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乔和忏悔

薇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烈日海岸之外。()因为契约的禁令，她现在无法再次进入烈日海岸。她全身都痛得像快散架了似的，饿得每走几步，就需要停下来稳定一下重心。因为是战争时期，外面的野菜几乎都被挖光。非狩猎区的动物本来就不多，现在在饥饿灾民的疯狂捕猎之下，薇妮走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一只活物。薇妮依靠着喝水勉强维持着生命。经过了连日的跋涉和大战，她原本就受了伤，现在只觉得精疲力竭，再加上莉莉安和劳里如今生死未卜，心里无法不忧虑。薇妮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只剩下镜子波藤，以及手腕上的红丝带。她摸着红丝带，默默说着：“祝我好运。”然后打起精神，拖着自己的腿继续走下去。在身心俱疲的折磨下，等到薇妮走到附近的小镇时，已经瘦了一大圈。附近的小镇虽然远离战争，但是由于伊丽莎白的物资封锁，小镇居民的生活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冒险公会也随之冷清下来，无事可做的冒险者们在冒险公会外的地上坐成一排，玩着手里的刀剑或者法杖。往常他们没事的时候还愿意进去喝一杯，而在如今的状况下，省钱──哪怕是一杯劣质黄油啤酒钱──也显得很有必要。薇妮身上没有带钱，卷轴也在被契约魔法抛出去的时候，扔给了剩下的人。于是，她蹲在墙边，跟无所事事的冒险者和佣兵们排成一排，靠了墙休息。她旁边的佣兵在地上放了个牌子，上面写的是：经验丰富的四级骑士。保镖──二十银币一天。“喂，小姑娘。你一个人？”有个人推了推薇妮。薇妮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闻声抬眼，是一个三十岁年纪上下，看上去有些粗鲁有些痞气傻冒的冒险者。薇妮不悦地往一旁挪了挪，没有搭理他。“嗨，跟你说话呢。”冒险者并没有放弃，反而朝薇妮靠了过来。他看上去没有恶意，这样的人从前薇妮见过很多，只不过，她现在对他们有着自己也无法控制地反感。薇妮冷了表情。说：“让我自己待着。”冒险者索性挤到了她的旁边，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说：“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东西。”大概是因为饥饿和焦虑过度折腾。薇妮的脾气突然爆发。她一手抓住冒险者的衣领，另一只手挥拳，砰地将他打飞倒在了街道中央。情绪的发泄让薇妮有一瞬间看上去神采奕奕，强不可摧，但是下一刻。胃里因为空虚而出现的绞痛让她不得不再次缩下身子，蹲了下去。眼见这个长相清秀，身材瘦弱的小姑娘露了这么一手，所有佣兵和冒险者看向她的眼光都露出了敬畏。薇妮在墙角休息够了，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她进入冒险公会，看着墙上的任务栏。找不到一个适合她做的任务。任务栏上列的都是大任务，她没有冒险公会的等级牌，根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实力。因为经济的萎靡。饭店或者酒馆的打杂工作早已供不应求。无数人将自己的薪资要求降到最低，只求能够找份工作糊口。薇妮看看自己。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将镜子抵押掉。可是现在秩序混乱，如果将镜子押出去，想再要找回来。可就真的太困难了。她沿着街道，慢慢朝前走。街边有人打架。一个汉子抢了卖花生的老婆婆的钱，却没有料到老婆婆的儿子就在旁边，两人打做了一团，互相脸上都留了瘀青。薇妮知道，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去抢劫。但是不管再饿再难受，不管她再怎么想回到诺伯城找人去救莉莉安和劳里，她都没有办法去做出偷窃和抢劫这样的事，哪怕是抢劫镇上最有钱的做着投机倒把生意的商人。如今的她被自己从前不屑一顾的价值观所禁锢，她不再是狡猾狠心，以自己的本能为做事原则的魔兽，而成了一个优柔寡断的人。薇妮看到一枚银币从老婆婆的衣兜了滚了出来，她捡起那枚银币，递还给了老婆婆。前面的街道突然变得非常拥挤。薇妮走近了一看，原来那里有一座教堂。穿着粗麻做成的黑袍的神官将分成小袋的黑面包发给面前排队的人们。有人企图多冒领一份，却被神官认了出来，无奈地将他揭穿。薇妮一直专注地看着教堂发放救济，不知不觉地被等待领救济的人群推着往前走。等到神官将黑面包递给她时，她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神官冲着她温和地一笑，说：“看样子，你是外地人吧。