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乖到了新环境不是很适应。没有大鲤鱼、没有小石子、没有绿油油的草坪和皱皱的树皮。于是, 小乖对沙发下手了。好在它年纪小,爪子也挠不出什么名堂,多数时候对着阳台几盆盆景扑上扑下, 然后去追掉落的叶子。时舒下来打电话的时候, 客厅地面“绿意盎然”。阳台一盆绿植被薅光了底部枝叶,看上去不伦不类。小乖在绿叶丛中挪腾来挪腾去, 双目格外有神。每一片叶子都被他爪子拍过、嘴巴咬过, 好像这一地的叶子十分不简单,都会趁它不备对它这只初来乍到的小猫咪下手。小乖:危机四伏啊。是不是?——“喵喵喵?”时舒:“......”电话那头听见几声活泼至极的猫叫,舒茗笑着问:“养猫了?”“嗯。”时舒打开公放,手机搁沙发上,然后找来扫帚,叹气:“叫‘小乖’......”小乖仰头喵得更勤, 神情雀跃。舒茗笑:“出国也带去吗?”时舒:“嗯。它太皮了。不带着会被欺负的——”话音刚落, 门被推开, 梁径走了进来。他见这一地乱七八糟脸色顿时就沉了,正巧小乖扑到他跟前, 习惯性扒拉他鞋带。梁径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摁住小乖雪白毛茸茸的脑壳顶, 语气严肃:“是不是你?”时舒听出来, 笑得不行:“不然是我啊!”梁径弯起嘴角。小乖被摁住不大高兴,两只前爪一个劲往上扑打梁径手指,嘴里喵个不停, 应该是在骂人。见状,时舒放下扫帚过去抱小乖:“你不要弄它脑袋!小猫脑袋很脆弱的。”梁径:“......”梁径就站起来拿扫帚收拾。电话那头舒茗听他们的对话也想笑, 片刻问时舒:“学校选得怎么样了?”小乖到了时舒怀里稳重不少, 它往上攀了攀, 趴上时舒肩头, 蓝色猫眼斜睨着梁径扫地,偶尔转回去舔舔时舒脸颊。时舒被它弄得有点痒,一边偏头笑一边说:“都在准备了......主要是英国的几所......申请难度还挺大的。现在在写文书,还有一些资格考试和线上面试,大部分都在十一月。如果成功的话,十二月份还有复试......明天开学要去老王那拿好多材料......”舒茗对他去国外求学没什么意见,也很赞同。这一点她和时其峰一个态度,孩子还是要多出去见见世面。时其峰甚至在时舒读小学的时候就萌生了这个念头,虽然那会是想直接带去澳洲读。只是舒茗觉得孩子太小,父子关系又水深火热的,过去铁定“出人命”——果不其然,那年暑假就发生了“梁径‘收尸’事件”。“时其峰给你打电话了吗?”舒茗那边传来很轻巧的盖子旋开又合上的动静,远远有人叫了声“舒老师”。“没有......”时舒想把小乖从肩上薅下来,但是小乖不想下来,它觉得时舒肩头视野极佳,尤其是观察梁径扫地。过了会,小乖后腿借力一蹬,窜上时舒肩膀。它小小一个,敏捷得不行,时舒抓都抓不住。舒茗语气迟疑:“小宝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这个暑假没去澳洲,以后出国,见面就更少了。小宝会不会想爸爸?”说到最后,舒茗笑了下,她的笑声和她的语气一样,温柔轻缓。时舒不作声。半个月前他在热搜上发现舒茗和时其峰,之后又打电话去问——时舒能感觉他的父母确实有事。只是在舒茗和时其峰看来,他并没有知晓的必要。“妈妈,上回热搜......到底怎么了?”时舒小声问舒茗。他不去捉小乖了,他低下头摸了摸沙发布料,发现有一块已经被小乖挠出毛毛的线头。小乖很得意地在时舒肩背上踱步。但它没有得意超过三秒。梁径已经对它很不爽了。收拾好地面,他过来很不客气地挖走小乖,关进阳台的笼子。梁径动作太快了,小乖都没反应过来,眼还没眨完的下秒它就“铁窗喵”了。接着,梁径关上阳台玻璃门,然后,拉上了窗帘。窗帘闭合的下秒,小乖瞪着梁径满脸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人干事。时舒等着电话那头舒茗说话,没留神身边一人一猫的较量。他话音刚落,舒茗和走过来的人快速说了几句剧本的事,语速很快,比起和时舒说话,她的语气也干脆不少。时舒出神听着,慢慢又有点难过。心底一直都知道,父母有很多种父母。像丁雪那样全身心关照孩子的其实很少见。而像董芸女士那样对方安虞全方位“设计”的也很少见。至于像原曦父母那样尽可能保护孩子自由发展的就更加少见了。所以,某种意义上,舒茗和时其峰也可以理解吧......时舒想。只是他不知道,世间绝大多数的父母,不是像闻康和周爱玲那样尽量抽空关心,就是像舒茗和时其峰那样——做自以为是的“本分父母”。“......可以......你去和导演说吧。”舒茗声音靠近:“小宝,没什么事。你打个电话问问时其峰,他要是愿意和你说,妈妈没什么意见——其实你爸很关心你。正好也和他说说你出国的计划。”听舒茗说话的时候,时舒无意识挠着小乖弄出来的线头。梁径走来弯身把人整个抱起,让时舒跨坐在自己身上。身体陡地悬空又落下,时舒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摔地上。