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鱼冻

现在的人们只知道蛟族强大。蛟族似乎也一直维持着超凡的地位。但只有蛟族自己知道, 曾经的族群是多么强大。那时候的他们没有现在这么多的人口，但是每一个族人都有非常巨大的能量，远不是现在连能够变成蛟都凤毛麟角的局面能够比的。那时候的蛟族, 才是真正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存在。同样的, 还有鲛人。比起人鱼，鲛人更加凶猛, 无惧任何深海激流, 敢于和任何危险抗争。他们凶残且聪明, 拥有自己瑰丽的文明。那时候的人鱼，更像是被蛟族和鲛人圈养的小宠物，那是一种漂亮的孱弱的小东西。但是他们再怎么强大，也强不过深渊主人。相九不知道这还能牵扯到自己, 疑惑地问了一句：“我怎么了？”他坐在黑锦身边, 有着和黑锦相似的外貌特征，穿着款式相同的衣服, 看上去让人下意识认为是黑锦的族人。直到他这时候的自称。“我”, 指的是深渊主人。在座的蛟族们, 其实有几位在龙城的时候见过他，当时只觉得这位就是跟在黑锦医生身边的, 不知道为何总是存在感不强。但现在，他说“我”。反应不慢的蛟族脸色白了白，只有银珠像个真正的小孩子一样, 猜测：“相总是不是移山填海了？”刚把自己住处的山往外挪了挪的相九：“唔，有这个可能。”他虽然以前意识清醒的时候不多, 但多少知道自己头疼的时候会把周围翻腾成什么样。可以说, 除了大荒秘境附近还算平稳, 剩下的不管海底地形, 还是陆地地形，应该都被他……揉搓过几遍。至于被牵连的是蛟还是鲛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怎么可能会去关心？应该说在人鱼世界有了银鳞深渊这个地名，就代表着相九的活动降低了很多，能够把自己的大多数行为控制在这一片区域。在这颗星球极为漫长的历史中，“地质活动”一直都是非常频繁的。所以，因为地形地貌，以及随之而来的生活环境的急剧恶化，原本强大的蛟族和鲛人几乎面临灭顶之灾，只能抱团生存。同时，骤减的人口让他们繁育的欲望激增。于是他们选择了弱小但同种的人鱼。之后，蛟族达到了一个不会被轻易毁灭的数量。人鱼也发展出了庞大复杂的文明体系。双方合族聚居的时间显然非常久远，到了普通人鱼压根不知道的程度。但也很难去说，是不是因为生存环境恶劣，所以只有拥有强大力量的蛟和鲛人能够生存；是不是因为星球环境逐渐稳定，才让相对弱小的人鱼也能够生存下去？而到了现在，弱小的人鱼已经占据主流，反而是蛟族已经逐渐被同化为人鱼。这不是一段多么光彩的历史。随着越来越少被提及，就逐渐沉默在了故纸堆中。相九显然对这些历史不太感兴趣，但他知道黑锦正在找一些历史悠久的痕迹，听到蛟族还有这一茬，就问道：“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想法？要去看看吗？”大长老立刻表示：“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想去曾经的祖地看看。”只是看看。别说那座龙城位于现在的银鳞深渊，就是在别的地方，他们也并不那么的怀念过去。过去的强大，那是过去的事情。过去有过去的困难与挣扎，现在有现在的。人，总是活在现在的。他们想要的是了解过去，并不是沉湎过去。大长老说完，看到相九问黑锦：“去过一次了，还想再去吗？”“去吧。上次好多地方没去。”城市遗迹里埋藏着一些东西，他确定主人之后，毕竟人家的后代还在，总不好没经过人家的同意，随便去翻找别人家的祖宅。他说完，对蛟族解释：“那边的龙城有一些残存的毒，你们自己过去会比较危险。”大长老赶紧说道：“两位能去，我们求之不得。”银鳞深渊的危险，可不是现在有了通讯就消失的。哪怕深渊主人不发脾气，这一片海域也是风高浪急。当地的水文环境变幻多端，单纯依靠历年有数的探险者们测量，根本就没有可靠的记录。别说水文环境，就是一些探险者这一次发现的不错资源丰富的地点，想着下次多做准备之后再来狠狠收获，大概率是找不回来的。目前他们对银鳞深渊比较明确的几个地点，都是位于所谓的核心区。但核心区不能说位置，而是应该说范围，那是非常非常大的。这座古代龙城的位置，就在核心区内。