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3.再见，过去

帕特里克跟着这个奇怪的小姑娘向中央公园走去。帕特里克作教授打扮，而薇妮抱着一本萨佛的诗集，看上去像个乖巧懂事的学生。他们走在一起，就像一对师生走在路上，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中央公园坐落在诺伯城的中心，除了最主要的部分万神广场之外，周围是种了绿树和矮灌木的小径，小径旁还有许多白色的长座椅。帕特里克和薇妮在一张长椅上坐下。薇妮语气放松，仿佛谈论天气一般，说：“说说你为什么要回诺伯城来吧。”帕特里克看上去同样放松，但实际上，他的内心紧绷着，充满了提防：“听说这里要处死一名邪恶的亡灵女巫，所以我好奇来看看亡灵法师到底长什么样子。”他的话虽然不尽真实，却也不是谎言。薇妮没有时间和他兜圈子，凭借她对帕特里克的了解，她也不需要和他互相试探：“嗜血獠牙帕特里克，纵然因为勃艮第家族的缘故，你不想冒险再加入顶尖佣兵团，但是凭借你的实力，即使一个人深入探险地寻宝，也可以很快聚集大把财富。沼泽女巫的消息发出到现在不过五天，如果你已经成了职业冒险者，绝对不能那么快赶来诺伯城。何况，凭借你的易容术，你完全可以换个身份，加入别的佣兵团。”听完薇妮的话，仿佛有一只火热的手攫住了帕特里克的胃，使得他呼吸困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从来没有想过加入别的佣兵团，因为在我的心里，没有人能够超越我以前的团长。能够成为她的附属，是我毕生的骄傲。”薇妮轻声说：“那么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复仇？”帕特里克没有否认：“是的。勃艮第公爵杀了光荣之刃的人。抢夺了光荣之刃的财产。我虽然力量低微，但是趁着勃艮第公爵把注意力放在王室上，我未必没有机会。王子想要的是国家稳定，所以顾虑重重，但是我想要的是杀勃艮第公爵，做起来会容易很多。”薇妮把手上的诗集交给帕特里克，说：“刺杀勃艮第公爵的时机还没有成熟，你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等待我进一步的指示。”帕特里克转头看向薇妮，然而薇妮的眼光却看向前方。没有和他对视。他研读着薇妮的表情，郑重地说：“是，团长。”后面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出声。只是做出了口型。他们座椅对着的，是流泪的维纳斯雕像。艺术大师达达尼昂的技艺登峰造极，将维纳斯如泣如诉的表情刻画得淋漓尽致。薇妮站了起来，说：“我该回去了。”帕特里克手里紧紧握着那本书，说：“事实上。光荣之刃从来不曾灭亡。纵然团长不在了，但是我们的精神仍在。现在活下来了的所有人都到了诺伯城。黑市老地方，等待团──不，您的召唤。”薇妮和帕特里克异口同声地轻声诵道：“那受诅咒的人，将永远见不到造物主的微笑。怜悯占上风只有瞬间，复仇才是永恒的基调。”薇妮最后交待说：“帕特里克。你需要一个身份，也许你会愿意做我的家庭教师。”帕特里克绅士地鞠躬说：“遵命，小姐。”帝国历1519年。华洛王室和勃艮第家族势成水火。这一年，王子即将年满十九岁。勃艮第家族的私人军队开始集合，而王子在南方的拥护者们，也让麾下的玫瑰骑士亮出了剑。教廷和新教徒的斗争还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诺伯城的赫格伦小姐新近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而近几天。诺伯城最引人注意的事，则是沼泽女巫即将被处死的新闻。莫顿别院。薇妮聘请了家庭教师的事。只是和管事说了一声。她说钱动用的事自己继承的财产之后，管事就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让佣人给帕特里克整理出了一个房间。薇妮坐在花园里，研究幻阵。见帕特里克换上了骑士制服出来，薇妮放下书，手心里用绿意元素凝出一根树枝，要和帕特里克拆招。她对于武技的理论知识早已融会贯通，所欠缺的是爆发力和速度。纵然知道自己的不足，但是却因为受到体能的限制，而无法修正。这样眼看着自己失误却无能改变的情况让在修行上向来完美主义的薇妮很是生气。比起伊芙和维克多这样的天才，帕特里克的修炼道路就要普通艰难得多。他的成就是建立了反复的练习之上。因此，在他的帮助下，对于薇妮现阶段的修行，反而有很大的帮助。