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勃艮第和王室的战争如火如荼。寒冷的冬季将物资匮乏问题放大到了极致,王室近期的一系列破釜沉舟的强攻,让勃艮第倍感压力。伊丽莎白决定正面避开王室的进攻,通过拖延战术,将损失降到最低。老伦纳德和霍斯金处在费伦堡。伦纳德家族经过数代的积攒,终于成为洛非帝国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之家,然后贵族们从来看不起非贵族血统的暴发户。老伦纳德有了足够的钱财,他现在想要的,是地位和尊敬。老贵族的衰败,终于使得这些因血统而高傲的人们低下了头。从七百年前就是贵族的加略特家族也不得不向手握万贯家财的伦纳德家伸出了橄榄枝。艾维与乔治.加略特的婚姻就像是一座桥梁,将一直被贵族圈子排斥在外的伦纳德引入了高贵的蓝血圈。霍斯金了解自己的妹妹。艾维虽然魔法天赋出众,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却是极其天真,用老伦纳德的话来说,就是“完全不像一个伦纳德”。艾维因为单纯重友情而为她赢得了许多的朋友,但是在恋爱方面,她却跟那些心思弯弯绕饶的小姑娘远远不同,从小到大,她和许多男生交好,却从没有见过她对谁动过心。霍斯金一度以为,自己的妹妹脑袋里少了恋爱这一根筋。当伦纳德和加略特家族谈到这桩双方互利的婚姻时,霍斯金原本还担心,冲动好斗的艾维会受到同学的影响,去梦到做什么自由佣兵或者冒险者,对于婚姻的束缚,艾维大概会抗拒,或者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没想到,经过了最初的惊讶之后。乔治.加略特竟然轻而易举地就将艾维哄得妥妥贴贴。霍斯金最初为了劝服艾维而准备的说辞,最终一句也没有用上。乔治和艾维的婚礼上,看到妹妹难得的羞涩而幸福的神态。霍斯金不由感叹妹妹的好运,从小就是家里最受宠的幼女,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单纯的性子更是使得她避免了许多的烦恼。而今,纵然是无可奈何的政治联姻,却也让她遇上了钟意的人。远搬去西部民风彪悍的欧斯托,是艾维第一次离开家。离开父母和哥哥的时候,艾维原本眼眶都红了。几乎要哭出来。没想到,到了欧斯托不到一个星期,心思简单的她就又愉快了起来。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伦纳德家几乎每天都会收到艾维.伦纳德.加略特夫人从欧斯托邮寄来的当地特产。每件特产,艾维都会附上一张亲手写的推荐信。从“喝了可以从鼻子里喷火的勃奔酒”到“乔治家后院地里酸甜可口润嗓子的野酸梅”,霍斯金在一个月之内就几乎尝遍所有的,好吃的不好吃,欧斯托物产。诺伯城的吃食习惯讲究精细。纵然到了勃艮第之后,伦纳德家族还是保持了诺伯城的生活习惯。因此,当霍斯金看到晚餐餐桌上出来的与整桌美食格格不入的奇特食物之后,就知道这是艾维新寄来的欧斯托特产。战争当前,每个人的心里都崩着一根弦。也就知道艾维没心没肺的,在远离战争的地方。开心地过着她的美好新婚生活。当艾维的死讯传来之时,霍斯金的大脑突然就空了。那时他正在收拾文件,准备回家和父母一起吃晚餐。前些天艾维的来信上提到路边一家小店的薄片牛肉干很美味。就是太辣了,她吃得停不了口,最后喝了三壶茶。估计过不了几天,她就会寄一包过来。霍斯金一边将文件根据字母分类,一边还在思考。到底是凉茶比较解辣,还是橙汁比较解辣。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艾维的死讯。回家的路上,周围的人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行人的动作摸样,他看得清清楚楚,但是他的大脑却仿佛是漏勺或者桥洞,失去了所有的能力,所有听到的看到的都从他的大脑里流过,但是什么印记都没有留下。似乎精神已经和**分离,他的身体还在正常地活动,但是他的灵魂却像是从脱离了**,从天空中俯瞰周围的一切。