先吃些面包吧，虽然不多，但是也能充充饥。”旁边有大娘情绪激动地说道：“多谢神官大人的帮忙，不然我们早就饿死了。”黑袍神官微笑着说：“这些都是神的旨意。”大娘高喊：“主神保佑。”后面许多人也跟着喊了一句：“主神保佑。”薇妮拿到黑面包之后，被人群推到了一边。她举起黑面包，轻轻咬了一口。质地粗糙，吞咽下去，像是在吃一只麻袋。不过胃里的充实，却让她低落的心情也跟着缓和了起来。发放完了救济，人群也逐渐散去。黑袍神官见薇妮还站在原地，于是走了过去，说：“你看上去不太好，需要帮忙吗？”薇妮的口中还残存着黑面包的触感，说：“多谢您的面包。”黑袍神官说：“不用谢我。都是神的恩赐。阿门。”见薇妮对此没有反应，黑袍神官笑笑说：“看来你不是光明教徒。”薇妮承认：“我不是。”黑袍神官对此也没有介意，而是自我介绍说：“我叫乔纳森，这里的人们都称呼我作乔神官。你的脸上看上去很糟糕，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来教堂接受治疗。”“乔??神官，”薇妮轻声念道。她没有拒绝神官的好意。于是跟着他去了教堂。小镇的教堂很小，祈祷室里住满了人。乔神官介绍说：“这些都是无家可归的难民，暂时住在教堂里。如果你暂时没有地方去，也可以暂时留在教堂，只不过这里的住宿条件不太好。”说着，乔神官看了看薇妮的靴子。薇妮还穿着那双白鱼皮长靴。虽然她如今看上去很落魄，但是靴子的价值却无法隐藏。乔神官对薇妮施了一个治愈术。他的神术等级很低，治愈术的对于薇妮身上的伤口来说，就好像用清水洗去了表面的血。不过薇妮对此仍然表示感激，说：“我从前也认识一个名叫乔的神官。他也是一个很好的人。”乔纳森神官说：“是吗？大概因为我们的心中都接受着神的指引。不过我相信。他的神术可不像我这么糟。”这么多天来，薇妮第一次笑了，但是语气却很难过：“他的心很好。也很有神术天赋，梦想是去佛兰教廷。”乔纳森神官问：“后来呢？他去了吗？”薇妮摇头，语气淡淡地陈述说：“后来他去世了，被一个坏人杀死了。”乔纳森神官的眼里露出了惋惜，说：“主神保佑他。他一定已经去了天国。”薇妮突然问：“这里有忏悔室吗？”“当然，”乔纳森神官也不多问，直接领薇妮去了忏悔室。这座小教堂的忏悔室很小，石墙粗糙，连带上面刻的花纹既不对称也没有磨光。这不是薇妮第一次来忏悔室，但却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站在《圣典》面前。诚心的，毫无抵触情绪地站在《圣典》面前。“如果你用心认真地对神祷告，神必定会听见。”“当你虔诚地接受神的指引时。你能听到神的指示。”“神在陪伴着你，无时无刻，无所不在。有神的陪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变得有意义你的生活这些都是劳里从前对她说过的话。从前劳里对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心里都是抵触和抗拒。而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薇妮第一次想要尝试去接受他一心追随的神。薇妮双手交叠在胸口。对着虚空默默地说：“创世之神，万王之王。我需要向你忏悔，我有罪。我曾犯下所有可能的罪孽，杀戮、欺骗、背叛、抢劫、说谎、亵渎??过去的时间不可能重来，做过的错事无法补偿。但是，我却仍然想要向你祈祷。祈祷我的朋友，您虔诚的信徒劳里平安无恙。他曾经救过我的性命，给我以指引，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余下的生命去作补偿。我同样希望，莉莉安——虽然她信仰黑暗，但是黑暗同样为您所创造——能够平安回来。如果可以，我愿意代她承担亵渎神祗的惩罚，挖出我的心填补她空洞的胸腔。”等到薇妮从忏悔室出来，乔神官给了她一只苹果和一块面包作为晚餐。薇妮谢过他，说：“我很感动，教堂为民众做了这么多事。”乔神官说：“这些都是教堂应该做的。多谢教皇回来了，这些都是他的指示。当然，也要多谢弗雷德.韦伯爵士，多谢他资助这些物资。”薇妮用略带玩笑的语气说：“韦伯爵士，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个慈善家。”“莫顿伯爵公开站在王室这一边，作为莫顿二小姐的丈夫，韦伯爵士虽然不能上战场，但是他为普通民众所作出的贡献，在我看来，不输给胸前佩戴勋章的骑士们，”乔神官接着提议说，“如果您暂时没有其他打算的话，您也许不介意接受这个小教堂的简单工作。我之前从市集上路过的时候，见识了您的身手。教堂总是受到一些流寇骚扰，或许，您愿意帮忙保护教堂的物资。当然，我没有办法给您太高的薪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