修炼了一个阶段之后，薇妮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了，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痛得不行。她用树枝支撑着自己，勉强站着。帕特里克却连脸色都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刚才的修炼，只是湖边散步一般。他看着地面，犹豫了一会儿，说：“小姐，沼泽女巫的事，真的不要紧吗？”薇妮直起身子，树枝从掌心消失：“生命漫长的亡灵法师大名鼎鼎的沼泽女巫，哪会那么容易死？”既然薇妮这么说了，帕特里克便不再多问。其实知道得也不多。接着，帕特里克说起了另外一件事：“碎雪佣兵团的人近日也陆续出现在了诺伯城里。”薇妮对这事没有怎么上心，说：“勃艮第公爵在招募佣兵，有佣兵团来这里投靠王室，或者寻求别的机遇，也是正常的事。”帕特里克说：“我总觉得碎雪的团长安东尼不像其他的佣兵团长。”薇妮抬眼：“怎么不像？”帕特里克说：“以前因为有光荣之刃在，碎雪总是被打压。那时候，碎雪总是在想办法超越光荣之刃，但是光荣之刃解散之后，本来应该是碎雪发展成帝国第一大佣兵团的最好机会。但是安东尼却在那个时候把碎雪解散了。等到今年荣耀之柱上面团长的名字重新出现，安东尼又在第一时间宣布重建碎雪。我总觉得，安东尼似乎是在针对光荣之刃。而且，正常的佣兵团都是法师和骑士配合，但是碎雪只招骑士。”薇妮简单地回忆了一下还是学院老师时候的安东尼，说：“我向来不关注其他佣兵团的事。安东尼到底怎么样，我不知道，跟他不熟。”等到劳拉.凯冒昧地上门来拜访的时候，薇妮又一次听说了碎雪扩张的事。劳拉.凯的心上人费奇一直心心念念着进碎雪。作为法师的劳拉.凯虽然不能进碎雪，但是对安东尼和碎雪一直很是关注。劳拉.凯刚一见到薇妮，就不断地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无礼地直接上门拜访。劳拉.凯是个自负固执但做事干脆的姑娘，这样语无伦次放低姿态的样子很不像正常状态下的她。薇妮友好地欢迎了劳拉.凯的到来，取来巧克力饼干招待她。劳拉.凯咬了两口巧克力饼干，说：“你知道吗？碎雪现在重新又开放招人了。”薇妮点点头，说：“好像听说了。”劳拉.凯把巧克力饼干放下，说：“我给费奇写信，让他来诺伯城。他一直想进碎雪，凭借他的实力和伊斯顿学院的背景，其实如果要进碎雪，也不是不可能。”薇妮附和地“嗯”道。说到这里，劳拉.凯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她的手有些颤抖，触摸到吃了一半巧克力饼干，似乎想要拿起来，却碰落在了地上。她默默地调整调整了情绪，说：“费奇回信说───说──说他要结婚了。他要和凯特蜜结婚了。”费奇虽然有才干，但是缺乏安全感，一直期待过上体面而稳定的生活。早在毕业的时候，他就选择了和凯特蜜回南方小镇，而不是和劳拉.凯留在诺伯城打拼。虽然如此，薇妮还是装出了惊讶的样子，说：“啊？这么快？”劳拉.凯点点头，表情平静了下来，说：“是啊，这么快。”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彻底平缓掉沸腾的情绪，结果没想到下一秒，她一直抱住薇妮嚎啕大哭。费奇当初在学院里和她诀别的时候，她也是笑着说的再见。没想到，此时此刻，她终于还是毫无形象地哭了出来。眼泪哗哗地流在了薇妮的肩上，暖暖的，浸湿布料之后又变得凉凉的，就好像她对费奇的喜欢，再多的暖意，到头来，也只剩下冷却残存的回忆。薇妮记得费奇参加逆转的“冲锋”，家境普通的劳拉.凯为了替他出头，在昂贵的酒馆请所有人喝酒。然后自己去黑市打工了两个月，每天顶着黑眼圈，走在路上都几乎要睡着，才把钱还清。劳拉.凯含混不清地带着哭音说：“我以前真傻，真的。我做什么都想着他，但是他心里根本没有我。他心里什么人也没有，他在乎的，只有地位和金钱。我怎么那么白痴──”等到哭够了，劳拉.凯坐起来抹抹眼泪，说：“我也不想去在乎他了。但是不管我跟自己说了多少次别管他了，但总是忍不住。我活该，真的。”“薇妮，不好意思。这么冒昧来打扰你。只不过，我在诺伯城实在没有别的朋友，能想到的人只有你。”劳拉.凯虽然人不坏，但是从前在学院的时候，她真正在乎和好好对待的人，只有费奇。等到失去了费奇，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根本没有其他朋友。劳拉.凯从包里取出一盒沃伊西面包店的草莓曲奇饼干，递给薇妮，说：“你尝尝吧，这是我最喜欢的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