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客栈》第一篇章《我们的面包店》录制完毕, 面包店的收入将以节目组和他们六人的名义共同捐赠给H市镇里的希望小学,嘉宾们也从H市回到了A市。连着辛苦了一两天,高阮说什么也懒得回客栈了, 直接去H市附近的度假酒店开了间房睡下了。其他几位嘉宾倒是都回了东篱客栈,不过今天节目组关了别墅里的摄像,说是让大家放开了玩,好好休息。他们本来就是年纪相仿的一群男男女女,加上几个咖位大的都没什么架子, 格外好相处,这次一同经营面包店的经历,也让他们关系近了不少。在车上睡够了,刚一回到别墅, 顾亦悠就提议大家一块儿叫外卖聚餐。路朔开了瓶红酒,“庆祝我们第一次开店收入破万!”顾亦悠跟着举杯,“收入破万!”其他人闻言一起举杯,红色**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摇晃, 碰出清脆的声响,觥筹交错,闲话半晌, 又加上喝了点酒,纪朗望着那些吃不完的菜, 就开始忍不住往傅星徽碗里夹。直到他第四次把一大块蒜香排骨夹进傅星徽碗里的时候,后者终于忍无可忍地抬手挡住他的手, “可以了。”一下子把众人都给逗笑了。“哥,”纪朗的酒量和傅星徽完全没办法比, 这会儿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发飘了, “你瘦了, 你比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好多啊。”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见状都打趣起来,“你们俩从进了客栈就没怎么分开过,上次见面是昨天吧,这都能瘦?”“瞎说,”纪朗低着头笑了笑,见傅星徽不要,他又丝毫不介意地把那块排骨夹到自己碗里,认真地吃了两口,“上次见面都是好多年前了。”听到这句,傅星徽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好在纪朗像是清醒过来似的,没再就着这个话头说下去了,饭吃的差不多了,总要有点娱乐项目,顾亦悠提议道:“要不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们团一开始就是靠玩这个游戏破冰的,现在关系可好了。”“嗯……我同意。”薛寒举了举手。路朔笑道:“反正我没什么秘密。”“我听哥的。”“你们都想玩那就玩吧。”傅星徽好脾气地问顾亦悠,“怎么玩儿?”今晚不开摄像,大家伙也都没了那么多顾忌,顾亦悠把桌面中心收拾干净,拿了根新筷子放在那儿,“转到谁就谁来回答,问题大家伙儿一起想,回答完问题的人接着转下一个。”“行。”这规则挺简单,大家上手得也很快,第一个被筷子选中的是路朔,他摊手道:“随便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薛寒想了想,问道:“你最满意的作品是什么……或者,从爱豆转型演员,你有什么心得体会?”“薛寒姐,这些太无聊了,我们又不是在面对记者,”顾亦悠晃着她的胳膊道:“反正今晚不拍摄,聊点好玩的嘛。”薛寒好笑道:“那你来问?”“路朔哥,”顾亦悠揶揄道:“网友说你隐婚是真的吗?”“隐婚?”路朔惊讶道:“我还有这种传闻?”纪朗在一边附和道:“我也听说过。”路朔震惊了,他问傅星徽:“你听说过吗?”傅星徽显然也觉得有几分离谱,半是笑道:“没有。”纪朗解释道:“我和亦悠都8G冲浪,吃的瓜比较多。”“这个真是造谣,你们要是有机会帮我辟一辟谣,别说隐婚了,我跟队长一样母胎solo,恋爱都没谈过,真的冤枉。”“哥这些年……没谈过吗?”纪朗忽然道。傅星徽摇了摇头,路朔在旁边半是感慨地补充道:“他哪有时间谈,就算真谈了,谁受得了他那种工作强度的对象。”纪朗“哦”了一声,路朔睨着他道:“你好像很开心?”“没有,绝对没有。”