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径靠在椅背, 闭着眼睛微微偏头朝向窗外,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夜风沉静,他的眉眼更沉静。——这个样子的梁径, 时舒无比熟悉。睡着了、没什么表情的时候, 梁径的神情总会显得冷漠,人前的温文尔雅全数褪去, 骨子里的距离感分毫不差地展露出来。其实他的面相本就偏冷感, 五官线条的开端和收尾深刻鲜明,平日里,如果不带上些微温和笑意,或者一点情绪加持,和他相处是很吃力的。远处,四散的车流、隔了几步的昏暗路灯、商场外墙弥散的霓虹......汇聚到这辆车前的光线通通糅在了一起, 一团雾一样地笼罩在眼前。时舒的视线一点点滑过梁径前额、眼睫、鼻梁、嘴唇和下颌。这么看了一会, 心底的月光愈加柔和——梁径给予他的那片海, 此刻就被月光映照着。时舒忽然想亲亲梁径。他弯身探进车窗。只是气息还未触碰,后颈就被扣住, 眼前那张衔着淡淡笑意的薄唇张开, 迫不及待的吮吻立刻攫住时舒。广场那会亲时舒就有点恶狠狠的意思, 这会变本加厉,细碎的水声含在交缠的唇齿间,舌尖被吃住, 时间长了,时舒就不是很舒服。主要脖子别扭, 但梁径好像饿狠了, 叼着不放。最后, 差不多上半身都进了车里。要不是时舒两手扒拉着, 窗再大些、他整个就要被梁径薅进去了。梁径睁开眼,笑容俊朗,开口少年气十足:“想偷亲?”瞧着还有些得意。后视镜老早就看到人了,装睡也是突然的想法,谁知竟让他收获这样的惊喜。时舒似乎被亲懵了、或者就是一下被逮懵了,又或者酒精作祟,他瞧着近在咫尺的梁径,面颊微红发烫,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盈盈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十分老实地朝梁径点了两下头。前一刻温柔缱绻的眼神陡然沉下,梁径紧盯着他,眸色阒黑幽深,好像一张饕餮巨网,戾气横生又密不透风。——他最见不得他这副乖样,恨不得揉碎吃进肚子里。“进来。”梁径把人松开,因为难耐,喉结很用力地上下耸.动,语气一下生硬又急促。时舒一言不发,转过来坐进副驾。刚坐下,身侧的人又压来,捧起他的脸不住啄吻。“又磨我是不是?”梁径亲得很重,气息愈发不稳。时舒伸手抱住梁径,小声:“是想你。”他真的很想很想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分别,只这次不同。这次的分别,于他而言,是一晚接一晚的噩梦,是永远忙音的电话,是每晚都要经历的、血淋淋的死别。时舒低头在梁径颈窝深呼吸,再次重复:“真的好想你啊。”感知到时舒的情绪,梁径不说话了。他抱紧时舒,过了会,有些重地亲了亲时舒额角,掌心贴着时舒背,很久没离开。这一天还是很奔波的。起了大早和莱维他们去广场布置展台,整个白天都在和粉丝碰面、和媒体打交道——中间又和梁径偷偷摸摸开小差。晚上参加了重量级的现场颁奖,结束后又和狂热的粉丝狂欢一个多小时,香槟雨浓郁的香甜味道很快弥漫在车内。回酒店路上,时舒毫不意外睡着了。刚才亲的时候就知道他喝了酒,喝的还很杂,不知道混了几种。梁径放缓车速,等待红灯的间隙,看了时舒好几眼。早上见面就知道他这阵状态估计好不到哪去——虽然晚上兴奋许多,但有时正经瞧人的眼神都恍惚的,仔细观察就知道他睡眠不足、疲劳过度、脑袋又空空。梁径叹了口气,轻轻打着方向盘拐过街口。也许是人就在身边,加上连日的疲惫,时舒很快陷入深度睡眠。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站在熙熙攘攘的车站时,心底传来一个恍然的声音,好像在说,我就知道......不同于此前无数次在山顶的伤心欲绝、心痛得快要死掉,身处车站的时舒只觉得万分焦灼。望不到尽头的买票队伍、分秒不停的发车倒计时......经过身侧的每个人都看不清面目,但统一是灰扑扑的面色。他们周旋在时舒身旁,像个漩涡,迷失他的方向和前进的道路。时舒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这一段应该就是那天从斯诺登尼亚国家公园赶回D市的途中。有几分钟,他感觉自己站在原地,心急如焚,又有几秒,他内心平静地注视自己,不是很在意自己最后能不能从这种状态挣脱出来——那些极端的情绪一瞬间从他身上剥离,他平静地好像在海面徜徉。时舒慢慢睁开眼——注视自己几秒后,他很快醒了过来。车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梁径正凑近打量他,神色不是很好,他目光沉沉,语气也很严肃,对着忽然无比平静睁开眼的时舒说:“你在冒冷汗。”