小乖被“隔离”后,屋子里安静得过分,时舒这一声很轻的惊吓被舒茗捕捉,舒茗笑着问:“怎么了?”时舒刚想说什么,梁径笑着说:“没事,阿姨,我闹着玩。”舒茗就没再说什么,转头又问了梁径一些出国的准备。时舒如果独自一人出国,说实话她是很担心的,但和梁径一起,舒茗就不是很担心了。甚至还很放心。舒茗是这个态度,时其峰恰好相反。时舒和梁径面对面坐着,他搂着梁径肩膀,下巴搁梁径肩上给时其峰打电话。梁径也一手环他腰间,一手握着手机刷班群里的消息。电话通得很快。时其峰的语气照例很“孤家寡人”:“呵。兔崽子还知道自己姓什么。”时舒无语:“有事说事——你是不是给我找后妈了?”时其峰更加无语,接着火冒三丈:“你和你老子隔一个多月打电话开头就说这个?!”时舒搂紧梁径,有恃无恐:“快说!我妈说让我问你热搜的事!”梁径轻轻拍了拍时舒背心。听到“热搜”两字,时其峰语气难得支吾:“你——你妈和你说什么了?”时舒敏锐捕捉,心道,好哇!果然!“就是找后妈了!是不是?!”时其峰恨不得飞过去揍他一顿:“你小子脑瓜子整天想什么?后妈!后妈!——你以为后妈这么好找?!”他这话说得大声,梁径听了忍不住笑。时舒眯眼:“你什么意思?真找了?”时其峰觉得这个儿子就是来减自己寿的。他深呼吸几下,耐下性子:“没找。就是......”时舒:“就是什么!?”时其峰:“就是公司出了点事。”时舒莫名其妙:“公司出事用得着我妈去?你是摆设吗?”时其峰骂骂咧咧:“兔崽子!你妈也有股份的好吧!”顿了顿,又骂:“——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你来我跟前我不打死你!”时舒抱着梁径,歪头靠梁径肩上,哼了声,没再说什么。梁径的手原本环在他腰间,时舒和时其峰说话的劲头让他动来动去,怎么都坐不安稳,梁径就把手放到他屁股下。时舒感受到,立马不动了。脸跟着往下埋了埋,说话都小了几分贝。梁径偏头亲了亲他一点点红起来的耳朵,小声逗他:“会不会坐?”说着手上用了点力。电话那头时其峰问起他出国的事。时舒脸红得彻底,有点想下来,梁径没让,握着他的屁股,往里按了按。时舒忍不住腹诽,梁径你真色。“......去什么英国。你来澳洲——要不美国。你老子给你送去最好的。哈佛要不要?或者耶鲁?麻省咱们也看看?”时舒搂着梁径的手往下去掰他手腕,嘴上无语至极:“时其峰,你以为哈佛是论斤卖的?还耶鲁、麻省也看看——你要是这么牛逼,你怎么不把哈佛买下来?”时其峰不跟他瞎扯,他站在一个跨国公司老总的“国际格局”,苦口婆心:“小宝,你听我的,英国那里的学校都太老派了,神神叨叨的,你去美国,爸爸给你选最好的专业。”时舒:“哦。可是我想和梁径一起去英国。”时其峰奇了怪了:“梁径是你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梁径笑。时舒扭头瞪他,嘴上却还是在冲时其峰:“要你管。”时其峰其实一直不爽梁径。打小就招他宝贝儿子招得神魂颠倒,长大了也是。他其实是有点奇怪的,觉得两个男生不可能好成这样。那年时舒被他打出鼻血,隔天这个姓梁名径的就飞过来了。那个时候,一见面,梁径看他的眼神,说实话,时其峰到现在都没忘记——好像他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人。他从没在一个八岁小孩的眼里看到过那样冰冷的情绪。要不是丁雪在场,他可没那么好的涵养。这个梁径,看着人模人样,实则心狠得不得了——不把人当人。他好歹也是长辈。梁径怎么敢这么瞧一个长辈。不过后来瞧见他宝贝自己儿子的样子,时其峰勉强咽下被冒犯的气。这会,时其峰再次不满,他以为电话那头只有时舒,于是有点说人坏话的意思:“小宝,梁径能和你好一辈子吗?不能。他以后要娶媳妇的,男人娶了媳妇媳妇就是天。他就不可能和你这么好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时其峰的话清清楚楚。两个人动作都一顿。梁径脸色沉了下来,他放下手机,去看时舒表情。哪想时舒压根不吃他老子这套,他语气凉凉:“哦——‘男人娶了媳妇媳妇就是天’——那你早十几年前就翻天了。”时其峰:“............”梁径低低笑。时其峰绞尽脑汁:“小宝,你妈还是我的天。就是你知道吧,这个天它有阴有晴——”时舒:“放屁。”时其峰:“......”不得已,时其峰放狠招:“小宝,你姓什么?你姓时。你这辈子都姓时。梁径他姓什么?他姓梁,这辈子都姓梁——你们终究是两家人。”时舒觉得他这个爸为了让他倒戈,脑子都有点不清楚了,神神经经的。刚想说什么,只听梁径语气带笑道:“叔叔,我也可以姓时的。我成年了,姓名权也可以自主。”时舒:“......”他扭头瞧不像是说假话的梁径,表情无语,想说你也被我爸带得脑子不清楚了?那边时其峰怎么都没料到,听着梁径坦**自如的语气,黑了半张脸。半晌,他客气至极、语气平平道:“当不起。”时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