纪朗拿酒杯挡住脸,“路朔哥,赶紧抽下一个吧。”路朔摩拳擦掌地站起来,把手放到那根筷子上用力一转,木色的筷子飞速旋转半晌,指向了薛寒。“我?”薛寒显然很意外。“那你们问吧。”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问!”顾亦悠自告奋勇道:“薛寒姐,如果要在我们客栈里的几个男生里选一位合作拍感情戏,你选谁?”薛寒咳嗽了两声,“这问题太得罪人了。”“薛寒姐,”纪朗问:“你是不是和星徽哥刚拍过一部电影?”“嗯,”薛寒说:“去年拍的了,再过一两个月左右,春节档应该会上。”听到薛寒肯定,路朔有些惊讶地问纪朗:“这你都知道?你不会是薛寒姐的粉丝吧?”纪朗端起红酒碰了碰傅星徽面前的杯子,“和星徽哥合作过的人,我都记得。”傅星徽低头看着杯子里因为撞击**出的圈圈波纹,嘴角很轻地翘了翘。“硬要选的话,还是星徽吧,”薛寒挑了个不得罪人的答法儿,“毕竟我和他合作过了,有经验。”“好吧,”顾亦悠也没抓着她不放,“那算你通过了,接着转吧。”“我这次非转到你不可,”薛寒笑着对顾亦悠警告道:“惯会拱火。”可惜事不如愿,最后筷子指向了傅星徽。“如果被朋友表白会怎么做?”纪朗转着酒杯忽然开口。“保持距离。”“会疏远吗?”傅星徽想了一会儿说:“分开才能让感情淡下来,如果不能回报对方同等的感情,还勉强对方和自己做朋友,对别人来说太不合适了。”“以前你就这么说,现在还这么说,”纪朗感叹道:“真是一点儿没变。”“以前你就开始问队长这种问题了?”路朔有些惊讶地打趣道:“那会儿你才多大点儿啊,十六七?你挺早熟啊。”“十七岁,”纪朗看了傅星徽一眼,“十七岁的时候,星徽哥来陪我过生日的时候我问的。”“路朔哥,你这话怎么跟封建大家长似的。”顾亦悠忍不住吐槽道。“行行行,我古板,我不说了。”路朔指了指筷子对傅星徽道:“你接着转吧。”傅星徽食指和拇指贴着筷子中部微微用力,那根筷子便转了起来,五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只筷子,直到它缓缓停在了纪朗的面前。“初吻是什么时候?”路朔一副审犯人的模样,“老实交代。”“问这么劲爆?”连顾亦悠都惊了。“谁让你们说我封建大家长,封建大家长就要抓小孩早恋,”路朔哀怨道:“我这种从小被公司管着不让谈恋爱的就是嫉妒他们这帮正常上学有校园恋爱的。”“哈哈哈。”薛寒和顾亦悠都被逗笑了。“朔哥,你看看你队长,”顾亦悠指着傅星徽对路朔道:“他不跟你是一个公司的,人家都不像你这么急。”“他早就断绝了七情六欲,跟我们这种庸俗的凡人不一样,”路朔半是玩笑道:“我怀疑他根本就不喜欢人类。”傅星徽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反驳道:“至于吗?”“怎么不至于,你忘了之前……算了,这事儿等会儿再说,我得先把纪朗的秘密给审出来,省的已一会儿说远了想不起来了,”路朔盯着纪朗道:“快说吧,高中还是大学?”纪朗:“咳……”“你放过他吧,”薛寒在一边劝道:“你看他耳朵都红成什么样了。”“这么不好意思……那肯定是高中了,”毫无恋爱经验的路朔一锤定音地下了结论,兴致勃勃地追问道:“高中什么时候?”纪朗垂着眼睫,片刻后,冷不丁看了傅星徽一眼,后者恰好正看着他,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傅星徽偏开脸喝了口水,纪朗的目光却乘胜追了上去,紧紧地黏在了他脸上。半晌,他忽然问:“能说吗,哥?”薛寒和顾亦悠对视了一眼,谁也没说话。路朔神经粗一些,没品出那点儿微妙,好奇道:“你问他干什么?”薛寒很轻地碰了碰他的胳膊肘,傅星徽却替纪朗主动解释道:“在《盛年》的剧组里拍过吻戏。”他话音一落,大家都惊了。纪朗显然也有些意外于傅星徽云淡风轻的坦诚,他喝了一口红酒,微醺的眼里流淌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路朔和薛寒以前就看过《盛年》,顾亦悠是上次在薛寒跟她说了之后,回去补了片子。