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描金的四轮马车早已等候在酒店外。薇妮被劳里拖着上了马车。因为马车太高,薇妮脚下一绊,幸得被劳里拽着,才没有摔倒。劳里淡淡看了薇妮一眼。薇妮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脖子往后一缩,抱歉却又委屈地望着劳里,揉着脚踝的手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劳里没有说什么,拉了薇妮进车厢。他单手一抬,两道光晕穿透车帘,落到了一双骏马身上。骏马立刻快速小跑了起来。薇妮认得,劳里对两匹黑马所用的是祝福咒。祝福咒能帮助人摆脱低落的情绪,由此看来,用到马匹身上,能驱使马匹心甘情愿地工作。这两匹马大概早已熟识了回提坦城的路,所以劳里根本不需要驾车的人。没想到祝福咒还可以这样用。只不过,如果让光明教庭的那一群固执守旧的老教长们知道了,一定会为这样亵渎神殿的行为大为光火。车外,夜色浓郁。“你的心痛病最近还经常发作吗?”劳里突然问。薇妮一下子皱起了脸,闷闷地点点头。劳里淡淡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薇妮显然也没有继续讨论心痛病的**。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聊,于是轻轻地拨开窗帘,饶有兴趣地看着夜晚的街道。昏黄的光晕将一块一块的墙壁染成了橘色,街道两旁的店铺次第关闭,归家的人们各自拥有自己的方向。薇妮假装没有感觉到了劳里的目光,四处打量着车外的夜景。一个年岁和她差不多的小女孩一左一右地吊着父母的手臂,卯足力气,双腿并着往前齐跳。女孩的父母对望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眼里尽是纵容。薇妮满脸羡慕地看着小女孩往前跳走的背影渐渐远去,似乎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到那一家三口的的身影彻底融入了夜色里,薇妮这才关上窗帘,闷闷地端正坐好。劳里伸手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打开,托出几块晶莹透亮的糯米糕点放在了茶盏上,又拿了一只瓶子,望糕点上洒上什么绿色的粉末。劳里把茶盏递给薇妮,说:“今晚还要走大半夜的路,你先吃些东西吧。”只一眼。薇妮的双眼顿时被精致糕点粘连住了,心里对劳里却似乎有着忌惮。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住了劳里递到她手里的糕点。薇妮拈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糯粘润滑,从口里一下子甜到了心底。她的双眼弯成了一双月牙,满足和快乐一下子冲走了先前的积闷。享受甜品总能让人心情愉快。薇妮的精神渐渐好了一些,带着些许的不情愿,将茶盏里剩下的最后一块糕点递向劳里。说:“劳里神官不尝尝吗?”劳里摇了摇头,说:“我不喜欢甜食。”薇妮缩回了手,含糊地说了一声“哦”,又将最后一块糕点整块塞到了口中。劳里指了指暂时搁在架子的盒子说:“你如果喜欢,这里还有。”薇妮心满意足地放下盘子,说:“不用了。劳里神官。”她的心情似乎真的好了一些。大约先前的羡慕模样,也并非完全是做给劳里看的伪装。那种有家可回的归属感,和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幸福。从来就是她心底最隐秘的向往。从前,当她拥有着傲视天下的能力时,她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乎。而如今,一无所长的她所面对的,皆比她强大数倍的对手。她不得不时刻隐忍。控制自己的愤怒。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家。那该多好?陷入低落的情绪不但浪费时间,且能影响自己的判断力,因此,薇妮很快便调整了好了心情,心里默默地为未来作着打算。劳里拉过一张桌子,取来魔法火炉,煮上咖啡。咖啡浓郁的香味很快溢满了整个车厢。劳里给薇妮倒了一杯咖啡,又把方糖和牛奶摆到了薇妮面前。他自己则什么也没有加,端起苦涩黑咖啡慢慢品尝。薇妮略略带了一丝示好的意思关心道:“劳里神官不需要加糖吗?”随即,她反应了过来:“哦,你不喜欢甜的味道。”薇妮喝了一口自己苦中带甜的咖啡,语气天真地自言自语:“其实甜的东西都很好吃啊。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只喜欢苦味,不喜欢甜食。”劳里没有搭理她,一双沉静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前方,目光似乎穿透了车帘,落到了远方。薇妮突然瑟缩地放下杯子,眼神惊恐。仿佛杯子突然长出了牙齿,咬了她一口。劳里回头,不经意间皱了眉,问:“怎么了?”薇妮瞪着他,警惕说:“这些……糕点和咖啡……不会是你高价卖给我的吧?”说着,她勇敢地扬了扬头,说:“你事先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根据帝国的法律,这是欺诈,不算数的。”劳里不禁失笑,微蹙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眉梢微微上挑,说:“根据帝国的法律?帝国的哪一条法律?”薇妮攥紧了拳头,不甘示弱地说:“我知道肯定有。你要是给我整套《帝国宪法》,我一定能翻出来给你看。”劳里做出了然的样子,说:“《帝国宪法》一共有十卷。你打算用多少时间把这一条给找出来?”薇妮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小声说:“反正我能找出来。”劳里说:“好,我记下了。”寂静的夜色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喧闹声,薇妮掀开窗帘一角向远处望去。黑漆漆的夜色里闪细小的彩色光亮,喧闹声和光亮大约都来自道路尽头的那一点。马车渐渐走近,庄园的轮廓渐渐地显露了出来。千百支魔法灯柱缠绕着整个庄园,里面传出的喧哗吵闹声在夜空里一波一波地扩散。薇妮从窗户探出头去,原本还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是劳里却伸手拉上了窗帘。薇妮讪讪地缩回了身子,仍是忍不住好奇地轻声问:“劳里神官,我们今晚是不是要住在这里?”劳里微微颔首,作出了确定。七彩斑斓的灯光在黑色窗帘上打上了一条一条的彩色烙印,马车慢慢地停了下来。算准路程,准确操控祝福咒驱动马匹,并使马匹精确地停在了这里。薇妮不禁对劳里的能力又高看了一分。从前,作为三百年来最杰出的天才,她从来都不会将其他那些所谓的天才放在眼里,而如今看来,那些曾被她低看的人似乎并不全然无用。薇妮低忖:难道我输在太过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