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怔愣后, 傅星徽抽回手,一巴掌拍在了纪朗胳膊上,“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用力很小, 拍得很轻,但丝毫没影响纪朗喊了一连串的痛。他一边揉着胳膊一边埋怨道,“哥你轻点,摄像头录着呢。”傅星徽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你也知道摄像头录着啊。”“我开玩笑的。”纪朗还给他一个讨好的笑。他低头看了看那张复活卡,又看了看傅星徽, 后者瞥了他一眼,移开目光道:“你还杵这儿干什么,收拾东西跟我走。”因为死亡被带回休息室后,头盔马甲之类的东西都用不上了, 让纪朗一股脑丢在了休息室。“我马上去拿,”他跟傅星徽说完刚迈出一步,似是想到什么,又退回来, 邀请傅星徽道:“进去歇会儿吧,喝口水。”“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傅星徽拿着枪, 侧颊淌着汗,却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图。“好吧。”纪朗撇了撇嘴, 三步并作两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也不知道他在休息室里折腾什么,等了好一会儿, 傅星徽才看见他从休息室出来。青年重新穿戴整齐,两人在节目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 再次并肩踏入了危险重重的密林。一路上, 傅星徽的眉头无意识地轻蹙着, 看起来格外谨慎。虽然抢复活卡的时候,顾亦悠和邵杰最后虽然没能追上他,但他们也有可能就在附近,游戏临近终点,这时候发生什么都有可能。他没去看纪朗,可纪朗的脚步声一直清晰地缀在他身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张复活卡,原本两人之间就有些微妙的氛围里,莫名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他半颗心关心着周围的情况,半颗心想着纪朗,大脑一心二用急速运转,就在他想的入神时,唇边忽然碰上了什么湿润的东西。他呼吸一滞,垂下眼看见一个果冻贴在他的嘴边。举着果冻的人笑吟吟地看着他,“补点糖分。”傅星徽目光顿了下,从纪朗手里把果冻接过来,就见纪朗又从战术马甲的口袋里掏出了几颗话梅糖并两根香蕉,塞到他手里,“还有个橙子,”他骄傲地拍着自己的口袋,“等会到水边,我洗个手了剥给你吃。”“你……”“我刚收拾东西的时候薅了点休息室的水果和零食,怕你饿着。”他指着自己的口袋介绍道,“这里面是瓜子,这个是鱼豆腐,还有这个里面我装了好几个口味的Q.Q糖。”傅星徽看着眼前的青年如数家珍一般,向他介绍着自己从休息室给他拿来的零食,眼神透过护目镜望向纪朗,显得有几分复杂。他记得拍《盛年》的时候,纪朗很喜欢穿电影里的那套运动校服。他开始有些意外,直到后来纪朗给他展示了普普通通的校服惊人的藏东西能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校服口袋深不见底,傅星徽当时也是这样震惊地看着他掏出一样接一样零食,然后在拍戏的空隙投喂给他。后来电影拍完了,他们各个城市到处跑来跑去做宣传,吃了上顿没下顿,纪朗就总是几条口袋特别多的工装裤换着穿,基本你问他要什么,他都能从口袋里摸出来。成名之后,傅星徽工作太忙,前后雇过好几个助理,但他们大多都比不上纪朗一个高中生的专业和细心。现在想来,这或许并非是因为助理能力不够,而是因为……纪朗喜欢他,所以才会把他所有的需求记得一清二楚。从发现那副画到现在,尽管傅星徽还是觉得这个事实非常荒谬,可他戴在脸上的那张面具却无法避免地因为这个认知,产生了几道轻微的裂痕。光是大脑里闪过有关“纪朗喜欢他”的念头,傅星徽就觉得自己的心口微微发着烫,像是放在小火上慢煮的水,时不时鼓出几个泡泡。可温热之下,又是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如何用足够明确又不失礼貌的方式拒绝喜欢自己的人,对傅星徽而言并不是难题。理性上,他应该快刀斩乱麻,干脆利落地跟纪朗分析清楚要害,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这么做,甚至还纵容了纪朗一而再再而三地对他大放厥词。为什么呢?是在补偿自己九年前那一份未曾见光便被扼死在襁褓的心动,还是在贪恋眼前这个二十六岁的男人给予他的情绪价值。傅星徽心里有答案。但他不愿意面对。纪朗对他心里掠过的想法一无所知,察觉到傅星徽的视线,他举着一堆花里五哨的小零食邀功道:“怎么样,我们的‘物资’这次可是不会少了。”傅星徽看着青年线条分明的眉眼,“嗯”了一声,唇边浮起了几分笑意,“收好,别丢了。”他们的目标仍然是搜寻剩下的两块通讯仪碎片,然而搜寻许久依然一无所获,只找到了几张物资卡,游戏眼看着逐渐接近尾声,临近下午五点的时候,傅星徽和纪朗意外碰上了三个人。