他心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就这样平静地回到了家。直到到了家里,看到父亲和母亲,他这才感觉灵魂回到了身体,从心底开始,一点点开始抽痛。剧烈的疼痛蔓延到他的胃里,让他忍不住地恶心,似乎想要呕吐,想要将心里的痛苦都呕吐出来才能好受一些。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乔治.加略特竟然亲手杀了艾维。艾维,那样纯粹,那样可爱的孩子,伦纳德家的小公主,竟然会被她的丈夫亲手割断了喉咙。沉重阴郁的气氛压着整个伦纳德的宅邸,侍者们不敢出声,全都踮着脚尖悄悄退下。晚餐大厅里只有老伦纳德,伦纳德夫人和霍斯金,以及没有上全的菜肴往空气里冒着热气,慢慢变凉。他们三人都没有说话。老伦纳德胸口剧烈起伏,两颊的肌肉颤抖;伦纳德夫人睁大了眼睛,泪水汩汩地流下,很快在她蓝色的领口染上一圈深蓝的水色。乔治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一盘红酒烤虾,大脑里一片空白。一时间,大厅里只有重重的呼吸声。时间仿佛过去了好久,老伦纳德突然站起来,用低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乔治.加略特,我要亲自拧断乔治.加略特的脖子,把欧斯托烧成平地。”说完,他抬手三两把胡乱抹去簌簌落下的眼泪,大步朝门外走去。艾薇的死促成了老伦纳德和伊丽莎白之间最激烈的争执。老伦纳德请求立刻发兵欧斯托,亲手将乔治斩成一百块,而伊丽莎白却一再请他忍耐,王子的军备撑不下去了,所以才想速战速决。勃艮第家族多年来苦心经营,控制经济命脉,眼看胜利在望。伊丽莎白不想因此打乱节奏。晚上,老伦纳德在书房里快步走来走去。他眼睛充血,神色已经是累极,但是内心的仇恨促使他一刻不能停歇地想要做些什么。他现在不在乎什么大局利益,不在乎战争胜利之后,伦纳德家族可能分得的利益。现在他的女儿死了。他只想为她报仇。虽然加略特家族并没有公开表明立场。但是伊丽莎白心有预感,加略特家族,洛非帝国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在最后还是选择了王室。但是,如果加略特家族正式投入战争支持王室。勃艮第将会腹背受敌,战争状况会出现不可抗。乔治杀死艾维的原因,旁人不可知。不过加略特一日没有出兵。伊丽莎白除了往西部领域加强防御之外,并没有多于的兵力去西边主动开展一场战争。老伦纳德为此和伊丽莎白争执了无数次,但是伊丽莎白坚决不肯让步。老伦纳德拍桌掀椅了几次之后,终于咆哮道,他要退出与勃艮第的联盟。自己组建雇佣军,亲自攻打欧斯托。老伦纳德干脆地签了文件,就要停止资助勃艮第,用这笔金钱自己招兵买马。霍斯金虽然理性上知道,艾维已去,父亲的做法不但没有用。反而会破坏大局;先且不说,老伦纳德招来的乌合之众的佣兵能不能打败加略特家族的训练有素的私人武装,伦纳德家族早已公开投奔勃艮第。勃艮第若是因为军备物资问题败落,对伦纳德家族而言,也并没有好吃。但是他能理解父亲内心的悲痛。艾维从来是父亲的心肝宝贝,从前连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如今无辜惨死,无论如何也需要加略特家族给个交待。霍斯金虽是这么想。伦纳德手下的人却不这么认为。对于伦纳德手下的人来说,老伦纳德先生因为丧女之痛而失去了理智。他们想要做的,是阻止他这冲动而危险的举动。老伦纳德的命令被几位主事的管家扣下,管家们齐聚到伦纳德府上,希望和他谈谈。然而,无论管事们怎么说,都没能让老伦纳德改变主义。管事们说的道理,他自然都明白。但是,老伦纳德此时失去了平日刻意保持的修养,近乎歇斯底里地失声嚷嚷:“死的是艾维啊!我的小艾维!没有了小艾维,我有再多的钱再高的地位,又有什么意义!?我的小艾维,乖女儿啊!”伊丽莎白原本专注于战争,此时却不得不暂时分散精力,来安抚老伦纳德。她几经思考,提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想要正面摧毁加略特家族实在困难,不如高价聘用刺客团队,刺杀乔治.