她脱口而出道:“我看的版本没吻戏啊。”“拍了的,”傅星徽轻轻摩挲着红酒杯的透明握柄,“后来为了过审,成片里剪掉了。”“我去,我都不知道。”路朔问傅星徽:“那是不是也是你的初吻啊?”“拍戏嘛,也没什么。”傅星徽说。“那就是呗,《盛年》是你第一次拍戏啊,”路朔说:“怪不得你俩那时候关系那么好呢,”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像是有歧义,忙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说你们那么亲密过,关系好也很正常。”“不对不对,我怎么越说越奇怪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头道:“哎我没说你俩同性恋的意思啊,别多心。”“没多心。”傅星徽对他笑了笑,又没什么攻击性地瞪了纪朗一眼,似是温柔的责怪。纪朗一愣,半天都没从那个眼神里回过神来。傅星徽是爱豆出身,表情管理很强,后来改行当了演员,最拿手的也是微表情的演绎。多年的表演经验让傅星徽的神态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他在镜头下对自己脸上的每一分表情的把控力都相当强大,而这样的习惯也导致了即使在镜头之外,他的表情也总是恰到好处的符合着“影帝傅星徽”的人设。但刚刚那个表情完全是傅星徽下意识的情绪流露。它不像会出现在大明星傅星徽脸上的东西,更像是属于那个十九岁的傅星徽……或者说,是可以触碰到的,更加生动而真实的傅星徽。这让纪朗的心跳得很快,又莫名有些躁,甚至让他怀疑起自己喝得太醉,产生了几分错觉。傅星徽并没有意识到他在无意中打破了那张潜移默化形成的面具,而一阵短暂的打趣后,也没有谁在揪着初吻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高情商的成年人总是会尽量避免尴尬的发生,纪朗转动了那根筷子,游戏也继续了下去。大抵唯一的不同,便是纪朗喝得更凶了。傅星徽微微蹙了眉,在纪朗又一次要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拦住了他的手,“你什么时候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忘了,失眠……睡不着的时候会喝。”纪朗的眼神有些散,落在他脸上,半晌没聚焦,像是想把他脸上的每个角落都看个遍似的。“年纪轻轻的,睡不着就多锻炼,累了自然就睡得着了,”傅星徽避开了他的目光,“酒精伤肝伤胃,少碰。”纪朗点了点头,把空酒杯塞到傅星徽手里,颇为配合道:“好,你不让喝,我就不喝了。”傅星徽头一次遇到这么好相处的酒鬼,刚怔了怔,纪朗便道:“你惊讶什么,我不是一直都很听你的话吗?”不知纪朗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傅星徽忽然垂下了眼睫。他们这一角暗流涌动风云诡谲,也就没听到其余人不知怎么又聊起了《盛年》,路朔大概是吃了瓜,突然心血**道:“我忽然想再看一遍了,咱们别墅里有放映厅,你们想去看吗?”“行啊。”顾亦悠附和道。“星徽,小朗……”薛寒比顾亦悠心细些,她担心两个当事人看自己的电影会尴尬,故而略带征询地问了一句。傅星徽还没说话,纪朗先道:“哥,我好晕,不想看电影。”醉鬼趴在他的肩膀上,似乎意识不清醒能成为一切耍赖的解释,“好不好嘛。”“纪朗不好意思就算了吧,”路朔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喝的有点多,提的有些唐突,“那我们去找部别的?”“行,”傅星徽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肩膀上的人,对路朔道:“你们先看,我等他清醒一点了再过来。”