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蛟族在浮岛上休息一晚，黑锦去医院救治了一些病人，又给几名一脚已经踏进修炼门槛的人鱼指点了一下，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就直接离开了浮岛。并没有什么沿途，相九直接带着到了古代龙城。这一次银珠也在。小朋友显然已经到了需要深入学习家族历史的时候了。什么纸面资料，都比不上亲眼所见。厚重的石块、古拙的纹饰、庞大的建筑群，都代表了这个曾经的文明是多么辉煌。黑锦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片“叶子”：“戴着，能够防御一点危险。”具体什么危险没说，但就连黑锦都这么说了，显然这是非常有必要的。蛟族们道谢接过，还在想怎么佩戴才牢靠，油绿的叶片就贴在手腕上，像是手上多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胎记。他们好奇地动了动，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正在系统学习修炼知识的银珠知道得多，代为解释：“这是一种一次性防御符文。”比较特殊的是，这种符文是直接用灵植培育出来的——通过特殊的方法，特定的灵植长出来之后，叶片自然会变成一种符文。按照医生的说法，这是小道，只能承载功能很基础的符文，是种着玩的。传统的符文，还是需要采用特殊的符纸、颜料、笔，运用自身的灵力将特定功能的符文绘制出来。做好准备，黑锦告诉他们某些可能有危险的地点，蛟族们就进入城市自行探索。黑锦倒是不着急，跟在银珠身后。存在古城内若有似乎的压力，让银珠在进入的第一时间就变成了鲛人。一座属于蛟的城市，让鲛人显得无比娇小。就连变成蛟形的蓝常，看起来都像是个未成年。银珠运转了一圈灵力，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知道不赶时间，就开始清理起废墟。他原先就在浮岛上帮助黑锦清理过鳞片，现在清理石块显得得心应手。石块上的附着物又不是什么难搞的东西，他将灵力包裹住自己的手，往石块上一抹，就让石块变得干干净净，各种纹路瞬间清晰。和他爸爸蓝常的蛟一样线条简单，但看上去比他爸爸有气势多了。蓝常本来想带着儿子探险，详细讲解探险需要注意的事情，结果看儿子一副准备考古的样子，就失去了耐心，反正儿子身边有黑锦和相九跟着，显然不会有什危险，就准备自己先行去探索。结果人还没走开呢，就接收到儿子内涵丰富又微妙的眼神。长长的蛟扭过头，把前爪放在巨大的石块上：“干嘛？想说什么？”银珠就把自己清理出来的石块上的图案给他看：“爸爸，你长得有点……粗糙。”蓝白色的蛟张嘴就把小鲛人给一口咬住，扭头一甩，把他丢出去：“再粗糙，我也是你爸！”蛟和鲛人的体型对比有点夸张。蛟的动作幅度很大，瞧着真有点野兽捕食的凶残意味。实际小鲛人就在海底被甩出去不到半米，显然蛟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全都是演。蛟爸爸演得凶。小鲛人假哭得凶，还会告状：“妈！爸爸打我！”白孜很快游过来，对黑锦和相九露出抱歉的笑容，装模作样扯着蓝常的嘴边肉往城里游，不忘记叮嘱儿子：“你乖乖跟着医生，别乱跑。”“哦。”银珠看父母消失在可见度不高的海底，重新恢复耐心清理起石块。石块上的花纹不是简单的装饰，还是一种记叙。伴随着清理出来的石块越来越多，已经能够看得出内容。大部分是打猎的场景，抓到的都是体型庞大的大鱼。很多鱼的样子银珠都没见过，眼巴巴地看着黑锦：“医生，你说这个鱼好吃吗？”黑锦也在帮忙清理，只是效率不高，闻言就去看石块上鱼的样子，努力分辨了半天，好不容易看到一条吃过的，是很早以前相九抓的深海无骨鱼：“这个好吃的。”相九一直在袖手旁观，压根不想去清理石头，对蛟族的历史也完全不感兴趣，看到黑锦的眼神，才多看了一眼：“想吃吗？我去抓。”“想吃。”上次他修为不够只能喝汤，这次应该能多吃两口肉。他看到身边的小鲛人，注意到丑娃娃满嘴的尖牙，拿出光脑记录一下待办事项。回去给丑娃娃炼制几根磨牙棒，正好家里有合适的妖兽肉和筋，炼制得硬一点。