加略特。对于这个折中的办法,霍斯金表示赞同。但是老伦纳德觉得纵然刺杀了乔治,也难解心头之恨。他想要亲自摧毁乔治所有的一切,先摧毁他的家族基业,撕碎加略特的旗帜,然后在亲手将乔治绞死。伊丽莎白几经劝阻无效,于是在霍斯金的默许中,伊丽莎白将老伦纳德软禁了起来。对于老伦纳德的愤怒,乔治早有预料。桌上的水晶球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化作了一堆尘土。乔治觉得手尖很冷,接着冷意从手向全身蔓延,让他觉得全身发冻,似乎当艾维的身体渐渐失去温度的时候,也带走他的身体中的温暖。手下的人将艾维抬走的时候,乔治本来以为自己会亲自处理这件事。然而,将冰刃送入艾维的脖颈的时候,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遣散了所有的人,独自待在房中。门开了,塞西莉娅从外面进来。她穿着土色的亚麻长袍,掀开兜帽,露出了明艳动人的面庞。乔治单手支着头,只抬了一下眼,只唤了一声“塞西莉娅”便再也说不出话来。乔治似乎在短短的一瞬间憔悴了不少。塞西莉娅微微躬身,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说:“怎么这么凉?”她的手肘沾上了一些水晶球化的灰,疑惑地拍了拍手肘,似乎不理解这些灰土从何而来。“这是克默斯大师特制的指示水晶球。当卡特.克默斯念咒的时候,水晶球会自我灼烧,变成红色。这是隐晦的信号传递方式,只有知道约定内容的人,才知道指示的是什么。比如,对我而言,这是‘这是杀死艾维的信号’。”乔治的声音里带着自嘲的无奈。以及深深的疲惫。塞西莉娅单膝跪在他面前,关切地说:“乔治你累了,不如先去休息。一切才刚开始,你需要保存力气。”乔治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塞西莉娅说得对,一切才刚开始。他接下来将要面读伦纳德家族的怒火,以及与勃艮第的正面交锋。乔治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不再去思考任何与艾维有关的事。只是走了两步,他又转过身来,似乎忍不住需要找人分享:“艾维是个好女孩。”塞西莉娅努力作出微笑,柔声说:“我知道的。”只可惜。她姓伦纳德。而对于加略特家族而言,从七百年前来时,加略特家族就已经宣誓效忠王室。无论是富贵或是贫穷。辉煌或者落魄,每一个加略特都不会屈服于金钱,不会为了物资生活而放弃传统、忠诚、和骄傲。乔治.加略特是威利斯王子插在勃艮第脊背上的一支箭。时至今日,艾维死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勃艮第与欧斯托的边境,勃艮第的军队频频调动。乔治不确定勃艮第的兵力。但是根据估计,勃艮第应该没有能力同时应付加略特和王室。不过乔治还是遵照最初与王子的约定,暂时按兵不动。一旦他正式反对勃艮第,勃艮第和伦纳德很可能会放弃嫌弃,一致对敌。艾维的心腹和亲卫队已经被投入了大牢。从前受过艾维恩惠的,奉承她的。守在她身边的人,纷纷离开,有的另寻出路。有的试图为艾维报仇。就连一些和艾维有牵连的本地贵妇小姐,也纷纷低调起来。除此之外,没有人注意到,从前的嗜血獠牙,而今拖欠艾维两个半任务的帕特里克也在这些离开的人之中。帕特里克的确很想刺杀乔治为艾维报仇。他想不明白。面对艾维这样漂亮能干又一往情深的姑娘,乔治怎么下得小手。艾维对他而言。是天上最亮,却也是遥不可及的星星,但是这颗星星,却被人毫不怜惜地踏成了尘土。不过,考虑到如今的形势,皇室、勃艮第和加略特的利益,帕特里克又能理解乔治为何这样做。在那些只有大局的人眼里,艾维只是一个伦纳德的女儿,是一个符号或者工具。没有人会在乎她是一个鲜活的有爱好有独特性格的人。从立场上来说,帕特里克站在王室这一边。所以,现在他并不能刺杀乔治。想起当初分别时,薇妮和他说的话。“如果有一天,我能遇到一个人,即使让我放弃生命,我也愿意去追随的时候,那么我就有了信念。”