众人纷纷离去,傅星徽把纪朗的胳膊绕到自己颈后,把人架到沙发上,又收拾了桌上碗筷,给纪朗煮了醒酒汤。“醒醒?”傅星徽摇了摇在沙发上眯了一个多小时的男人,嘱咐道:“喝了再睡。”“我没睡。”纪朗撑起身子,傅星徽端着白色的瓷碗半蹲在他身前,他无比自然的把手搭在瓷碗上的另外一双手上,感受到那双手的主人微微颤了一下,他喝汤的嘴角微微翘起。“谢谢哥。”他拿纸擦干净嘴躺回去,却没什么困意了。“不想看《盛年》?”傅星徽问他。“不是,”纪朗摇了摇头,“就是这部电影……我只想和你一起看,就我们两个人,单独看。”傅星徽闻言低下头,从边上随手翻开了本书。纪朗见他没说话,偏头望了一眼,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落在傅星徽的脚踝上。深蓝的袜子衬得傅星徽的脚踝格外白,在纪朗的眼前晃来晃去,纪朗盯着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他就没忍住伸手握住了那截儿踝骨。感受到脚腕上的温度,傅星徽吓了一跳,从书中收起思绪,看向纪朗。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醉鬼的胆子格外大,纪朗竟然没有松手,还轻轻地摩挲起来,他的手法很温柔,麻酥酥的痒顺着脚踝窜到傅星徽的天灵盖,似是有几分舒服的错觉。傅星徽抿了抿唇,把那双作怪的爪子捞走,“睡不着就看电影去。”他说完就站起来,纪朗伸手想去够他却没够着,只好自己坐起来,抱着沙发上的抱枕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放映厅走。客栈的放映厅做得很舒服,屏幕够大,空间也大,不是并排的座位,而是各种沙发软垫拼凑成的,舒服又好看。推门进去的时候,大家正懒懒散散坐着,不过看电影的眼神却很专注。“你们来了?快过来。”路朔一眼瞄到他们,吆喝道。傅星徽看到屏幕的时候脚步僵了僵,纪朗瞥了一眼,他却已经恢复了原样,平静地走了进去。“是你和高阮姐的那部,”路朔带着几分调侃对傅星徽道:“刚小悠说想看,我们索性也陪着重温一遍,学学影帝和影后是怎么演戏的。”傅星徽短暂地扫了一眼银幕又垂下眼,很淡地笑了笑。《盛年》之后,傅星徽跑了好几年的龙套,而眼前这部叫《游鸟》的电影,则是傅星徽真正意义上的成名之作。电影是部古装片,以架空的南国和北国为背景,讲述了一位名叫游鸟的南国细作在北国发生的故事。南北两国分庭抗礼多年,为了获得敌国的机密,每年双方都有无数的细作离开自己的故国,去往敌国潜伏。为了防止信息外泄,北国成立了绥良卫,专门负责捉拿南国渡江而来潜伏在人群中的间谍。傅星徽在其中饰演手腕高超的绥良卫指挥韩骐,因为破获了大量盘根错节的南国间谍网,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备受赏识。高阮饰演的则是这位指挥使的妻子,她在三年前嫁于韩骐,夫妻两人举案齐眉,一直十分恩爱。电影的开始,绥良卫拿到了一条有关南国细作的绝密线索,而这条珍贵的线索被绥良卫的首领交给了年轻有为意气风发的韩骐,用于破解一条他们追踪已久的暗线。为了追查南国的细作,韩骐要去往都城之外,妻子照例为他收拾行李。镜头之下,美丽柔婉的夫人拉开妆奁,里面装着的不是姹紫嫣红的胭脂,而是一封又一封丈夫亲手写下的遗书。因为韩骐的任务次次都是九死一生,两人每次分别,韩骐都会给夫人留下一封遗书。妻子在夜色中送别韩骐,寂寥的烛火下,是难以言说地不舍与深情。韩骐骑马远去,夫人站在雪中撑着伞久久痴望,正当观众感念于这对夫妻的伉俪情深时,画面一转,夫人已经换上了黑衣短打,潜入了夜色之中。原来,韩骐的发妻游鸟,便是南国的细作之一。游鸟于八年前来到北国,而后在三年前接到任务,接近并嫁给了韩骐。这一回,游鸟从其他细作口中得知,韩骐手中的线索极有可能牵扯到她的身上。韩骐针对南国的细作布下了天罗地网,游鸟亦凭借自己的经验和胆识,一次又一次绝处逢生。