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们的过往

死时的记忆涌进孟庭的灵海，让孟庭痛苦不已，可之前涌入他灵海的另一段记忆却让他更加痛苦绝望，那是关于他和席阳的。在他裂魂而筑无常界的第四年春，与往常一样，他护着无常界，接受天罚，那痛苦的折磨和数千年的孤寂竟让孟庭生出了一丝无法坚持下去的退却感。可这一瞬的退却和犹疑，却在他恍惚看向结界之下的万鬼时，消弭殆尽。他只觉得心中无限悲凉，在这日日夜夜的天罚下，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那么若自己死了后，这一半灵魂筑成的无常界没有自己来承受反噬，又能撑得住多久呢？他目光深沉，思索了许久之后，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挣扎着站起身来，无惧天罚产生的剧痛，将自己的全部灵力汇聚成一朵巨大的莲花，随着他做出一个撕裂的动作，三分之二的莲花化成一道神语镌刻于无常界上。也是这一次，他下定决心要在自己死前找到让无常界中的恶鬼恢复理智的办法，将这里打造成为无法投胎的灵魂安身立命的一个家。而后的八年他也确实在为之奋斗着，可是天不从人愿，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以失败告终。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恶鬼们突然毫无征兆地停歇了许久，虽然没有恢复理智，但是至少不再每时每刻都疯狂地冲撞结界，给了他一个调息的时刻。同样在这一天，席阳第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当时的席阳还是一副青涩的少年模样，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从原野的尽头朝着他飞奔而来，一路撞进他孤寂的生命中。后来，席阳留在了他的身边，时常信誓旦旦，无比坚定地说：“主神，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和你守护无常界的！”少年席阳的眼睛总是清澈而又明亮，带着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他总是喜欢像只小狗一样窝在孟庭的身边：“主神，我们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孟庭也总是像哄小孩一样拍一拍他的脑袋：“好！一直一直在一起。”只是每次说完他都会回避开席阳亮晶晶的眼睛，因为对于他来说没有“永远”了。后来的时间里，无常界恶鬼沉寂的时间越来越长，孟庭能够喘息调养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无论是什么时候，席阳都会陪在他的身边，孟庭开始不再觉得孤寂，日日的天罚折磨，恶鬼反噬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无常界也在此时随着孟庭的心态变化，生出了四季轮换，昼夜更迭。穿越之前的少年心性仿佛也回来了，他时常带着席阳去人间搜罗一些小玩意儿来打发时间。就这样，两人相处了一年多。第二年秋天，秋高气爽，晴空万里，孟庭正与席阳在原野上奔跑着比谁的风筝放得更高，愉悦不已的笑声和着轻轻掠过的秋风飘过五常界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忽然一阵眩晕让孟庭顿住了脚步，紧接着他抓着风筝线的手突然变为透明，风筝脱手，被风高高卷向辽阔的天际。孟庭的面色倏然凝重，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前面奔跑的席阳，轻叹一口气后，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恢复实体化，随后面色如常地叫停了席阳：“阿阳！”席阳应声而来，奔跑后的鼻尖有着微微的细汗，眼中星辰满满：“怎么了主神？”孟庭装作馋嘴的样子：“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吃桃子，你可以去帮我寻一颗吗？”“好！”席阳没有一丝的犹豫，他总是这样，对孟庭无有不依，他欢快不已地朝着原野尽头跑去。孟庭看着席阳的背影，深知此次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于是他不舍地叫住了席阳：“阿阳，要抱一抱再走吗？”闻言，席阳欢快地跑回来，与孟庭撞了个满怀，他蹭了蹭孟庭的颈窝：“我很快回来，主神等我。”孟庭拍了拍席阳的背，随后放开席阳，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好。”只是后来……便是孟庭陨落于最后的天罚。他消散后，以为就此结束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他的一抹碎魂在无常界的一棵野草上醒来，恰逢圆月当空，阴气最盛，本以为会听见无常界穿破云霄的鬼啸，然而无常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连轻风拂过青草的沙沙声都格外清晰。