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瞑泉村

沈涟他们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一楼的大门被锁死了。直到老赵在外面拍门，她才意识到，同样的一幕再次发生了。但这一次，角色颠倒，她才是门里面气定神闲的那个。着急上火，睚眦欲裂，愤怒不甘的，是老赵。老赵好像很珍视小酒馆，所以轻易被陈岁拿捏，竟然真的按陈岁说的，露出了笑容。只是他如今这副尊荣，笑比哭还难看。弹幕里在刷【十年风水轮流转】【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小哥哥干得漂亮】沈涟却无心看弹幕，她知道是谁帮自己出了这口恶气。陈岁。那个外表看上去无比冷漠的青年，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她又有点想哭了。但她拼命忍住了。显然，老赵的一时妥协，并没有用。“说吧，另外两张照片的碎片，在哪里？”逗也逗了，现在，他们跟老赵开门见山了。除了厨房，所有地方都找过了，还剩两个小时，全家福还差两张碎片。桂圆在一旁搭腔，“你说出来，我们就停下来，不砸了。”老赵犹犹豫豫，妇女主任按捺不住了，卷起袖子大手一挥，颇有领导风范：“砸！”桂圆撬起一块地板，李进宝捶烂一张桌子。沈涟和妇女主任力气小，砸的都是一些精致又贵重的小摆件。眼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酒馆沦为破烂，老赵终于扛不住了。“住手！我说！我说就是了！”老赵对这帮人咬牙切齿，“一张在厨房，一张在后院地窖。”“原来还有地窖？”桂圆恍然大悟，“入口在哪儿？之前咱抄家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老赵冷哼一声，隔着玻璃，指了指那半张照片，“地窖的入口，在照片里我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地窖里的全家福碎片是藏地最深的，不掘地三尺，根本发现不了入口。他倒是好意提醒，结果……沈涟：“NPC公然放水，透露了全家福的藏匿地点，太影响副本体验了，大家动动小手举报一下谢谢了。”桂圆：“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咱们在副本里混，也得遵守副本里的规矩你们说是吧。摆明了不能透露的，他非要跟我们说，拦都拦不住，这波绝对违规了吧！”【举报成功】【系统检测到NPC老赵故意透露副本内容，已下达违规警告】好家伙，他前脚刚说完，人家反手一个举报！还举报成功了。短短几秒，老赵身体的腐烂速度又被加快了。他的皮肉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在身上，全身上下仅有骨骼支撑。走路都费劲，更别提破门而入了。老赵的嘴里泛起一股甜腥，他被气得头脑发昏，嚷嚷着抗议：“不是你们逼我说的吗？”桂圆：“我们逼你你就说？”沈涟：“多大的人了，自己没点主见？”老赵：“……”沈涟和桂圆合力把老赵堵在门外，扬言要等所有的照片碎片找出来，再放他进来。剩下的人根据老赵的提示，很快就在后院里找到了地窖入口。入口的活板门上了锁，李进宝不费吹灰之力地徒手拉开了。一股霉味向外飘散。这个地窖出奇地小，却很深。与其说是地窖，更像是——一口四四方方的井。地窖四周都是由水泥浇筑而成，为了加固四壁，水泥里掺杂了很多手指粗细的钢筋。大概是浇筑的时候仓促了些，很多钢筋都露在外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岁抬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亮。长夜漫漫，时间流逝，而月亮，却始终悬挂在同样的位置很久很久了。现在看来，瞑泉村的月亮是垂直悬挂在地窖上空的。而这诡异的月光，竟能照到地窖里很深很深的地方。借着月光，能清楚看到地窖的底部，散落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地窖里空间促狭，只能容一个人进入。谁进去？李进宝全身都是壮硕到离谱的肌肉，根本挤不进这个小地方。妇女主任倒是自告奋勇，但一群年轻人在绳子上栓个老太太往井里放，总归不光彩。陈岁没指望其他人，找了根绳子系在自己腰间，正要下去，就被桂圆拽住了。“哥，我去。”桂圆干巴巴地笑了笑。他刚才过来看热闹，恰好看到陈岁要下地窖，就顺势接过绳子二话不说就绑在自己身上。义气是天！之前说了为陈岁卖命，就没有逃避的道理。再说了，现在大家人均两条命，死一次不打紧。他拍了拍胸脯，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强颜欢笑，“你们在上面可得拽着我点。”桂圆巴拉着井壁上凸起的钢筋往下爬，很快就下到了地窖最底部。