然而,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缜密布局,敏锐的韩骐终于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这些证据,却指向了他的妻子游鸟。他心如刀绞,难以置信,但直觉却让他无法否认。热闹的除夕夜大雪纷飞,寓意着吉祥的红色灯笼在韩府的门口晃动,大门上贴着两人前不久共同执笔写下的对联,字字句句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期望。然而此刻包围在一片祥和的韩府之外的,却是黑压压的绥良卫。紧闭的大门被踹开,空无一人的屋内还留着匆忙离开的痕迹,屋子被砸得一片狼藉,韩骐直接扭头上马向外追去。——那本是一条天衣无缝的密道,是他担心自己出事祸及家人,为游鸟准备的逃亡之路。呼啸的风刮过他如削的脸,却丝毫没有阻隔他的速度。最后他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甩开了自己的部下,追上了逃离的游鸟。年轻俊朗的指挥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窄袖骑装,皮貉帽镶嵌着华贵的翡翠,茫茫的大雪落在他深黑的貂毛大氅上,衬得眉眼清冷,英气逼人。他的下半张脸隐在黑暗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之下极力隐忍着被背叛的恨与爱。距离他的部下追上他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向来杀伐决断的韩骐第一次动摇地选择了包庇。他给了游鸟一个最后的选择机会:要么跟他走,一辈子被软禁在韩府,要么现在死在他手下。然而韩骐没想到的是,游鸟早在这里布好陷阱,趁他的部下还没有追上来之前,带领着其他细作毫不留情地围杀了他。游鸟的独白简单而干脆,她是出生在南国的孤女,从小被圈禁在庙宇之中当做细作培养,而南国的细作只有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到北国,才能获得自由。北国的人飞鸟传书告诉她,只要这次能顺利杀死韩骐,她就能回到南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电影的结局,游鸟终于被接回北国,她在大殿之上接受了君主的褒奖,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暗无天日的软禁生涯。曾经温和哄骗她的老师终于告诉了她事情的真相:从她成为细作的那一天起,她便不可能再获得自由,她知道的秘密太多,君王能容忍她活着,已经是极大的宽恕了。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白发的游鸟在灯下把玩着韩骐曾经送她的筹码,忽然想起了两人新婚燕尔时,韩骐听闻她向往自由,便给她扮作男装,带她去阁楼听曲,赌场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新的一年钟声敲响,烟花纷纷炸响,宫里的贵人们欢声笑语传入游鸟的耳中,似乎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而新的一批细作也即将前往北国。教习老师似乎换了人,可临行前的训话却与当年如出一辙:“等你们顺利完成任务,陛下就会接你们回来,只有绝对忠诚,你们才会获得自由……”电影在热闹的乐声和教习老师温柔的声音里结束,游鸟的面目轮廓也逐渐变得模糊。这部电影虽然穿插了许多跌宕起伏的谍战情节,但主线剧情其实算不上多么新颖别致,原本只是彦胜集团想要用来拿个节日档票房冠军,顺便赚一波快钱的标准商业片。可谁也没想到,《游鸟》竟然会红极一时,甚至至今都还有人提及。