时舒点头,笑了下:“做了个噩梦。”梁径:“什么噩梦。”时舒:“一直在排队。买不到回去的票。”梁径怔住。过了会,慢慢问他:“买票想去哪里?”时舒闭了闭眼:“想去找你。”说完,车内并没有沉寂太久。梁径伸手把人抱进怀里。他已经知道时舒到底怎么了。酒店临河。午夜河风暖湿,城市的光带环绕在周围,勾勒出一条明显弯曲河道。莱茵河无波无澜。深蓝色的夜幕低低垂着,墨色云层起起伏伏,好像远山。时舒被梁径抱在怀里,微睁着眼望向落地窗外。滚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玻璃上,那片远山很快就烟雾缭绕。弄了一阵,梁径握住他的下巴转过来舔他湿淋淋的眼睫和鬓角,然后去亲他微张的嘴唇。那里早就破了皮。亲着亲着,梁径忽然很用力地吮住他嘴唇上的伤口。一点点血液被吮出来。又刺又疼。时舒眯了眯眼,下秒,就有些战栗地耸了耸肩膀,没忍住张嘴轻轻哼出一声。梁径垂下头闭着眼喘息。他声音已不似少年,有了成年男性粗重暗哑的性感。喉结很快地滑动,梁径口干舌燥。空气里溢出热潮过后的混乱味道。时舒出了太多太久的汗,整个人好像水里捞出来似的。就在时舒快要站不住的时候,梁径打横抱起他,朝浴室走去。水温微烫。时舒趴在浴缸沿,要睡不睡。梁径身上还穿着西裤,安顿好时舒后,他就这么挎着松松垮垮的裤腰,去外间接水。回来的时候,他一边仰头大口喝着一瓶冒着冷气的矿泉水,一边手里握着一杯冒着一点热气的温水。时舒喝了一口就不是很想喝了。嫌热。梁径好笑。他怕他出大汗又碰凉的感冒,喝完一整瓶冰水,他接着喝了一口温水,然后蹲在浴缸边喂时舒。梁径嘴里温温凉凉的,两个人一边接吻一边喝水。梁径进浴缸的时候,时舒趴着感觉自己快要睡着。只是梁径没让他好睡。最后溅了一地水,光脚踩着都能踩出水花。时舒被梁径用浴巾裹住抱到花洒下乖巧站着。他低头愣愣瞧着一地的汪洋,觉得梁径今晚大概率是要通宵。他想的没错,但他没想到梁径还有心给他做心理疏导。不知道梁径从哪里找来的糖球,时舒被他塞了一颗进嘴,柠檬薄荷的味道。他坐**,把糖嘎嘣咬碎,不是很理解:“干嘛?”梁径手心还有几颗,他站在床尾,捻着糖球,笑着看时舒吃糖。“没干嘛。”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对时舒说:“给你补充点体力。”时舒无语,刚想说什么,就看梁径放下糖球,从椅背抽出自己衬衣上没来得及解下的领带。他的右手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该灵活的时候灵活。这会,他把深色领带一圈圈绕上右手手腕,眼眸低垂,语速很慢地对时舒说:“时间太晚了,出去买绳应该很难。我想了想,这次换个地方好不好?就用这个。”梁径抬眼。他的眼睫也很长,只是不是一样齐长,抬眼看人的一瞬,眼尾一簇好像暗刃。时舒咬着糖碎,不置可否。早在之前他们就谈过这件事。梁径可以对他做任何事。房间很安静。糖碎发出窸窣声响。梁径走过来,左手伸出抚摸时舒柔韧细腻的脖颈,拇指按了按时舒颈侧淡青色的血管,眼神专注,好像一把尺。时舒仰头,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糖,想了想,问:“会不会喘不上气?”梁径语气温柔至极,他俯身亲了亲时舒甜滋滋的嘴唇:“我吻着你呢。”时舒点点头。脖子被缠绕总不好受。刚开始,时舒就觉得吞咽困难,但可能是他还有一点紧张。他一眨不眨注视面前仔细调试领带松紧的梁径,觉得他好像换了一个人。梁径冷静得不像在进行性.爱。触碰皮肤的手指骨节分明,屈起的指关节带着点凉,时舒闭上眼,感觉到嘴里发腻的甜味。不过效果出乎意料得好。时舒在很短的窒息感里崩溃大哭,紧紧抱住梁径。折磨他许久的痛苦梦境被瞬间压来的、近乎恐怖的窒息击得粉碎——他再次感受到了从山顶坠落的心悸和痛苦,却并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起死回生,而是顷刻沉入海底,海水淹没他的口鼻。奇怪的是,时舒并没有太害怕,他睁开眼注视双眼通红的梁径,哭着哀求:“不要这样对我......”梁径直接落下泪来。他知道时舒说的是哪件事。“不会了......”梁径哽咽:“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时舒委屈至极。这段时间的精神折磨、惶惶不安、梦里一次次的生离死别——他委屈到恨他,咬牙切齿:“我会还给你的——”梁径低头亲吻时舒:“好。”“都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