他在地窖里翻翻找找，最后无奈地仰头跟上面的人汇报情况，“只有一堆破石头，哪里来的照片？”话音刚落，桂圆就听到身后的水泥墙里传来动静。地窖底部狭小，他费劲地转过身，随后整个人僵硬在那里。上面的人打着手电，冲着桂圆晃了晃，“桂圆，怎么了？”桂圆牙关打颤跌坐在地上，“我看到……一个……人？”“一个什么样的人？”上面追问。桂圆：“一个……被镶在墙上的人，但长了一颗……狐狸头！”“狐……狐狸头？”没错，是狐狸头，桂圆仔仔细细确认了好几遍。双眼狭长嘴巴尖尖，脑袋是狐狸，身体却是人类。那东西一半身体露在外面，一半身体嵌在墙里。杂乱的钢筋钉在它身体的各个部位穿透而出。狐狸头的身体已经发生了异变，皮肉与钢筋水泥融合。在桂圆见到那个奇怪的生物开始，蓝色的字幕在所有人的眼前亮起。【日常任务已触发：被遗忘的神明】【被人类遗忘的神明，在城市里徘徊太久，身体被逐渐被钢筋水泥侵蚀，最后蜷缩在这片阴暗之地独自腐朽。陪祂玩一会儿，也许能让他短暂地忘记痛苦，不再憎恶人类】【任务时间：24h】【任务频率：每天】“狐狸头是神明？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是鬼怪，又是神明的！”妇女主任焦急地看着地窖里的桂圆，“要不要拉你上来？”“不用。”桂圆跟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想要逃跑的念头，而且我能感觉得到祂对我没有恶意。”任务上只说陪祂玩一会儿，但也没说玩什么。正当桂圆纠结的时候，祂先动了。只见那个被半个身体与钢筋水泥融合的神明率先捡起了一块最大的鹅卵石，放在桂圆面前。那巨大的压迫力和被神明直视的感觉，让桂圆浑身战栗。在神明面前，桂圆不受控制地低下头颅，谦卑地跪在祂面前。他不敢直视眼前的存在，更不明白祂把这块石头放在自己面前是什么意思，于是只能求助地看向弹幕。果然，弹幕的鬼怪从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和剧情，纷纷热火朝天地探讨了起来。【啥？这破村庄居然还栖息着被遗忘的神明？档次一下子就上来了！】【NPC家的地窖里真的是什么都有呢】【那个狐狸头是堕神，身上怨气比恶鬼还重，桂圆要小心】看完弹幕，桂圆依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啊。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陈岁的声音。“垒石头，从大到小垒起来。”原来只是最简单的垒石块游戏！桂圆迅速在地上找了块稍小一点的石头垒上去。在桂圆垒完第二块石头之后，那个存在又继续往上垒了一块石头。起初任务进展地很顺利。桂圆摆地很稳，石头也越垒越高。直到桂圆垒完第五块石头之后，对面那位却停了下来。日常任务显示还未完成。祂为什么不动了？桂圆脚都跪麻了，但又不敢抬头看，只觉得周围的气氛变得很奇怪。“我就说老赵怎么甘心说出照片藏在哪里，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们呢。”陆鸣潮仿佛早有预料。“怎么回事？怎么停下来了？”妇女主任趴在地窖入口干着急。陈诉仔细观察了剩下的石块。如果从大到小排列的话，第五块石头和地上散落的最大的石块之间，差距太大了。“少了一块石头！”陈岁很快得出结论。这个时候停下来，底下那东西必然黑化。陈岁赶紧喊了句：“拉他上来！”地窖口的人一起发力，一口气把桂圆拉到了离出口仅剩三米，就再也拉不动了。“用力！”“好像卡住了。”“拉不动啊，怎么回事？”桂圆低头看了看向自己的脚踝，那里早已被钢筋刺穿。狐狸头满含怨念地瞪着他，赤金的瞳孔像满月。两股力量让他在半空中僵持了一瞬。他抬头看了看出口，那么近，明明触手可及，却又那么远。也许是太过接近神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依然感觉不到害怕。“桂圆，坚持住！”他努力仰起头，记住了这一刻所有竭尽全力拽住他，想让他活下去的人。他告诉自己，这些都是他的恩人。其实在下来之前他就做好了送命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下个循环，我为你们所有人卖命，我桂圆……说到，做到……”这个被港片里打打杀杀，兄弟义气洗脑的滑稽杀马特，右手握拳，锤了捶左胸，然后释然地指向天空。用这个老套而又中二的动作，为自己谢幕。随后，绳结断裂，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桂圆的身体被无数钢筋穿透，彻底陷入水泥里，消失地干干净净。“桂圆！”无论上面的人怎么叫喊，底下再也没有回应了。就在所有人再次被绝望笼罩的时候，陈岁捏紧拳头，一言不发地跳进了地窖里。这是他第二次纵身一跃，像个疯子。陆鸣潮下意识伸手了，两人的指尖微微触碰，只有一瞬。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