正当他疑惑时，他瞧见一个提着长刀的修长身影立于结界之上，低眉俯瞰整个无常界。借着皎洁的月光，孟庭努力了数回，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那是成长后变得剑眉星目，挺拔坚毅的席阳，他不再穿着同自己一样的白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袍。他目光深邃，看着无常界下的鬼魂，汇聚全部灵力在掌心凝成一朵巨大的幽蓝色火焰，势有毁天灭地之态，他手掌微推试图轰碎那些结界之下的鬼魂。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缓缓地收起灵力，眉目之间染上无以名状的悲伤，喃喃自语道：“不能伤害他们，主神会伤心的。”忽然，闪灵白狼形态的幼崽李晋从远处“顿顿顿”跑到席阳的脚边围着他转悠许久后，变成了一个孩童模样，天真无邪的他扯了扯席阳的衣角：“老大，你怎么老穿得黑黢黢的呀，要不是因为我是狼，我晚上肯定看不见你哦！”席阳低头看了一下小萝卜头，收起长刀，大手一挥将他抱起来，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因为我最喜欢的颜色已经消失了，我找了很久，只是一直还没有找到他。”幼崽李晋揪住了席阳的小辫子，拿在手里把玩：“没事，我一定一定帮老大找到他！”后来的日子，孟庭就这么附身在一棵小草上，看着席阳日复一日的代替自己守护着无常界，看着席阳站在无常界的结界上，不断吸食鬼气，看着起初的他还会片刻失去理智，痛苦哀嚎，直到后来他却能面色不变的任由鬼气进去自己的身体。孟庭看得揪心，可是他无法现身，他像是被某种强大的法力禁锢在这棵小草之上，只能看不能说话。终于有一天，浓重的怨气消弭到了不用席阳吸收的程度，结界中的鬼魂逐渐恢复理智，金色神莲的光辉普照着无常界，霎时万物生长，生机盎然，而后在席阳的带领下，无常界中的鬼魂在这儿安家落户，渐渐打造成为了和现世无甚差别的地方。从此，无常界成为无处可去，无法投胎之鬼魂的容身之地，席阳成为了无常界的守护者，名副其实的鬼王。席阳看着平息后的无常界，自孟庭死后再没展开过的笑颜松动些许，可也只是一瞬，他便收敛了情绪，提着长刀，唤了一声：“李晋。”一人一狼，瞬间消失在了原野，轰开了地府的大门！────────────────记忆再次戛然而止。与此同时，极其强烈的震动再次从地底传来，霎时山体垮塌，树木倾倒。布布和当当极力控制稳住身形，费力地躲避各种伤害，李晋为了护住孟庭也没法分心去管他们，就在他们即将被碎裂的大地掩埋时，孟庭倏然睁开了眼睛，猛地落下将布布和当当拉出来，迅速将他们变小揣进了荷包。随后在李晋的惊呼声中一言不发地跃进了黑暗的深渊中，李晋也顾不得其他，追着孟庭的身影一跃而下。不多时，孟庭落地，在无尽的黑暗中瞬间有一股刺鼻的恶臭味冲进孟庭的鼻腔。孟庭皱了皱眉头，掩住了鼻子，而在此时席阳灵力化成的一朵漂浮着的火焰似乎感受到了孟庭的到来，迅速来到了他的身边，为其照亮了周身的土地，孟庭觉得不够亮，为其注入更多灵力后，这才看清了当前的状况。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地下腔洞，整个腔洞的洞壁上吸附着各种鬼怪、动物甚至是人类的骸骨，随着洞壁上滴滴答答地流着的黏液发出滋滋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巨大怪物的胃正在消化。孟庭刚想向前出发一探究竟，李晋“嘭”的一声落地，拦住了他的去路：“主神，阳哥说了，你的安全最重要，我必须保证你不受伤害，所以你不能过去。”“那你觉得你阳哥刚从沉睡中苏醒，他又怎样保证自己不受伤害呢。”孟庭的神情难得凝重，说着他扒拉开李晋就要朝着面前那狭长的通道走去。李晋却一个跨步走到了孟庭的前头：“那我在前头开路，保护你。”说完不待孟庭拒绝，率先走入了那不远处的通道，孟庭摇了摇头，轻声嘟囔着跟了上去：“这两师徒的脾性还真是一样，我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这样紧张干什么。”狭长的通道十分逼仄，有些地方甚至只能容纳一人过，李晋谨慎地在前面开路，时不时还要回头看看孟庭的状况，就算不回头，一路上也要和孟庭说话，听到孟庭回复的声音才能安心。一路上叽叽喳喳，起初孟庭还应几声，后来被喊得烦躁了之后，干脆捏了诀把他的嘴封了起来。回归清静后，两人这才发现了不对劲，整个通道中隐约传来咚咚咚的声音。李晋手舞动着示意孟庭解开他的嘴，孟庭警告他不准再说些无关的话语后，解开了他。他立刻凑到了孟庭身边：“主神，这声音我听着怎么那么像……”“心跳声。”孟庭接住了他的话。只是不待话音落地，自他们的身后忽然涌来无数长着双头的蛇，堆叠缠绕几乎将他们的来路堵得死死的。来不及多想，孟庭推了李晋一下，朝他喊道：“跑！”然而，就在二人即将跑出通道时，通道口变得极其微小，即将关闭，千钧一发之际，孟庭运转灵力一掌将李晋拍出通道，而他自己则在李晋惊恐到瞳孔地震的眼神中被蛇群淹没。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