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创世纪

没有了艾丽丝的莫顿城堡似乎清净了很多。莫顿夫人的病虽然被婚礼的喜庆冲散了大半，但是她体质虚弱，仍旧需要人时时照顾。林赛的未婚夫，来自南方的金矿主弗雷德.韦伯终于和莫顿伯爵一起商定了婚期。婚期定在十二月，神创节之后的第二周。眼看着两个女儿接连有了好归宿，莫顿夫人一面欣慰不已，一面又难免感伤。林赛因为寂寞无聊，于是接受邀请，去佛兰城的朋友家做客。她走了之后，城堡里就更没有人会注意到薇妮的存在。三个月的漫长暑假，薇妮计划待在莫顿城堡修行。城堡的生活衣食无忧，且不担心有人打扰，唯一不足的是这里与世隔绝，她没有办法得到任何的外界消息。和外间世界的联系缺失让薇妮感到深深的不安，她在数次勘察了城堡布局和通道之后，终于成功潜入了莫顿伯爵的书房，将镜子放在了书架上。薇妮吩咐镜子将书房里发生的事全都记下来，到了周末，莫顿伯爵外出拜访切斯特城主神官时，薇妮再一次潜入了他的书房，将镜子取了回来。回到房间，薇妮用幻阵封闭了房间里的声音，让镜子告诉她从书房里听来的信息。莫顿伯爵派出的玫瑰骑士探查到，佛兰教廷近期派出了两支由精锐小队进入了沉暗沼泽，不知道因为听信流言前去查看所谓的莫顿伯爵想要寻找的宝物，还是另外有什么目的。莫顿伯爵怀疑也许莫顿家族寻找宝藏的谣言就是教廷散发出去了。他推测，教廷一直监视着沉暗沼泽的一举一动，发现莫顿家族的玫瑰骑士之后，趁机散出流言，将旁人的注意力引到莫顿身上，而他们则趁此机会。进入沼泽寻宝。沉暗沼泽素来贫瘠，除了水系魔兽的晶核和坚硬的皮革，什么也不盛产。莫顿伯爵一个人在书房待了许久，终于猜测说：“也许，他们想要印证传说。”“就这样。”镜子报告完毕，换了又软又腻的声音开始了长篇大论的抱怨，“书房又阴又冷，安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无聊死了。你把我压书的下面，那本书旧得都生了破败的气味。难闻死了。讨厌的薇妮，没有同情心。”传说？薇妮陷入沉思，根本没有听到镜子的抱怨。镜子见薇妮半天没有反应。又气又恼，呼拉拉地一下子恢复了原来大小，想要借此引起她的注意。不幸的是，同一时刻，薇妮正想将镜子放在桌上。她刚倾了手。想让镜子从手心滑到桌边，镜子便长回了原本大小。镜子的原来面积太大，一个重心不闻，砰地砸到了地上。“啊！”镜子尖叫了一声，索性躺在地上装死。没想到薇妮非但不内疚，也不去安慰它。而是径自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红色的封面上装饰着翠绿的橄榄枝──赫格伦家族的象征，书脊上印着“圣典”。这是赫格伦家族留下来的《圣典》，因着对教会的憎恨。她大致翻看了赫格伦家族留下来的所有书籍，除了这本。这些年，她刻意回避着有关光明教会的一切，试图遗忘她曾经在教会学来的规矩和知识。尽管《圣典》的内容她已经忘记了大半，但是她还记得。光明教会里有这么一则传说，《圣典》是神的密码。藏着最后的神谕。所有的光明教徒都试图着破译《圣典》里的秘密，但是至今一无所获。据说佛兰教廷里还成立了专门的学者研讨会，用来专研《圣典》。她对所谓的神谕向来嗤之以鼻，即使罪孽审判日来临又如何。她宁可下地狱，也不愿意和这些伪善的光明教徒永远地生活在一起。直到那天，在伊斯顿学院的地下，她从菀藤那里感知到强烈如海啸一般的死亡气息。她知道，那就是死亡。尽管她曾是被称为“恶魔信徒”的黑暗法师，尽管她手下不知道染过多少人的鲜血，但是，那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不可抗拒。传说中的骨龙，恶魔的坐骑，怎么会出现在伊斯顿学院的地底？她想起在精致优美却又庄严沉静的佛兰大教堂地下，教皇朱利尔斯一世从墙上取出一只密封的盒子，他吟唱咒语，打开盒子的封印，将里面的羊皮卷轴递到了她的面前。“神创造了一切，赋予人以美德，而恶魔想要以罪恶为饵，腐蚀整个世界。诸神和众魔的战争持续了万年，而最终的一战，就在人间。”朱利尔斯教皇看着伊芙的眼睛说，“就在索多玛之岭。索多玛在古神语中的意思是‘罪恶之城’，恶魔遗留下的气息使得索多玛之岭变成了大路上最邪恶的地方。而创世神则将有关神的所有记忆写成《记忆之书》留在了那里。”而《圣典》则是大陆上的智者对于神谕的记载。创世神赋予了他们出类拔萃的智慧，引导他们将神的期望传导于世。