他以前没做过磨牙棒，更别说是灵食版本的，回头还得先在网上找点经验。银珠见相九走了，一会儿还有好东西吃，尾巴都跟着摇了摇，开心地哼起了歌。每一块石块都有一整个银珠大小，他本来就体质强大，加上修炼已经摸进了门内，能够比较熟练运用灵力，无论是清理还是整理石块，都像是在玩纸质拼图一般轻松。黑锦就在边上打酱油，在他偶尔找不对位置的时候，出声指点一下，剩下的时间就在网上找美食教程。蓝常中间不放心，出来看了一眼，发现儿子玩得还挺好，而且在外面堆积木很安全，就重新回到城里。大长老和族长没亲自过来，只是发了通讯过来，看银珠没事就结束的通讯。银珠这边已经找到了规律：“这块是第一排第三列，缺了中间这块……医生能不能帮我把这块先空着？”古城虽然看得出大致的轮廓，大部分的建筑物其实已经坍塌，想要从中找到有用的线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银珠则完全没有考虑就先开始着手复原。听到他的话，黑锦就用灵丝画了一个框架，让他把找到的确定位置的石块填进去就好，不用非得找齐所有的石头，才能按照次序堆叠起来。银珠发现自己甚至可以把一块石头悬在那里：“医生，我想学这个！”“好啊，等你金丹期了，我就教你。”金丹以前，修士的修炼还是以内为主。想要灵力外放，得通过法器法宝能多种手段，而且一般不能持久。想要稳定的灵力外放，最好还是到金丹期。“噫~我会努力的。”银珠看到黑锦像是站着没动，实际已经给他清理出来了许多石块，就又开心起来。黑锦刚开始还没发觉，等他把一面墙堆了个七七八八，才暂停了美食视频：“你看得懂上面的字？”银珠低头看看石块：“能的啊。”说是字，其实还不能说是文字，更像是一种符号。符号很简单，表达的意思很清楚。至少在银珠看起来很清楚。他本来觉得一看就懂是理所当然的，看看黑锦的样子，又仔细想了想好像以前确实没学过，但也有可能是以前学过只是不用就印象不深了。他小时候跟着几位长老和族长夫人生活，接触到的东西十分庞杂，自己也说不好究竟学过什么。他没多琢磨，就把几个代表数字的符号拍下来，发在临时建的探险群里，简单发了个问号。过了好一会儿，白孜才手写了一套看上去比较相似的文字，后面有现代深蓝帝国文字标注的数字：“看上去跟这个有点像。”银珠歪了歪头：“医生，他们都不认识？这也是传承记忆吗？”“应该是的。”黑锦也是第一次看到银珠这样的情况，明明看上去完全是个鲛人，偏偏还能传承到了蛟的记忆。“哦。”银珠一向不怎么纠结这方面，得到答案之后，就重新愉快地玩耍起积木来了。一些碎掉的或者被海浪之类卷走散失的石块没有办法，能够找到的相对完整的石头，飞速回到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相九抓完鱼回来，银珠已经差不多把一整面高大的城墙堆砌了起来，还包括一些石质的拱门、道路、廊柱之类。相九绕着看了看，觉得挺有意思的，就主动去找了一些散失在外面的石头。黑锦看他们玩耍，就把无骨鱼给炼制起来。整条鱼很快就变成雪白的鱼冻，切成手指一般粗细长短，吃的时候直接嗦，就顺滑地吸进嘴里，并不会化开，反而需要咀嚼，带着肉的爽滑劲道，又有鲜甜清爽，说不上是吃肉还是吃点心。小鲛人呲着一口小尖牙吃得龇牙咧嘴。相九直接嗦面，他连一根都得嚼到腮帮子疼。相九看着这样的小鲛人就觉得很开心，故意端着碗在他面前吃得畅快，还拿出配餐的酒来喝。黑锦最早酿制的一批酒已经能喝了，品种还挺多。相九也不是每一种都喝过。这次拿出来的是一杯特别粉还带气泡的酒。十三岁的小孩儿已经有了性别意识，觉得刚强的男孩子只需要铁血冷酷的黑白灰，不需要**粉，对酒水不屑一顾。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在城内探索了半天的蛟族们纷纷聚集到城门口，看到恢复了一小片看上去格外新的城墙，速度下意识放慢：“这是？”蛟族现在已经全是蛟或者鲛人的状态，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缓过来，就被银珠一人塞了一条鱼冻，一起龇牙咧嘴，一边去看银珠已经拼好的连贯的图画。这些信息显然比他们忙碌了一上午得到的要多得多。接着就不用商量，下午就没人去城里面探索，全都跟在银珠身后当小工，帮着干活。人数变多了之后，效率自然就提高了。