很久以前,还在光荣之刃的时候,帕特里克那时年纪尚小,和许许多多崇拜伊芙的年轻人一样,将伊芙的当作自己的信仰。直到遇到艾维,这个姑娘心思剔透得仿佛水晶。她高贵漂亮,不受穷苦、忧患、野心等世俗的负面情绪所污染,美好得仿佛童话里的公主。见过太多阴暗的帕特里克,对于这样的美好无法抗拒。战争、仇恨和鲜血在他遇见艾维的那一刻全都化作地上的污泥。那一刻,仿佛被阳光从头顶上浇灌下来,帕特里克满是阴郁苔癣的心里,突然涌出一道光明。他习惯伪装冷漠,因此没有人知道,每次在约见艾维讲故事之前,他其实内心都揣着一只兴奋的小兔子,为了将故事讲得有趣,私下花了多少心思斟酌词句。如今,故事还没有讲完,听故事的人却没有办法再知道结局。帕特里克一路向东走,直到到了王室的边境,看到招兵栏的启事,毅然加入了军队。他现在内心彷徨不定,仿佛被剜去了一块血肉,有冷风从空洞嗖嗖刮过,带着整个身子都冷到发痛。他急需要做一些事来占据时间,忘记内心的感受。作为对于乔治杀死艾维的回应,伊丽莎白虽然没有公然宣布同欧斯托为敌,却当众烧死了王子的近侍艾瑞克.克默斯。伊丽莎白最忠诚的守护骑士杰克皱眉说:“公爵殿下,烧死艾瑞克.克默斯并不能平息伦纳德的怒火,反而会让王室的军队暴怒。悲痛有时候可以转换成不要命的勇气,我担心,这样反而会激发王室军队的斗志。”伊丽莎白扬唇冷笑:“悲痛?!在这个时代。谁人心中没有悲痛。或许对于威利斯,或者克默斯的家人而言,艾瑞克的死是燃烧着怒火的悲痛,但是对于那些失去兄弟父子的人来说,艾瑞克不过是千千万万个死在战场的华洛人,不会比他们的亲人,同一小队的同伴,邻里朋友更重要。烧死艾瑞克,我这样做的目的是,震慑王室的人。让他们知道。即使是王子的近侍,也同样逃不掉败落战死的下场。”就这样,艾瑞克.克默斯卒于帝国历1520年的一个寒冷的早春。他的骨灰被遗弃在了死刑台上。随着风吹雪落,飘散在空气中,沾在鞋底,被马车轱辘碾压过,最后只在台地上留下一团难以抹去的黑色痕迹。战争形势对于双方来说。都不乐观。王室的坚定拥护者,莫顿夫人的姐姐安尼斯特夫人带头开始提倡俭朴的生活,号召贵族女士们将多余的金饰捐给军队。数日之后,难得衣着低调的林赛.莫顿.韦伯和金矿主丈夫弗雷德.韦伯来到了诺伯城,参加安尼斯特夫人的慈善舞会。这是贵族女士一生中参加过的最朴素的舞会,没有沉淀数十年的美酒。没有华丽的新裙子,没有闪亮的魔法装饰品,只有没有装饰的大厅。大厅入口有一只箱子,供女士们放置用来捐赠的首饰。女士们进门的时候,纷纷摘下耳环或者脱下戒指手镯,放在箱子里。来自诺伯城大教堂的修女在一旁划着十字,说“谢谢您的慷慨。神会保佑您。”薇妮虽然不属于顶级贵族圈,却因为和莫顿家族的亲戚关系。以及与王室的密切联系,也在受邀之列。薇妮本来就没有什么首饰。即使是幼时那些夸张可笑的首饰,也存放在切斯特莫顿家族的城堡里。舞会之前,薇妮戴上了劳里送给她的那对星光红宝石耳环。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将耳环褪下,放回盒子里,最后换上她本来打算用来炼卷轴的两块蓝水晶。薇妮是慈善舞会,唯一一个捐赠没有经过雕琢的原石的人。安尼斯特夫人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想着平时似乎也没有见过薇妮佩戴首饰,也就明白了。她知道薇妮生活并不宽裕,因此对她表达了真诚的感谢。战争和死亡面前,许多从前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们也逐渐冰释前嫌。只有经历了担忧和死亡,才会发现以前的因为衣服首饰的嫉妒,对对方举止行为的挑剔都是多么渺小,不值得一提的事。就连一向看薇妮不顺眼的林赛,也出乎意料地主动过来和她说话。林赛素来喜欢妩媚华丽的打扮,这次穿着没加装饰的浅灰色束腰长裙,反而让她少了几分交际花的味道,衬显出了她的高贵。林赛难得用平和地语气和薇妮寒暄。“妈妈和艾丽丝这次没有能来。自从米雅去了之后,妈妈大病了一场,身体一直不好。艾丽丝常常留在切斯特陪她。艾丽丝再过两个月就有孩子了。艾丽丝的孩子,现在是妈妈心里的期盼和支柱。”“艾丽丝要做妈妈了?”这件事薇妮显然不知道,“那真是恭喜她了。”