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午睡起来没看到梁径, 下楼问吴爷,才知道梁径跟着闻京去闻京小姑那拿茶叶了。“闻京回来了?”桌子上有切好的哈密瓜,一瓣瓣浸在冰块里。青绿橙黄, 果肉的颜色自然清新, 浮动的碎冰敲着白瓷碟,清凌凌的。时舒拿了一块哈密瓜吃, 抬头和站在中庭的吴爷说话:“昨天还说要晚几天到呢, 说和游赫他们有球赛......方安虞原曦今天晚上就到了。”酷暑炎日,中庭池子里的金鱼都往假山石缝里躲。鱼尾摇曳交缠,灵动又好看。挤不进去的几尾贴着冰冰凉的石壁躲日头,没精打采的,偶尔吐几圈泡泡出来打发时间。“那一起来吃饭。闻京下午到的......”吴爷担心金鱼们在石隙里闷死挤死,就用棍子轻轻敲假山想把赶它们出来。“这小子居然开车了。我看他爸是真没时间管他。小梁还坐他的车......”吴爷皱着眉头, 不是很放心。时舒瞧得好玩, 吃完手里的, 跑去墙角拿来棍子划水:“闻京开车挺好的。原曦说他驾照一次性就考过了......哎?”想起什么,他扭头看吴爷:“哪来的车?他爸不可能给他买车。”吴爷笑:“还能有谁?他小姑呗。蓝色的, 还蛮好看。”“我去看看!”闻京小姑对闻京好得没话说。闻康不常在家, 周爱玲也忙, 虽说来安溪的时间最长不过暑假两个月,但要是仔细算起来,幼年的闻京还是和他小姑待一起的时间最多。太阳大, 时舒跑上楼拿了顶棒球帽,下来的时候吴爷提议要不骑车去, “小梁好多自行车摆着没人骑。过去有段路, 骑车快点。还凉爽。”时舒就去库房挑了辆款式复古的自行车。即使年份有点久了, 牛油果绿拼接柠檬黄的涂装车身依旧十分抢眼。整体车架看上去是传统的钢架结构, 但不知用了什么混合材料,拎起来极为轻便。上管正面刻有梁径名字的拼音,还有获得这辆车的年份。时舒一看就想起来了,手头这辆是梁径初二那年在北美车展买下的限量款。梁径初中有一阵对自行车十分感兴趣。一个暑假的功夫,他就入手了二十几辆功能不同、款式各异的自行车。一楼的库房被他临时改造成工具间,几乎每辆自行车都被他拆解重组过。那个时候,他和南半球的时舒打着视频,一边低头仔细研究前轮制动系统,一边分心给时舒介绍公路越野和山地车的详细区别。初中的梁径正处变声期,嗓音变得有些沉,长久发音后会带着点微不可闻的沙哑。不过他语速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从容稳当。和时舒说起很复杂的机械结构的时候,也是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听着一点都不枯燥。时舒趴在**看他组装,下巴搁在手背上,有时候会走神想些别的。但只要视频那端的梁径话语里叫了他的名字,就能立刻把时舒的注意力拉回来。很小的时候时舒就知道,梁径无论做什么都专注且认真。那个时候也是。机械设计极其考验动手能力和抽象思维,而自行车设计不同于一般的机械设计,造型与结构杂糅在一起,工艺上更加复杂。时舒有时候听得云里雾里,就开始盯着梁径看。白皙的手臂上沾了黑色的油渍,但是丝毫不影响少年独有的气质,松柏似的腰背,清俊笔直。小臂虽然瘦,但是很有力道,抓握的动作里能看到手背青色的血管脉络,蕴蓄着日后成年男性的力量与体格。视频那端长久没什么动静,梁径察觉后会笑着问是不是太无聊了。说这话的时候,他抬眼朝时舒看去,漆黑瞳仁温和,唇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然后低头继续手上动作,一边耐心等着那边回神。时舒盯着梁径垂落的额发,近在眼前的五官,轮廓分明而俊朗,随意弯起的唇角少年气十足。他小声嘟囔,梁径,你好帅啊。这边的男生都没你帅。梁径闻言有些意外,没抬头,半晌笑着念了遍时舒的名字,拿他没办法。......这几年江州新区开发进程加快。之前唐盈生日他们去玩的剧本杀就是在周边一处新开发的游乐城。听闻京爸爸闻康闻副部长说,安溪早两年也纳入了卫星城的总体市政规划,但是因为安溪地形复杂,山水工程比一般的基建更加耗时,所以进程有些缓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缺钱、缺好的设计。毕竟这一幅好山好水,浪费了实在可惜。方安虞姥姥姥爷家就在路口。时舒骑车经过的时候,看到方姥爷把棋盘摆了出来。自行车方向拐了拐,时舒上前打招呼说方安虞晚上就到。方姥爷拧着眉头不说话也不点头,好像没听见似的。他是个很严肃的小老头,平日里总是不苟言笑的,见时舒扯着嗓门朝他念了两遍,末了还有些不满的意思。时舒见方姥爷背身朝自己,知道他再转过来的时候肯定会和董芸女士一样念叨,吓得赶紧骑车加速溜了。原曦姥爷就很和蔼,半路瞧见时舒太阳底下吭哧吭哧往茶山上去,还伸手拦下,说大热天的不好好待着,乱跑什么?小心又晒破皮。姥爷穿着汗衫褂子,戴着宽沿大草帽,网兜里拎着两只大西瓜朝梁宅方向走,不过不是去梁宅的,肯定是去找方姥爷下棋的。时舒摸了摸脸:“还好吧......”他有点不好意思,加上出汗,这会脸就更红了。时舒三四岁的时候跟在梁径后面玩,河道里疯了一样捉鱼逮虾,一天功夫就把脸晒得发红脱皮。原曦没见过这样“脆弱”的男孩子,回去就和自己姥姥姥爷一顿说。于是,一直到今天,原曦姥爷见到时舒还总会提起这件事。出了路口,田间骑了十来分钟,吴爷嘴里形容的蓝色轿车就出现在视野里。时舒把车子推到榕树下,朝不高的茶山上喊梁径的名字。喊了两声,他就转到闻京车前凑着车窗往里看。一看就是刚提的新车。车里的座椅皮革,处处透着崭新气息。难怪提前来了安溪,原来是赶着拿礼物......时舒绕着车观摩,还弯腰把轮胎摸了摸。过了会,他抬头朝山上看。这是四屏山里的一处小山坳。左右两坡都种了茶树,产的是安溪特有的绿茶,出销的品牌也叫“安溪绿茶”。“——怎么挑了这辆?吴爷给你的?”蓦地,身后传来梁径声音。时舒转头,见梁径从最边上的一道小径慢慢走来,朝榕树下走去。他一身白衣黑裤,步伐闲散又有些漫不经心。周围一丝风也没有。时舒站了会觉得闷得慌,他拿下棒球帽用力扇了扇:“不是,我自己选的。”梁径也出了身汗,但没时舒那么急躁,他蹲下来看了看车,语气无奈:“我还没组装好。”说着指了指前胎刹车的地方,抬头问时舒:“骑的时候没感觉吗?”时舒愣住,也蹲下来:“没......”见梁径很无语地瞧他,时舒补充:“我用脚就可以了呀。还方便。”梁径好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去闻京车的后备箱里找工具箱,半途觉得实在好笑,对跟在身旁的时舒说:“笨蛋是谁?”时舒也蛮无语的,他觉得梁径看上去挺像回事的,但真的很幼稚。他没好气地顺着梁径:“是我。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