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春光灿烂,诸事皆宜,楚溪客正式开始读书啦!“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少年的嗓音清亮悦耳,摇头晃脑的模样,煞有几分架势。尤其有了小猫咪的陪伴,楚溪客学起来更起劲了。于是,绿树葱葱的小院中,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楚溪客摇头晃脑地读书,桑桑蹲在老楚头脚边舔毛;楚溪客暗搓搓捏捏猫咪的小爪子,桑桑跳到老楚头的膝盖上;楚溪客贼兮兮掏出小鱼干引诱,桑桑叼过小鱼干,用屁股对着他……嗯,就是这样的陪伴。“啪嗒”一声,戒尺打在石墩上,老楚头难得严厉:“读书之时,不可三心二意。”“好哒!”楚溪客很是干脆地答应下来,继续摇头晃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这句已经读过十遍了,换下一句。”老楚头的无奈就连桑桑都看出来了,附和般“喵”了一声。看着一人一猫同样板着脸的样子,楚溪客心里满满当当的。这不就是他曾经期盼的生活吗?放学后,厨房里传出饭菜的香气,“妈妈”一边忙碌一边监督他写作业,时不时收走他的零食、玩具、小抄,还有一只胖嘟嘟的小猫咪,趴在他的作业本上,舔一会儿毛,捣一会儿乱……真好,这一切都很好。楚溪客紧接着发现,老楚头似乎有心事,时不时盯着桑桑脖子上的小金铃铛发呆,只有给他讲解词义的时候才会勉强打起精神。楚溪客清了清嗓子,活力满满地说:“阿翁,我背过啦!”“嗯?”老楚头回过神儿,轻咳一声,“好,那就背一遍试试。”“需要借助一下‘工具’。”楚溪客故作神秘地眨了下眼,然后抱起桑桑,两只手轻轻握着它的前爪,像是练军体拳一样,背一句换一个动作。“大学之道……”格斗准备。“在明明德……”弓步冲拳。“在亲民……”穿喉弹踢。“在止于至善……”马步横打。老楚头果然露出笑模样,又有些无奈:“这是读书,还是玩闹?”“这叫‘枯燥的知识与生动的现实联想记忆法’。”楚溪客一本正经瞎忽悠。老楚头:“区区几句文章,踏踏实实念两遍不就记住了,还用得着这许多花样?”楚溪客:“阿翁小时候一定是那种三岁开蒙、十岁扬名、未及弱冠就考上状元的天才儿童吧!”老楚头目光一顿,没有承认,但也没反驳。这下,惊讶的反而成了楚溪客:“阿、阿翁,您真的十几岁就考中状元了?”老楚头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说:“并非头名,只是因着脸嫩,有幸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使。”这个时候还没有“状元、榜眼、探花”的说法,所谓“探花使”是在新科进士中选两名年轻俊俏者,于杏林设宴之日打马游街,遍访京中名园,摘得最为娇艳之花献给圣上。那一年他比现在的楚溪客还要小两岁,而端坐龙椅、抚掌大赞“姜太傅后继有人”的那位圣上,正是楚溪客的亲生父亲,曾经的皇帝陛下。老楚头有心透露,楚溪客却似乎一点儿都没多想,反而唉声叹气道:“所以说嘛,如阿翁这样天才人物,教导小孩的时候理应宽容一些,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优秀的。”“越是资质愚钝,不应该越发勤奋上进吗?”楚溪客啧啧两声,道:“阿翁呀,您得允许这个世界的参差。”“世界的……参差?”“阿翁就是那个‘参’,”楚溪客指了指老楚头,又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差’。”老楚头到底没绷住,笑了起来。他怎会不知,楚溪客如此搞怪是在哄他开怀。他的小殿下呀,完美继承了皇后的聪慧乐观与陛下的仁厚细腻,二位圣人若在天有灵,想来会是欣慰的吧!与此同时,翠竹大宅。满园的仆役来来往往,热火朝天地在“搬家”。“咱们以后真要搬到郁离轩啦?”云浮满头珠翠颤颤悠悠,声音都是飞扬的。“不是‘咱们’,是殿下自己。”云崖无情地提醒她。“那我就搬到隔壁,这样也算离邻家小郎君近一点儿啦!”“是离邻家小郎君家的灶房近吧?”云霄逗她。“是又怎么样?”云浮没好气地冲他做了个鬼脸。