似乎是想到了艾丽丝和费德维茨的婚姻,林赛扶额,微微摇了摇头,说:“不管怎么说,费德维茨是个好丈夫。艾丽丝和孩子以后都会很幸福的。”薇妮点头表示同意。林赛打趣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对费德维茨的那点小心思也早没有了吧?”薇妮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从前的小薇妮一直默默喜欢费德维茨,她的兔子先生。林赛说话向来没有遮拦:“我听说你和王子——”她的话说了一半,显然是希望薇妮主动接下去,满足她的好奇心。薇妮丝毫不意外,有关她和王子的传言传到了林赛那里。她不是王室成员,却长期住在王宫,又常常被人看见和王子在一起,而王子至今没有未婚妻,也难怪人们会猜测她和王子的关系。见薇妮不说话。林赛也不再主动问什么。她猜想,薇妮对与王子的可能性并不抱太大的期望。就如同其他人说认为的那样,因为身份的悬殊,即使王子对薇妮有兴趣,薇妮也只能是他的情人,而不可能同他结婚。而薇妮想的,只是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王子能平安归来。接着林赛转了话题:“弗雷德下个礼拜会上战场。”“什么?”薇妮很惊讶。林赛坦然地说:“弗雷德将十分之一的财产捐给了军队。他除了是个眼光独到的商人之外,还是一个真正的骑士。”“真正的”三个字,林赛咬了重音。“这??真是令人敬佩。”薇妮说这话出自真心。弗雷德.韦伯比林赛年长十多岁。虽然有钱,但是林赛的婚姻一直被人背后嘲笑,因为韦伯是个投机商人。凭借金矿发的家。就像许多逐渐开始走向没落的老贵族一样,莫顿家族也不是没有担忧。好在莫顿伯爵和夫人有不止一个女儿。大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贵族青年,二女儿嫁给富裕的南方金矿主,也算是名利双全。没想到,韦伯竟然会想到亲自上战场。弗雷德.韦伯这时走来。林赛挽住他的胳臂,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爱慕和自豪。几天之后,以泽维尔为首的破落旧贵族们也捐了一大笔金钱给军队。泽维尔亲手将钱送到了玛格丽特皇太后手上。他向皇太后行了一个郑重的礼,诚挚地说:“逃避堕落了这么多年,您大概对我们这些人早已失望了吧。只是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王室最忠诚的子民。”玛格丽特皇太后感动地近乎落泪。说:“我代表王子感谢你的好意。请将我的谢意转达给所有人。”玛格丽特皇太后留下了泽维尔共进晚餐。席间皇太后同泽维尔说起了许多陈年旧事。同席的莉莉安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泽维尔离开的时候,皇太后让莉莉安送泽维尔出门,他们这才说上几句话。气氛有些尴尬。无论多年前他们是如何的亲密无间。过了这么年,所有的感觉都随着重逢之后的价值观差异而消失。莉莉安的语气很是不自在:“无论如何,都很感谢你对王室的支持。”泽维尔微微一笑,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早已褪去少年时候的青涩。如今的他,眼角刻有皱纹。俨然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成熟男人:“这是我应该的。”“谢谢。”似乎除了这个,莉莉安再无话可说。她尴尬地低头看着群角,泽维尔则偏过头去看她。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青葱美丽如往昔。沉暗沼泽的清苦生活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她没有被浮华的物资世界所污染,除了愈加深邃的眼神,她还是初见时候的那个小姑娘。眼看泽维尔的马车就在前面,泽维尔突然说:“我决定加入军队。”“啊?是吗?”