都是机缘，算是老天爷……算是相九帮了他一次，让他彻底告别过去吧。相九低头看着黑锦抓起自己的胳膊就是一口，一点不疼，心虚：难道刚才把鳞片收回到自己窝里，被小鱼发现了？说不上是被荷叶拍晕还是气晕的蛟族护卫醒过来，一眼就看见相九又在带坏小医生，皱眉头：医生太小了，外头的坏人太多，专门盯着医生这样的单纯幼小的小人鱼骗呢。黑锦没回头就察觉到了：“你现在就躺着别动，灵脉刚建立就耗尽了灵力，等一会儿吃点饭恢复一下。”灵米炼制的灵食，灵力温和又滋养灵脉，是小修补充灵力的不二选择。按他以前那会儿，散修哪有什么好的待遇？就是一些出身门派的小修，许多也都是自己瞎折腾，灵丹乱吃。等回过头来的时候，身上已经落下了不少沉疴旧疾，得花海量的时间精力才能修复好。他说完，下意识重新咬了一口相九的手臂，琢磨：收几个外门弟子？算了，他现在自己才这点修为，还收什么弟子呢。真要打，他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呢。相九被咬得浑身酥麻，不好叫黑锦放开，心里面又是喜欢又是纠结，恨不得也把小鱼轻轻咬两口。要不他就小小咬一口？反正现在小鱼好像在发呆。他只要动作轻一点，小鱼应该不会发现。是咬有点红红的瞧着有点透明的肉肉的小耳垂，还是白白的还有点小绒毛的脸，还是一样咬胳膊……他的视线想再往下，突然对上黑锦的眼神，立刻每一片鳞片都端正起来。“你看哪儿呢？”“没有！我就在想要怎么咬……弄？”本来建造洞府，有相九这样修为高深的大佬在，能够用到的地方非常多。无奈相九的灵力太过狂暴，用现在网络上的话来说，就是技能点全点在打架上，没有分毫搞建设的本事。黑锦自己能整明白的材料，都是最初级的灵材，相九动作放开一点都要被弄坏的。“暂时不用你了，边上待着去。”建造一片普通的生活区域，没什么难度。相九就和两名蛟族护卫一起，看着黑锦取了各种石头、土、植物之类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手诀打出去。相九都能看明白，只是没法把灵力控制到这么精细的程度。蛟族护卫只能隐约察觉到其中的灵力波动，眼睛像是把这些手诀都记下来了，自己动手比划的时候，怎么都比不出来。相九看到，出言阻止：“看着就好，别乱比划。手诀是辅助施展灵力的，小心把你们抽空了。”他们赶紧停止动作，不敢去想“抽空”会是个什么样的死法，估计会死成一条鱼干？一圈银白色的堤岸慢慢从海中“长”了出来。海面下，原本散落的魔鬼藤壶，一个个聚集过来，很快沿着肉眼看不见的灵力网络挨个填充成墙壁。各种海葵、珊瑚、海草，见缝插针地生长，把魔鬼藤壶的外墙隐匿起来，像是一片自然生成的海底岛礁。这时候，黑锦的灵力已经所剩不多，停下来之后，就去厨房把鼎炉停了：“吃饭吧。”鼎炉里只放了灵米和一些灵泉水，调味料都没有加，是一锅再单纯不过的白粥。虽然是灵米煮的，闻着很香，但也是瞧着就寡淡的白粥。蛟族护卫们一点都不嫌弃，看着巴掌大的小碗里的半碗白粥，人都快香晕了，按规矩端着碗坐到餐厅里，等黑锦和相九一起过来，再开始一起吃。生的灵米比普通的米个头要大且圆一点点，但煮开之后，一粒粒涨得有龙眼大小，像是软糯的白玉小汤圆，只是表面没有打磨好的玉那么光滑。护卫的半碗白粥，加起来都不足五粒米。他小心翼翼，只敢用门牙蹭了一点，一股软糯中带着一点油润，充满谷物香甜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这种香味并不霸气，非常温和，就像灵米中的灵力一样也非常温和。他像是泡在温暖的洋流里，被母亲托举着放在背上，什么都不用担心，累了就睡，醒了就能看到璀璨的星空。相九还在纠结，小鱼肯定是生气了，今天就随便煮了点米，就见两名蛟族护卫变成人鱼直接趴在荷叶上睡着了。黑锦吃的灵米粥也不多，大半碗吃完，打坐一个周天就彻底炼化，然后继续开始布置生活区。针对普通人鱼的建筑，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讲究。使用基础的灵材，有一个单独的防御阵法，保证风平浪静就行。两个背靠背的半圆，西半圆是医院，东半圆是客房，中间是一株银霄花。银霄花通体银白，枝蔓在海水中几近透明，会发出微弱的光，本身是一种低级疗伤灵丹的主药。对于普通人鱼的大部分伤病，哪怕不干什么，只是在银霄花附近生活一段时间，也会得到改善。他不喜欢地面建筑太高，有一层作为接待就行。