这也让后来的无数电影人们认识到合适、优秀的演员对于作品的最终呈现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力。作为绝对的一番女主,当时已经拿过影后的高阮在电影中贡献了她相当精妙的演技。一面是与韩骐相处时温柔深情得骗过了观众的韩夫人,一面是沉默寡言但内心坚定的女间谍游鸟,高阮将女主角的情感变化和情绪处理得非常到位,在当年引得了无数影评人的好评。这部电影在当年从剧本设定到宣传,都完全是围绕女主角展开的。比起男主角,韩骐这个角色的定位其实更偏向于衬托红花的绿叶,和给主角制造危机和阻碍的脸谱化反派。他亲手杀死女主唯一的朋友,对待下属冷漠傲慢,折磨敌国细作的手段极其残忍。相比之下,女主显得尤为重情重义,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援救挚友,在被追杀的时候,为了不牵连无辜的北国居民,拒绝了想要帮助她的村民,却在韩骐宁肯错杀不肯放过地屠村时,拼死回去救出了那家躲在井里的孩子。高阮在行业内的业务水平一直是有口皆碑,而许多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部电影里原本是用来衬托女主的反派工具人男主角竟然也给了观众一个惊喜。当时年仅二十二岁的傅星徽和大他九岁已经功成名就的高阮搭戏,不仅在气场上没有丝毫地输给高阮,反而配合高阮演绎出了一对张力十足相爱相杀的恋人。这部电影纪朗看过很多次,电影镜头里的傅星徽简直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让人沉迷,他会毫不犹豫拔出匕首,血溅到脸上也面不改色,也会因为游鸟的几句话变得雀跃犹如少年,眼里满是爱慕。冷与热的两种气质被他融合得淋漓尽致,残暴、矛盾却温柔深情的绥良卫,在谈笑间,一次又一次触动着游鸟和银幕前观众的心。他不仅演出了韩骐对待敌国细作时的狠厉,更是完美地演绎出了韩骐对游鸟的深爱、内心反复的纠结和挣扎,以及各个阶段的变化,为原剧本里略微有些单薄的反派增加了不少人物弧光,让这个本来并不讨喜的人物也多了几分厚度。在这样的表演下,好像观众也逐渐能够理解,为什么布局刺杀韩骐时没有丝毫迟疑的游鸟,却会在被软禁的岁月里,回忆起她与韩骐的往事。人类总是很难不屈服于颜值的,“三观跟着五官跑”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也足以体现娱乐圈里长相的重要性。当年傅星徽能把韩骐演出不输给女主角的讨论度,除了他本身就很合格的演技外,他那张脸和气质毫无意外是出了大力的。尤其骑马追到江边的那一幕,曾一度被网友剪辑传播,为电影的宣发做了不少贡献。深知自己被欺骗的韩骐心死如灰,又试图维持着自己的高傲和尊严。在苍凉的夜风下,大雪和火烛照亮了他漆黑的瞳仁,他的眼里倒映着熟悉却陌生的“游鸟”,里面写满了矛盾却缠绵的爱意。好巧不巧,傅星徽和纪朗两人进放映厅的时候,电影恰好正播到了这里。薛寒半带调侃地对傅星徽道:“我当年在影院看这部电影时候,完全没想到韩骐居然和《盛年》里的徐晟南是一个人演的,差别太大了。”顾亦悠也道:“真的演得太好了,看得我又紧张又难受。”傅星徽客气道:“过奖了。”“制作方拍的也好,”薛寒眼里明显有几分羡慕,“彦胜当年真是大手笔,虽说是为了赚钱,但都是请的一流的拍摄和音乐制作人,宣发也舍得花钱,据说谍战部分还请了好几个专攻这方面的老编剧。”这样的制作班底,的确对许多演员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彦胜有钱啊,”路朔说:“听说当年彦胜被查的时候,那账目简直是吓死人。”“他们为什么被查?”顾亦悠疑惑道。“明面上说是洗钱做假账,”路朔压低声音道:“也有传言说涉黑,但具体也没有相关的消息,后来也没说那帮人都怎么判了。”大财团的事,显然是他们这帮明星们也不甚了解的,加上涉及的点有些敏感,大家也没再继续就着这个问题聊。