莉莉安略略有些惊讶,一抬头,立刻对上了他的眼睛。泽维尔严肃地说:“我一个人躲在城堡里蹉跎了大半生,一件有用的事也没有做过。听说克默斯家的孩子牺牲的时候,我就在想,生活待我不薄,衣食用行什么都没有缺过。既然如此,我有什么资格堕落,消极对抗人生?我骄傲自大,目空一切,所做出成就,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如。”“可是——”莉莉安本能地就要劝阻他,可以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上战场是泽维尔的选择。她喜欢决定自己的生活,不喜欢旁人说教,同样的道理,泽维尔也有权力和判断力选择自己的生活。她有什么立场去左右他的人生。于是,莉莉安改了口,说,“那么,祝你好运。”“谢谢。”泽维尔托起她的手,深深地吻了她的手背。“我要走了。”泽维尔看着她的眼睛说。莉莉安点点头:“一路顺风。”泽维尔似乎犹豫了一下,将一把钥匙交到她的手上,说:“这是庄园地下室的钥匙。只有这么一把。大部分的钱和财物,我都已经捐献了出去。一部分给了军队,一部分给了教会,用作安置难民。地下室藏着的是我舍不得放弃一些珍藏,如果??如果我没能够回来。我希望将庄园委托给你。这是我的家族百年来的基业,我不放心交给别人。”莉莉安手里拿着钥匙,只觉得这钥匙无比沉重。泽维尔又说:“我本来想把钥匙邮递给你。但是,我还是想,要亲自听到你的承诺,我才能放心。”莉莉安深吸了一口气,说:“我保证会好好照看你的庄园。”泽维尔洒脱地一笑,说:“那么,再见。”莉莉安的声音有些不可控制的颤抖:“那么,再见。”“莉莉。”紧接着他唤了她的名字,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是亡灵法师,你会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吗?”问完这句话,泽维尔觉得自己似乎回到了二十岁。像个情窦初开的傻瓜。一辈子的事,谁又说得清。恋爱时候的情侣所说的话每一句都出自真心,但是信念抵不过时间的洗礼,若非真的相濡以沫数十载,谁又有资格说一辈子。可是此刻,泽维尔偏又不顾一切地想要从她那里获得一个答案。莉莉安咬了咬唇。觉得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她握紧了手中的钥匙,说:“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还没有想过。或者等你凯旋而归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既然他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么留下悬念,他就一定会回来。泽维尔郑重地说:“好。”同月,帝国著名的锻造大师克默斯大师。给军队捐赠了五千件精制武器。勃艮第的支持者们同样不甘示弱。商会将大量的金钱和物资投入前线。勃艮第直属的焚天、追云、摧城、破海四大骑士团,除了一支留在西边边境提防加略特之外。其余三支都投到了前线。三支骑士团是勃艮第的精锐。和平时期,王室对军队训练并没有多加干涉,很多士兵从来没有想过战争的可能性,因此训练不勤。但是勃艮第的这三支骑士团,却是一早为战争准备的,长年以来,训练有素。三支骑士团齐齐出动,将王室的军队挡在了门外。虽然加略特的叛变使得情况不太乐观,但是伊丽莎白已经散播出了,勃艮第想要独立,希望与王室分疆而治的流言,并且挑起王室方面保守畏惧战争的贵族们,起来支持停战。王室方面有一部份贵族,害怕战争影响到自己的利益。无论勃艮第是否独立,并不影响他们的那一小块封底,因此,对于他们来说,保住现有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威利斯王子的身上承载着巨大的压力。一方面艾瑞克以及任何一个士兵的死,都让他陷入深深的内疚中,另一方面,他还要承载主和派贵族们的置疑。洛非帝国是一个国家,绝对不能允许分裂。