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妮是被波藤给蹭醒的。虽然回到了沼泽,可是到了晚上,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波藤却还是溜回了屋里,习惯性地圈在薇妮的胳臂上睡觉。薇妮睡眼朦胧地刚起身,就听到莉莉安的敲门声。莉莉安进了屋来,目光刹那间由惯常的冷淡化作了愤怒:“伊芙,你肩膀上那个脏兮兮的东西是什么?!”说着,她疾步走到薇妮跟前,一把抓起了波藤。波藤被莉莉安恶狠狠地捏在手中,扭了几扭,却没能挣脱。它只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亲切好闻的气味,因此,难得温顺地就着莉莉安的手蹭了蹭。经莉莉安这么一闹,薇妮这才注意到地上从一条泥迹,从门口一直到**。她再看看莉莉安借给自己的袍子,果然,肩膀上也沾了许多泥。波藤在外边玩了满身泥,回来的时候,带着泥便直接往她身上爬。在这之前,同样满身污泥的薇妮对此毫不忌讳,但不幸的是,莉莉安有洁癖。薇妮不理会莉莉安的愤怒,笑着说:“正好,我这次本来就打算把波藤托付给你。”“波藤?”莉莉安仔细打量了一番手里握着的藤条,不确定地说,“你刚才说,这是什么?”“是波仞之藤,”薇妮说,“失去了波仞之心后,它的情况一直不太好。”“这是波仞之藤?”莉莉安难以置信地瞪着波藤,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狼狈的波仞之藤,又瘦又脏,你从哪里弄来的?”薇妮言简意赅地答:“寂静森林。”“波仞之心呢?”莉莉安又问。“被我吃掉了,”薇妮说,“我知道波仞之心还能长出来。我对沼泽植物不太了解,所以才要拜托你的帮忙。”“沼泽地的波仞之藤或许已经绝迹了。我需要先对它作一些检查,”莉莉安对波藤产生了兴趣,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粗暴地将波藤擦了个干净,又仔细擦干净了自己的手。薇妮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作为每天和骷髅、腐尸还有沼泽生物打交道的亡灵法师,我真的很难理解你居然会有洁癖。”莉莉安将波藤提在手中,接着想起了什么,问薇妮:“你需要食物么?”“不用了,我暂时没有胃口。”混合了紧张和激动的情绪填满了她的胃,此时,她什么都吃不下去。随即她明白了莉莉安的意思,“你是问我需不需要吃东西?是的,我需要。在这一年中,我还长高了三英寸。”莉莉安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真是奇怪。看来,在你消失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薇妮丝毫不觉得有趣。她说:“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所以还需要你的帮忙。稍候,我会将所发生的事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莉莉安轻描淡写地问:“那么,你准备好去见维克多了吗?”薇妮点点头,手指蜷缩,紧紧地掐住了手心。莉莉安领着她往沼泽深处走去。说:“早上我过来的时候还见过他。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陪夸夸吧。”“是么?”薇妮敷衍地答,像是有一只手攫着她的胃。让她说话困难。“夸夸今年学会了冰刃术。”莉莉安骄傲地说。夸夸是她饲养的巨鳄。“说到这里,还有件好笑的事,”莉莉安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忍着笑说,“我不是让维克多照顾夸夸吗?你知道。夸夸很排斥陌生人。过了好久,夸夸才慢慢接受了他。但是后来。重铸身体之后,维克多再见到夸夸,夸夸却认不出他来了,差点一口把他的肩膀给咬下来。”薇妮实在一点也不觉得好笑。莉莉安说:“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他说你来了。我想,或许,你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嗯。”薇妮心不在焉地应道。莉莉安兴致不错地讲着没有笑点的笑话,薇妮起初还礼貌地表示自己在倾听,但随着远处庄园的轮廓模糊地显现,薇妮再也听不到莉莉安在说些什么,她所能听到的只有心跳的闷响“砰!砰!砰!”,像是有人抡着锤子,一下一下瓷实地重击着她的胸膛。莉莉安的庄园外竖着九根木桩,木桩顶端各有一个风干的人头。这些是闯入者的人头。薇妮抬头看了看,没有一个熟悉的,看来,已经又换了一批。常年活动在沼泽地域的冒险者们全都听过有关沼泽女巫的传说,传说,沼泽深处住着个可怕的女巫,巨大的莲花之后就是她的领域。有人说女巫会预测未来,有人说女巫会让人起死回生的法术,有人说女巫喜好收集宝石,她的庄园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名贵的珠宝。贪欲很多时候可以战胜恐惧,总有一些心存侥幸的人一次次地深入沼泽,想要探寻女巫的所在。去的人多了,总有一两个幸运儿在幸运女神的引导下找到了女巫的所在,然后成了莉莉安的祭品。庄园里空无一人,虽然一尘不染,但是却充满了灰败苍凉的气息。莉莉安指着一个方向说:“夸夸的水泽在那边,我还有两头蜥蜴没有剥皮,你就自己过去吧。对了,我给他挑选的这幅身躯虽然不太好看,可是很强壮。我就是先提醒提醒你,免得你到时候认不出来。”沼泽地里弥漫着**的气味。“见鬼的地方。”镜子小声抱怨道。“镜子,不要说话。”薇妮喃喃,声音里竟然难得地带有请求。