安静了一会儿,薛寒岔开话题问傅星徽道:“据说电影结局那段回忆是因为你演得好,导演临时决定加的?”傅星徽解释道:“是高阮姐做主加的。”他的声音很轻,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放映厅里音响效果很好,其他人显然都没有听出来,唯有纪朗就坐在傅星徽身边,对他的所有细微的变化都十分敏感。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挪到了傅星徽的身上。傅星徽靠着黑暗与抱枕的遮挡,掩去了神色,可纪朗还是一眼就发现了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哥,”他伸手去勾傅星徽的胳膊,却触到了他冰凉的指尖,“我不舒服,想出去走走,你陪我行吗?”傅星徽愣了一下,闻言偏头靠近了纪朗,“你说什么?”纪朗才发觉他好像有些走神。“陪我出去走走,我喝醉了,有点儿闷。”纪朗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许是口中气息温热,傅星徽搓了搓耳朵,眼里的温度恢复了几分,他点点头,和纪朗一起站起身。“你们刚进来就不看了吗?”顾亦悠疑惑道,“这部正好快结束了,我们可以挑下一部。”“不看了,”纪朗没等傅星徽说话,径直接过话头,“我胸口闷,哥说陪我去透透气,你们先玩吧。”他回屋换了外出的衣服,和纪朗并肩出门,外头有工作人员跟上来,纪朗隔空拦了一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摇头道:“这会儿别拍行吗?”他说完便带着傅星徽往外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了外边儿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摄像大哥在后边还想拍,纪朗直接拉开出租车门和傅星徽一起坐了进去。“刚换衣服前我叫的车,”纪朗没等傅星徽问,自己先解释道:“你想去哪儿?”傅星徽看着车窗外,“都行。”“这附近有条河,我之前发现的,风景不错,也不算远。”他转头跟司机报了位置,又在黑暗中笼过傅星徽的手,缓缓地揉搓着。傅星徽想把手抽回来,却被纪朗按住,后者什么也没说,只是执拗地替他暖着冰凉的双手。到了河边,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还带着几分极淡的腥,柔软的风吹起傅星徽额前的碎发,从河堤能远远能看见明亮的灯塔,映在眼里,却触不可及。“我没事,纪朗。”傅星徽安抚地拍了拍纪朗的手。“嗯。”纪朗笑了笑,松开他的手,两人沿着河岸往前走,这一处格外僻静偏远,人迹罕至,又是夜晚,没有人潮涌动,也没有镁光灯追随。夜风清凉,偶尔有三两虫鸣,月色正好,谁也没有出声。这样走了一个小时,傅星徽的身上终于暖和起来,从脚底升起热意,连带着体内那点儿因为情绪带来的寒气也淡了。纪朗从头到尾都没追问过他,体贴得让人动容。傅星徽沉默了一会儿,自己坦白道:“拍《游鸟》的时候在片场和人有些矛盾,看到这部电影总会想起来。”“你还会和人有矛盾吗?”傅星徽的脾气是出奇的好,除了在影视剧或者电影里的表演需要外,纪朗从来没见他跟任何人生过气,就连大声说话或者不耐烦的语气都没有过。“遇见的人多了总会有的。”“和高阮姐有关吗?”傅星徽摇了摇头,“高阮姐是我的恩人。”当初是高阮给了他拍《游鸟》的机会,领着他重新推开了娱乐圈的大门。“那高阮姐也是我的恩人。”“关你什么事?”傅星徽笑着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以前亲口答应过可以放一张全家福的关系。”听他提起旧事,傅星徽笑着反驳道:“我可没答应过,是你强买强卖。”