伊芙低头看着卷轴，对朱利尔斯教皇的话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她将盒子放在桌上，伸手就要去取卷轴。“等等，”朱利尔斯教皇制止了她，“我还没有告诉你打开卷轴的咒语。强行打开卷轴，只会将卷轴损毁。”伊芙拖长了声音，漫不经心地催促说：“那么，请您告诉我打开卷轴的咒语。我的时间有限，会尽一切所能尽快将《记忆之书》交到您的手中。”“你知道教廷为什么会选中你么？”朱利尔斯教皇提出最后一个问题。伊芙斜眼看他，语调平缓而傲慢：“因为我是黑暗法师，比起神圣的神官们更容易进入‘充满罪恶的’索多玛之岭。而我呢，我需要您的庇护，还有您皇冠上的那一颗独一无二的复活之石。”复活之石，能让亡灵复活的宝石。可是无论如何回忆，她都没法记起，她死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似乎真的见到了《圣典》中所提及的《记忆之书》，但是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翻开了《记忆之书》，是否窥视了什么有关创世神的秘密。薇妮翻到《圣典》的最后一页，预言家杰尔弥亚在火刑架上说：“当《记忆之书》开启之时，就是最终的审判到来之日。众恶终将消散，善人终回天国。”象征邪恶的骨龙已经复活，教廷一定派遣了更多的人去寻找《记忆之书》。如果最终的审判真的来临，那么，邪恶如她，一定会被扔进地狱的最深处。在她刚进入勃伦地堡的时候，她虽然憎恨那个乡下小教会的神官，但是在她的骨子里，她仍然是个对创世神充满敬畏的光明教徒，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她在心里不断祈祷，祈求创世神的宽恕。她清晰地记得，黑暗小屋的大门骤然大开，维克多逆光来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穿着镶嵌着金镂的墨色长靴，每行一步，都踩溅起地上的血肉。他微微躬身，将手伸到她的面前，仿佛故事里，玫瑰骑士打败恶魔，终于来到了受困的小姐面前，伸手带她离开。她瑟瑟地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轻声问：“你害怕最终的审判吗？”维克多紧紧地握住她冰凉的手，用力将她拉了起来，说：“已经太晚了，我想，如果最终审判真的来临，我们都一定会下地狱。”她的手忍不住地一颤，似乎想要缩回，但却被维克多牢牢地握着。维克多说：“不过我倒觉得还是下地狱上，上天国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倒是下了地狱反而能和朋友们聚在一起，不用担心无聊孤寂。”薇妮翻到《圣典》的第一页，自言自语说：“维克多，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再也不怕下地狱。因为我知道，有你跟我在一起。”《圣典》的第一部分《创世纪》讲述的是创世神创造世界的经过。神在第一天创造了光明，第二天创造了空气，第三天创造了陆地和大海，第四天创造了水里的生物，第五天创造了陆地的生物，第六天创造出了人。这是众所周知的故事，薇妮飞快地略过，然而，就在她即将翻页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第六日，神满意地看着所创造出来的一切。”之后不是“于是神祝福了第七天，定位休息日”而是“第七天，创世神感到了疲倦，于是神躺在他所创造出的大地上安静地睡了过去，神做了一个梦，梦里圣洁的百合花绽开，里面爬出了一条青色的小蛇。神向小蛇伸出手，小蛇慢慢游走到神的面前，没有爬上他的手臂接受他的祝福，而是亮出尖尖的獠牙，狠狠地咬了神之手。神就是这样在梦中创造出了邪恶。”薇妮惊讶地将这一段话反复读了几遍。她幼时在教堂学习《圣典》，替劳里工作时，也重新读过这段。可是，无论是古神语原版的《圣典》，或者在后来大陆语译本中，所有的《创世纪》第一卷都在“神定下安息日”这里结束。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神就是这样在梦中创造出了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