大长老看着肉眼可见恢复的城市，突然生出了一个比较“时髦”的念头：“咱们开个直播？”“啊？”一群蛟族吃惊了一下，很快就同意下来：“行。”银珠挠头，把自己的直播间改了个“我在深渊修古城”的名字，然后就开启了直播。明珠少主的名头，全世界几乎没人不知道。这位备受瞩目的少年，虽然公共平台的个人账户似乎只用来长草，但关注他的人数多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银珠第一次开直播，倒是没有怯场：“大家好，我是银珠。”他还特意游远了一点，让自己变成公众熟知的人鱼的样子，然后把镜头远远地对准海底古城，“正如大家看到的，我现在正在银鳞深渊，大家可以看我的定位。对，银鳞深渊现在信号大部分时间都是正常的，但是不建议没有探险经验的人来。我现在在的地方，是我们蛟族曾经的一座城市。对，已经干了一上午。我带大家近距离看一下，一会儿我会变成鲛人的样子，大家不要惊慌。”十三岁的少年漂亮到雌雄莫辨，但在全身覆盖了银色的鳞甲之后，显得异常威武霸气。蛟族中的人能够变成鲛人的不多，但这种“特殊的鱼形”并不多么让人大惊小怪。观看直播的人群纷纷为了这种纯粹暴力的外形欢呼雀跃，拼命刷礼物。“不用礼物，我比你们钱多。”银色的小鲛人绕着古城盘旋，“先带你们转一圈，看看大致的样子。”“银色鲛人？你们没看错，那是我妈妈~”“好了，我该去搬砖了。有兴趣有实力的可以联系报名，待遇从优哈哈哈！”直播间一群观众键盘输出都很威武雄壮，难得能和明珠少主近距离相处，这样的机会响应者是非常多的。然后他们就看见直播画面内，其实身量还是很纤细的小鲛人，搬起一块比他身体更加威武雄壮的石块，推着举着一块一块安置在恰当的位置。“实心的石头。我觉得还好，我妈妈也能搬得动。”蛟族的族长凑过来说了一句：“我觉得不太好，搬不太动。”这位族长经常出席各种国际重要场合，辨识度非常高。哪怕此刻是鲛人的样子，观众也一眼认出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夫人，纷纷发出惊呼。银珠就接过手：“放着我来。你们累了就去和球球一起吃东西。”球球其实力气比他们大得多，完全可以承担一部分搬运任务，但是它不愿意。来到陌生且还算富饶的海域，它已经在外面转了好几圈，抓了很多东西回来，看样子似乎是想让黑锦种起来。黑锦帮它把东西分门别类，看它小东西不少，就准备它炼制个储物袋，反正材料都有，就让它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样式。球球有点纠结是选择桃花水母还是僧帽水母，首先排除了贝壳。这玩意儿和会寄生在它身上的魔鬼藤壶都有壳，是个坏东西！黑锦就干脆给它炼制了两个储物袋：“一个放吃的，一个放玩的。”球球就很高兴。其他蛟族就很羡慕，但都没有多说什么。银珠的摄像头没往这边拍，就算拍了，黑锦也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结界，普通摄像头根本捕捉不到异常。帮球球把东西整理完，黑锦站起来说道：“外面让银珠忙着，咱们去地宫瞧瞧？”“好。”三条蛟跟在黑锦和相九身后，前往他们之前不敢靠近的一个位置。黑锦之前就给他们标记过危险，他们探索的时候其实并没能时刻留意自己的位置，但是在靠近之后，纷纷感觉到心慌惊悸，显然这个地方非常危险。鉴于银珠对搭积木的热爱，黑锦并没有暴力拆除，而是先在旁边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才把各种形状的石块一层层掀开，堆到一旁。这里应该是曾经建筑物最集中的地方，有一个体量非常大的神殿或者是宫殿建筑群。坍塌之后，形成非常高耸的废墟。逐步清理的工作并没有让地宫马上显现在眼前，率先出现的反倒是又一条青灰色的巨蛟。听到动静的银珠下意识把摄像头对过去。黑锦他们的被结界包围，摄像头拍摄不到，但是巨大的蛟龙却显得一清二楚。直播间观众瞬间就炸了：海妖！作者有话要说：小鲛人⊙△⊙：磨牙棒不是硬的吗？黑鱼⊙ω⊙：那用这个现成的给你重新做一根？小鲛人⊙﹏⊙：这是我另外的叔叔吗？黑鱼⊙ω⊙：不是。小鲛人≥﹏≤：不吃。黑鱼ˋωˊ：噫！挑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