“嗯……那就算我强买强卖吧,”纪朗跟着他笑了笑,半晌,忽然低头道:“你知道吗,很多《游鸟》的影迷都说你和高阮姐很般配。”傅星徽愣了下,原本想说一个爱情片演员如果做不到和他的搭档看起来般配,那是他演技的失职,对标到舞台上,那就是值得观众愤然离场喝倒彩的重大事故。可没想到纪朗紧接着说:“可我不这么觉得。”“嗯?”傅星徽有些意外。纪朗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般配的是戏里的角色,不应该是你和高阮姐。”傅星徽没听出纪朗话里的醋意,只是想到了《盛年》上映的时候,也有很多人说他和纪朗很般配。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将纪朗的话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并不喜欢粉丝嗑戏外的CP,应当也包括他们的CP。其实纪朗这样的想法才应该是正确的,到了荧幕之外,人和戏本来就应该分开,被某个角色局限住,对演员来说不算好事。时钊和徐晟南只是纪朗和傅星徽短暂套上的画皮,不可能陪他们走一辈子。傅星徽没有搭腔,纪朗也没再说话。两人走到一处堤坝的时候,纪朗指着水泥砌成的楼梯对傅星徽道:“下去看看吗?”这处大概是平时早晨给大爷大妈钓鱼准备的,这会儿并没有上锁,顺着楼梯走下去,就能碰到河水。傅星徽很轻地“嗯”了一声。他跟在纪朗身后,沿着楼梯一步一步走下去,纪朗蹲在岸边看水,月亮在水面洒出波光粼粼的锦缎,他站在一边,裹了裹风衣,纪朗就站起来,往楼梯后面走。“怎么了?”傅星徽跟过去,却见纪朗在楼梯的遮蔽下打开双手。“这儿不容易被看见,抱一下吧哥。”他没来得及反应,那双手就将他整个人牢牢地抱在怀里,纪朗把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脸贴着他的侧脸。傅星徽有些无所适从地蜷起手指,纪朗却把他抱得更紧,仿佛要揉进怀里似的。“拥抱能促进多巴胺分泌,有了多巴胺,不好的情绪都会消失的。”纪朗微低下头,余光扫了一眼傅星徽垂在身边的手。“你也抱抱我呗,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说的对不对?这里不会有人的,就算有也没事,我们就是关系好怎么了?还不许两个男人关系好了?就因为一起演过同性片就都是gay了吗?”傅星徽沉默片刻,双手环上纪朗的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而后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劲儿挣脱开了纪朗的怀抱。纪朗没有再勉强,只是看着他,眼里仿佛波涛汹涌的深海,被掩埋在平静的水面之下。“别不开心了哥。”纪朗说话的声音很轻,却因为距离过近,而显得格外清晰。“我没有不开心。”傅星徽说。纪朗笑了一声,“如果你也试过眼里只有一个人,就知道情绪不会说谎,一点儿异样都能看出来的。”“看来你这些年真是演了不少偶像剧,”傅星徽跟着笑道:“说话跟偶像剧台词似的。”“没在背台词,都是真心话。”纪朗说完,没等傅星徽回答,又接着补了句:“我就演过一部偶像剧,演的还是那个到大结局都没追到女主角的倒霉男二。”傅星徽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听起来你还挺遗憾?”“我才不遗憾,倒是你,哥,”他望向傅星徽的眼睛,“偶像剧这事儿你都提过多少遍了,这么介意吗?”“我介意什么?”傅星徽没看他,低头笑了一下,随口反问道:“你是我什么人?”“无良营销号笔下,你众多绯闻对象里……”纪朗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睛弯弯的,带着点狡黠,似是调侃道:“唯一的那个绯闻男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