云霄神秘一笑:“不怎么样,若真能混饭成功,说不定殿下还得奖励你。”阁楼上。仆役们搬着屏榻挪动了好几个地方,钟离东曦都不满意。直到在福伯的建议下,屏榻安置在了窗边,这个位置“恰好”能看到蔷薇小院,少年清朗的读书声“恰好”能传过来,钟离东曦才不甚在意地说:“既然福伯觉得好,那便放下吧!”福伯笑眯眯地带着仆役们下去了,钟离东曦独自坐在屏榻上,神情难得放松。竹林中,云字辈四人组看书的,算账的,练飞镖的,梳妆打扮的,亦是悠闲惬意。临近午时,蔷薇小院飘出阵阵烤肉的香气,郁离轩众人一脸苦涩。“我突然觉得……离这么近,也是一种折磨。”云浮馋得簪子都插歪了。其余诸人亦有同感。就在这时,一个毛绒绒的小身影翻越竹墙,如同救世主般出现在四人面前。只见它脖子上挂着一个漂亮的袖珍小篮子,篮子里放着张折成心形的字条,字条上用丑到几乎辨认不出的字体写着——“烤串放在‘桑桑之门’了,趁热吃。另:今日申时,平康坊东门,楚记小烧烤重新开张,敬请光临!”“邻家小郎君真是善解人意!”云浮跑到桑桑之门(竹墙上锯的那个小圆洞),欢欢喜喜地拖出一个大食盒。打开一看,更是惊喜——不仅有她喜欢的高颜值红豆沙、云烟喜欢的朴实无华版羊肉串、云霄喜欢的脆皮肠、云崖喜欢的烤五花,还有比前面那些加起来都多的烤面筋!“咦?有人喜欢烤面筋吗?”话音刚落,头顶就伸过来一只素白的手,把满满一碟子烤面筋悉数拿走了。“原来是殿下啊,怪不得邻家小郎君准备了这么多!”云浮连忙讨好地笑笑,手指紧张地揉着桑桑的脖子。桑桑安慰般蹭了蹭她,脖子上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钟离东曦脚下一顿,看向桑桑。“叮铃铃——”又响了一下。钟离东曦大步走过去,抱起桑桑,拨开厚实的毛,这才发现了藏在胸前的小铃铛。桑桑是个富养长大的小猫咪,发现有人对他的小铃铛感兴趣,可大方了,连忙挺胸抬头,展示给所有人看。而且,发现钟离东曦只是盯着看,没有碰,桑桑还以为他不会玩,于是,抬起小爪子轻轻拨了拨,金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声音。云浮惊奇道:“这是哪里买的?这个花样我从来没在铺子里见过……看样子像是前朝的手艺。”一个月三十天,其中至少二十九天半都要逛首饰铺子的云浮,在这种事上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她说是前朝的,那就一定是前朝的。云崖凑过去,仔细看了看,突然说:“这不是贺兰将军剑穗上的铃铛吗?你们看,这里还有‘平川军’的字样。”“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云浮一脸惊奇。“你居然不知道?”云崖比她更惊奇,“这可是平川军的十大传说之首!”“西川口之战,明明突厥兵已经被打跑了,我军也休整结束拔营回城,贺兰将军突然单枪匹马杀了回去,孤身直入北境,把老突厥王的残余亲军灭了个一干二净,这才有了北境整整十年的安稳。“当时枢密院那边给出的说法是,这是贺兰将军的战术,然而贺兰将军的亲兵却说,他家将军只是返回去找个剑穗而已,顺便取了突厥王的项上人头——这么有料的消息,你们都没听说?”云字辈三人组齐齐摇头。云浮由衷感慨:“我突然发现,爱听八卦也不是全无用处……云崖,是我误会你了,以后我不叫你‘八卦精’了。”“那也不能叫我‘古板怪’了。”“这个有待观察。”“臭美精!”“……”云霄轻咳一声,打断两个人的打闹:“云崖,你还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可多了——”“关于这个铃铛,还有贺兰将军,事无巨细。”钟离东曦沉声道。云崖瞄了眼他的神色,连忙认真起来,说:“还真有一件事,说是贺兰将军少年时跟人打赌,把那个金铃铛输了出去,后来心有不甘,又找先前的工匠打了个一模一样的。“当初有不少人崇拜贺兰将军,因此找到那位匠人也想打个一样的铃铛。没想到,那匠人却说,两只铃铛本就是一对,并非一前一后,而是同时制出来的,贺兰将军亲自画的图样,打算送给心上人的,因此不许他再做给旁人。”院中一时有些安静,唯有云浮突然开口:“所以,贺兰将军的心上人……是桑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