伊丽莎白派入王室的细作却到处宣扬说,王子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而将平民,甚至是贵族们推入战争的火坑。随着时间的推移,眼见王子短时期之内无法战胜勃艮第,主和派的人们愈加活跃。他们中的一些人甚至活跃在诺伯城的贵族圈中,希望说动几个有份量的大人物们,站在自己这边。威利斯王子和伊丽莎白女公爵都一样,在巨大的压力下,他们仍旧不得不压下内心的忧虑和惶恐,每天都以自信强大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在伊丽莎白指挥焚天骑士团又一次截下王室军队的进攻之时。杰克.理查德却脱离前线,来到了费伦堡。伊丽莎白见到杰克很是惊讶,心里突然一凉,以为前方战况有变。杰克看出她的忧虑,说:“公爵殿下请放心,前方一切安好。”伊丽莎白这才松了一口气。谁知道杰克下一刻却说:“我这次亲自来是想告诉您一件绝对的机密;我查出了谋害老公爵大人的是什么人。”提到父亲的死,伊丽莎白恨得牙齿都磕碰了起来。杰克说:“谋还老公爵大人的,是教廷的人。”伊丽莎白瞪大了眼睛:“你说光明教廷?他们怎么敢──”杰克的神色无比严肃:“说起这件事,事实上是和教廷之中的复活教徒有关。传说,复活教徒上千年来一直都在试图收集五件遗落的神之血肉来复活创世神。这五件神之血肉是火神赫非斯托斯之齿,水神墨丘利之骨,土神萨图努斯之须,木神阿多尼斯之目,以及金神维纳斯之舌。”伊丽莎白难以置信地脱口而出:“你是说——父亲身上被被抽去的,是墨丘利之骨?这怎么可能?父亲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杰克说:“我虽然在信奉光明教的家庭长大,熟读《圣典》,但是对此事却也是闻所未闻。据说,诸神寂灭的时候,有一部分的神之血肉遗落到了世间。世间有的人继承了神的一部分血肉,从此代代相传。我得到的信息很有限,如果想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需要去教廷山询问朱利尔斯教皇,或者问复活教派的人。不过依照复活教派的行事作风,他们肯定是不会说的。”伊丽莎白只觉得此事听上去无比荒谬,却又无法肯定地将之判定为胡说,于是问:“这些消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杰克回答:“这是我这段时间来,派去帝国各地的探子收回的情报。事实上,我听说,恐怕复活教派近期已经收齐了所有的神之血肉,动作太过频繁,所以这才让我派出的人有所察觉。”“复活创世神?复活创世神?”伊丽莎白喃喃念叨了几次,只觉得此事太过荒诞无稽,但是老勃艮第公爵被人抽去蝴蝶骨的事却是千真万确。“我虽然觉得难以相信,但是既然复活教派传承了上千年,其中包括有无数的智者、光明法师、大神官,甚至亡灵法师,听说就连斯威尼圣骑士都是复活教派的成员,所以我想,也许复活教派之中,真的藏有关于创世神,以及《记忆之书》的秘密。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人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如果真的让他们得逞,恐怕对于我们,王室,甚至是大陆的每一个人,都是巨大的灾难。”伊丽莎白只犹疑了片刻,说:“这件事绝对不能再有别人知道。你先回莎莫维尔,镇住王室的进攻。我现在就去教廷山。”杰克反对说:“您是这里的主心骨,不能离开。不如让我代替您去教廷山,向教皇陛下问个清楚。”伊丽莎白只觉得心慌得难受。一时间,她想到了很多的事,从幼时读过的家族藏书馆的奇怪笔记,到关于伊芙之死的传闻。杰克的话就像是一条线,窜起了无数被忽略的记忆的片段。伊丽莎白拒绝了杰克的提议:“不行,此事我一定要亲自找到答案。你在这里坐镇两个星期就好。两个星期之后,我一定会回来。”杰克没有办法,只好答应。佛兰城教廷山在王室控制区境内。伊丽莎白不想惊动任何人,乔装打扮,只带了四个骑士,亲自去往了教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