在从广播中得知纪朗被顺利复活的消息后,得知追击傅星徽无望的邵杰选择了打劫同样在追击傅星徽的顾亦悠,来弥补自己浪费了这么久时间。他觊觎顾亦悠手中的枪很久了,顾亦悠上一秒还沉浸在自己彻底没办法救活队友薛寒的悲伤中,下一秒就被人盯上开了枪。她身形灵活小巧,躲得够及时,彩弹虽然打中了她,却没打到大脑和胸口这样会被节目组判定的位置。逃出邵杰地追击范围后,顾亦悠一路连跑带躲,最后碰上了正在拌嘴摸鱼的路朔和高阮。作为唯一一个失去队友的成员,顾亦悠觉得自己单打独斗风险太高,于是提出了和他们结盟。路朔和高阮都是战五渣,来之前还以为自己是来上休闲节目的,除了开局支棱了一会儿,后面大部分时间都在摆烂,这会儿自然乐得多个帮手,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没想到他们一行三人没碰到邵杰,倒是先遇到了傅星徽和被复活的纪朗。这会儿时间不早,日光也没有先前那么刺眼了,暖洋洋地落在枝叶上,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慵懒。纪朗一看见路朔就扯着傅星徽的衣服躲到了他背后,记仇的路朔骂骂咧咧地卷起袖子,“你小子给我出来!”“你消消气。”傅星徽好脾气地搁他俩中间和稀泥。“队长,你别在这儿充好人,”路朔义愤填膺道,“你刚也跟他一起骗我来着。”“怎么着?”高阮在旁边拱火道:“要不要打一场?”纪朗从傅星徽的背后探出头来反驳道:“你们三个人两把枪,我们两个人一把枪,不公平。”“那你来跟我单挑。”路朔说。“我替他打吧。”傅星徽出声道。“不行,”路朔拒绝道,“就得是他。”“没事儿哥,”纪朗从傅星徽手里拿过枪,“看我给你争口气。”“那我来给路朔哥当啦啦队。”顾亦悠自告奋勇举荐完自己,又给其他人安排道,“高阮姐当裁判,星徽哥给朗哥加油?”虽说是生存游戏,但今天本质还是在录节目综艺,这种模式的1V1比赛,显然比一通乱打的群殴要有重点的多,观战的嘉宾还能实时发表reaction玩梗,制造节目效果,大家都挺满意,很快就确定了单挑的区域,开始酣战。不过纪朗和路朔的能力明显半斤八两,两人一通狂输出,到处溅满了彩弹颜料,然而两人的衣服比刚洗过的还干净,谁也没中招。“这么打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路朔吐槽道。“那你跟我打,”傅星徽观战观得开心,“三分钟之内肯定把你解决。”听到傅星徽说的话,顾亦悠下意识看了高阮一眼。高阮察觉到她的目光,“觉得意外?”“有点儿吧。”顾亦悠笑了笑,“我印象里,星徽哥挺稳重的。”在圈子里大多数人看来,傅星徽一向低调内敛又谦逊,和这副嚣张放狠话的样子相差实在是有些大了。高阮唇边染上笑,没再搭顾亦悠的话。傅星徽那张脸确实挺有欺骗性,高阮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只觉得他是挺能吃苦又低调的一个小明星。直到某一年,傅星徽在凌晨时分敲响了她的门。被水浸湿的黑色西裤包裹在他修长的腿上,他的脸上挂着淋漓的水花,脸色有种病态的白,额角却流出了鲜红的血,顺着左半张脸蜿蜒往下,红白交错在冰凉的银月之下,显得昳丽又摄人心魄。傅星徽站在A市的冬夜里,身处灯火辉煌的城市,第一次显露出了他隐藏在温柔谦逊的外表之下,那份不容忽视的野心。“高阮姐,我会红的。”他那时也是笑着,也是这样自信而笃定的语气,与他周身的狼狈格格不入。然后笑意渐渐淡下去,眼神却越发坚定。“我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等高阮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的时候,路朔不知道怎么终于被说服了,敌方已经换了傅星徽出场。纪朗的啦啦队当得特别热情,闹得一旁的顾亦悠也跟他攀比起来,两人像是比谁更大声更会想口号似的,在一边玩的不亦乐乎,而傅星徽则完美地践行了他刚刚说出口的话,三分钟不到,就一枪正中路朔胸口。“还打吗?”傅星徽睨了他一眼道,“再打你可就没命了。”“不打了不打了,”路朔摆摆手,忍不住道:“队长,你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枪法这么准啊?”傅星徽随口忽悠他,“演了部军旅题材的片子。”“那我是不是也得去看看类似的剧本,不过——”路朔顺着他正玩笑着,大脑突然一震,他的瞳孔骤缩,声音蓦地顿住了。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空气中又传来两声枪响,站在他身前的傅星徽倏地转身,没有丝毫犹疑,朝着某个方向连开两枪。因为这接连的三发子弹,环境骤然安静下来,路朔透过护目镜,看见了从他头盔上淌下的颜料。“路哥,有人偷袭!”顾亦悠的惊叫率先打破了沉默,高阮也跟着问:“怎么了怎么了?”而纪朗注视着傅星徽,神色有些微妙。短暂的混乱后,广播终于在轻微的刺啦噪音后响起,揭晓了刚刚电光火石间发生的一切:“嘉宾路朔、邵杰头部及胸部中枪达到两枪,玩家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