外围再圈上一片海，等他有空再找一点合适的灵植种上，改善环境。一碗灵米粥提供的灵力，刚好够他搭建一层。相九看出灵米粥的作用，只浅尝了一碗解馋，没敢打扰黑锦的进度。黑锦的进度已经比一般的建筑队要快得多。九层的水下建筑，到半夜的时候已经全部完成。蛟族护卫醒来，还以为自己睡了好几天，看到他们少主回来，才明白就是睡了差不多七八个小时：“医生也太厉害了！”“小意思。”黑锦记忆恢复之后，还没试过这样长时间消耗灵力，着实有些累人，“生活设施还来不及布置，先自己挑个房间睡吧。”说完，他就什么都顾不上，直接往水下一层的房间里一钻，在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上变成小鱼躺平。慢了一步进来的相九，在墙角把小鱼小心捧出来：“先别睡。我们买床了。”小黑鱼不耐烦地摆了摆尾巴。相九只能先摆出一个贝壳床，把小鱼放进去。贝壳床瞧着和黑锦之前的两个砗磲床有点像，但明显更加精雕细琢，选用的是非常考究的原料，整张床在水底自然发出莹润的珠光，看上去非常梦幻。主要是贝壳床非常迷你，只有巴掌大，小鱼躺在里面像个精致的小娃娃。海妖的两个脑袋左右看了看，觉得满意，再把买的各种东西开始一一摆满空****的一层楼。卧室、衣帽间、游戏室、书房……书房这个得重点布置。“我们家小鱼怎么可能学习不如人家？”海妖的一个脑袋满意地看着设备齐全的崭新书房。另一个脑袋提出反对意见：“我们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小鱼。小鱼压根就不喜欢学习，或许他真的更喜欢艺术？”“小鱼当然不喜欢艺术！非得要说，还不如说是更喜欢做饭。”“烹饪有高等教育吗？”“食品营养学？”“这和小鱼不是一个路数。”“小鱼感兴趣的话也能学，我们家小鱼什么都不输给别人！”“说了不要把你的意愿强加给小鱼！”黑锦一个晚上睡得格外不安稳。明明很累，很快睡着了，但总觉得身边有人在不断吵架。仔细听，又没听到声音，刚放松下来一点，又开始吵闹。小黑鱼掀开蛟族招牌的被子，迷迷糊糊游出来，感觉眼前一黑，倒退着游出来，才发现自己游到了相九的嘴巴里。巨大的银白色长蛇歪七扭八摆满了一整层楼，把昨天买的各种家具玩具都挤到了一边。可以看出他的收敛，但很多东西还是坏了。小黑鱼一甩尾巴，赶紧去看光脑坏了没有，要是光脑坏了可就太好……啧，没坏！小黑鱼竖起来，用圆圆短短的胸鳍拍了拍肚皮，盯着屏幕上一溜下载好的教材和练习卷的图标，又拍了拍肚皮。有这么多页，稍微删掉个五六七八页，应该没有人会发现叭？“小鱼果然很喜欢学习，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做题。”竖起的小黑鱼被冷不丁吓翻肚皮，滚了几滚才调整好姿势，正面给吓到他的大蛇鼻子一尾巴，回头看看地上另外一个脑袋还躺着呢，不过眼睛是睁开的。噫！两个脑袋是作弊器！被小黑鱼用尾巴打一下，一点都不疼，反倒是小黑鱼翻滚的姿势太过流畅，让大蛇感到好奇：“你是不是太圆了点？”小黑鱼拍拍肚皮：“我们黑鱼是这个样子的。”只有没用的鱼饿肚皮，才会扁扁的。黑鱼是河中霸主，逮什么揍什么。别说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天上飞的，见一个揍一个。他们黑鱼的食谱是很广泛哒~他现在赶海也很棒很厉害！相九看着这样的黑锦简直喜欢得不行，两个脑袋分出两道神念，一左一右分别戳它的肚皮。小黑鱼左一扭右一扭，脑门上斜飞的黑鳞片几乎要竖起来变成两条眉毛：“你干嘛！”相九不听，继续刺挠小黑鱼。黑鱼本就不是脾气好的鱼类，出离愤怒，扑过去就咬。相九有些担心自己的鳞片太厚，会磕到小黑鱼的牙，赶紧变成人形把他接住。昨天很晚回来领到新房间的银珠，听到黑锦房间里有声音，知道他起床了，就带着球球过来道谢。毛坯房连房门都没有。银珠站在门口就看到黑锦把相九扑倒在地，还骑在他身上亲脖子！嘶——他只是出去一趟，怎么这两个人的进度这么快？忙不迭回到自己房间的十二岁小鲛人，突然歪着头想了想，又跟球球嘀嘀咕咕：“我以为是相先生骗小医生呢。没想到是小医生主动的吗？成年人鱼的世界真的好复杂。”作者有话要说：大妖的修炼小课堂主讲嘉宾：黑鱼黑鱼(￣ω￣)：修炼嘛，修为很重要，修心也很重要。黑鱼(￣ω￣)：修心嘛，就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