薇妮咬着唇,一步一步地朝着莉莉安所说的方向走过去。她走得极慢,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希望自己走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她终于看到前方水洼边,她坐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男人背对着她,背影落寞如迷航的孤雁。或者独自行走在沙漠中的骆驼。在由青灰色的沼泽和阴沉的天空交织而成的背景下,那一抹突兀的白,就如同沙漠中的绿洲,虽然渺小,却是铺天盖地的死寂里唯一的救赎。鳄鱼夸夸看见了薇妮,示威地向她亮出了尖利的牙,甩了甩长着尖刺的尾巴。维克多注意到夸夸的异动,疑惑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惨白,表情僵硬,只有满是疑惑的灰眼眸流露出几分属于人的气息。他的身材很高大。就如同莉莉安所说的那样,这副躯体虽然不够漂亮,却很强壮。他们隔着十英尺的距离。四目相对。薇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慢慢盈满了泪水。她屏住呼吸,紧紧抿住唇,抑制着大哭一场的冲动。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维克多的影像变成了一团朦胧的白,她用力眨眨眼。温热的泪水沿着两腮汩汩地流了下来。“你是……”维克多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薇妮慢慢地走近他,走近他。他的身材很高大,她踮起脚尖,冰凉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了他惨白木然的脸。每年。他都不得不更换一副躯体。可是不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能一眼将他认出来。即使他失去了英俊的容貌,精湛的剑术。甚至表情、体温、心跳,他仍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无可取代,无可忘怀。“维克多。”薇妮轻声唤道,蓦然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冰冷僵硬的身躯。她的脸贴上他没有心跳的胸膛。抑制不住的泪水沾湿他的衬衫。维克多伸伸手,似乎想要拥抱她。最后手却落到她的额前。他轻柔地理开她额间的发,别在耳后,手沿着脸颊滑过,抹去了她脸上的泪水。“伊芙,”维克多低下头,微微一笑,“我很想你。”薇妮仰头看着他,唇角绽笑,眼却在哭。“我……”薇妮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颤抖,“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但是,我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那就先什么都别说,”维克多毫不介怀地笑笑,拉了薇妮坐下,“你这么远地穿过沼泽,一定累了吧。”薇妮和他并肩坐下。虽然维克多什么都没有问,可是她仍旧心情黯淡地低着头,把下巴搁在收起的双膝上。她不知道如何向他解释她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他,她如今失去了魔法,失去了光荣之刃,失去了用一道道疤痕赢来的荣耀、金钱、和地位。她已经压抑了太久,迫切地需要向人倾诉。但是,她又不想让他担心。鳄鱼夸夸凑到维克多脚边,尖尖的嘴在他的腿上磨了磨,一边还警惕地瞅着薇妮。维克多摸了摸夸夸的头,对薇妮说:“这是夸夸,你还记得吗?一年多不见,夸夸长了好多。”薇妮强笑了笑,伸手想要摸夸夸的嘴。夸夸微微张了张口,似乎在考虑要不要一口把她的手咬下来。但是,还没等它考虑清楚,薇妮闪电般地出手,捏住了夸夸的上下颚,让它张不了口。夸夸一怔,随即佯装奋力地挣了挣,一个用力,扑到了薇妮的怀里。薇妮的力量不比往日,一下子被夸夸撞到在地。夸夸的嘴尖拱拱薇妮的脸,撒娇地扭了扭尾巴。从前只有伊芙喜欢捏了它的上下颚逗它玩,虽然样子变了,但是熟悉的动作,让夸夸还是认出了她。“讨厌的夸夸,胖死了。”薇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夸夸,重新坐了起来。夸夸被她掀得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不依不饶地继续和薇妮撒娇,直到薇妮允许它把巨大的鳄鱼嘴搁到腿上,这才算勉强达成了一致妥协。和夸夸这么一闹,薇妮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维克多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夸夸为什么长这么胖吗?”每次他一用这种口气说话,薇妮知道他准是又一次恶作剧得逞:“为什么?”“莉莉安嘱咐我每天用肉干喂夸夸,夸夸不喜欢吃肉干,所以,我悄悄在肉干里加入茴莓,给肉干增添了一些风味。”维克多说着,揉了揉夸夸的头,“但是,茴莓有促进食量的作用,所以亲爱的夸夸每天吃呀吃,就吃成了头胖鳄鱼。”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鳄鱼夸夸(quoiquoi)背景音乐:emilie_-_de_to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