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此举可谓是一箭三雕, 既能让姜纾与贺兰康投鼠忌器,又能把鹿氏与皇族捆绑在一起,还能旁敲侧击地警告贺兰康, 不要挑战他的底线,不然下一个被赐婚的就是他。姜纾一时气急, 险些站立不住。楚溪客连忙跑过去扶住他:“阿翁别生气……”谁都没想到他就躲在角落里偷听, 明明被算计的是他自己,他却反过来关心别人。钟离东曦心下一疼,一把揽过楚溪客的肩膀,将他扣进怀里:“鹿崽不怕, 我绝不会让他如愿!”突然被抱住,楚溪客有点蒙, 其他人也呆住了。这是一个很微妙的姿势,若说暧昧吧, 看起来更像好友之间在互相打气;若说只是单纯的兄弟情吧,偏偏钟离东曦又抱得那么紧。楚溪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男人抱, 在此之前他只抱过猫,对比一下就觉得钟离东曦的胸膛又热又硬, 还、还挺让人心里痒痒的……方才紧张愤怒的气氛**然无存,周遭投过来一道道吃瓜的视线。五公主清了清嗓子, 道:“我觉得吧, 圣旨还是需要尊重一下的,就算在场的诸位不怕,秦州那些鹿家人也不怕吗?”一句话,将心猿意马的楚溪客拉回现实。“我有办法。”他说, “阿翁不要着急, 更不要因为这件事犯险, 如果顺利的话我可以用最小的代价让圣上主动取消婚约。”“如果不顺利呢?”钟离东曦问。“会顺利的。”楚溪客坏兮兮一笑。《血色皇权》中就有类似的情节,皇帝在得知主角受就是“鹿鸣”后,为了名声和世家的支持,一度要把四公主嫁给鹿鸣。原书中,主角受确实动了和四公主定亲的心思,因为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感情不感情,既然今上能利用他,他为什么不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增加复国的筹码?主角攻却打翻了醋坛子,气急之下把主角受关起来,先酱酱酿酿,再表明心意,主角受也因此看清了自己的心,最终屈服在第二次的酱酱酿酿之下……后来,为了破坏婚约,主角攻故意让四公主看到他和主角受亲密的场景。四公主原本就心有所属,根本不想嫁给主角受,于是借机大闹一场,主角攻和主角受的负面新闻因此传的沸沸扬扬,婚约自然不能成了。看这段的时候,楚溪客大受震撼——所以搞了半天,让主角团如临大敌的婚约到头来唯一的作用就是成为攻受酱酱酿酿的催化剂?《血色皇权》作者真厉害!楚溪客都有点儿后悔没特意瞅瞅这姐妹的笔名了……还是哥们?眼下,这个狗血梗倒是可以利用一下。倘若效仿原书剧情,把这个皮球踢回四公主那边,让四公主扛起毁掉婚约的大旗,他不就能坐享其成了吗?曾经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剧情线,这时候居然成了解决危机的“金手指”。楚溪客终于鼓起勇气,从缩了许久的小龟壳里爬出来,准备走一回剧情。“说话就说话,不用一直抱着。”姜纾面色不善地看着两人。楚溪客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贴在人家身上呢,于是红着脸退出钟离东曦的怀抱。钟离东曦只觉怀里一阵空虚,留恋地轻捻着指尖。刚刚,就是这只手将小郎君搂过来的……众人坐到八角凉亭。楚溪客兴致勃勃地说了自己的计划——当然,隐去了原书剧情的部分,谎称是自己想的。长久的静默后,五公主率先开口:“虽然听起来不大靠谱,但仔细想想,大闹一场、搅黄婚约这种事确实像四姐能干出来的。”“那么,接下来就需要讨论一下让谁和鹿崽假扮亲热了。”这是钟离东曦最关心的。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在云浮身上。云浮求生欲极强地摆了摆手:“不成不成,我和邻家小郎君站在一起说是姐弟还有人信,怎么看都跟心上人不沾边啊!”钟离东曦隐晦地勾了勾唇。众人又看向云烟。云烟性子虽冷,却很讲义气,当即道:“我可以。”钟离东曦上扬的嘴角顿时抿成一条直线。云浮拼命给云烟使眼色:“你不可以!你喜欢过人吗?会演戏吗?倘若有人让你亲邻家小郎君一口,你敢亲吗?”“有什么不——”云浮一把捂住云烟的嘴,凑在她耳边说:“快别说了,我这是在救你你知不知道?”云烟眨了眨眼,一副笨蛋美人的既视感。钟离东曦扫了她一眼,道:“无论云浮还是云烟,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以那位的德性,为了达到目的,会把鹿崽身边的女子悉数除掉。”“对头!”楚溪客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五公主问:“那怎么才能从根源上解决?”楚溪客嘿嘿一笑,语出惊人:“如果我是个断袖呢?”钟离东曦指尖一颤。姜纾眉头微簇。楚溪客青春期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性向,然而此刻,对上姜纾探究的目光,他还是怂了:“那个,我就是说假如、假如我是个断袖,今上就算再丧心病狂,也不会把四公主嫁给我了吧?”原书中,主角攻和主角受做出亲密之事,被四公主闹得满城风雨,皇帝不仅没有惩罚他们,反而放任流言四起。楚溪客起初没有看懂皇帝的心思,后来看了评论区一位“课代表”的分析,才终于理解了——第一,皇帝想让世人看看,他当初废掉太子并非因为他身上有钟离一族的血脉,而是太子品行不端,不堪为储。第二,“鹿鸣”作为世家子,却如此荒唐不羁,在皇帝看来就是重重地打了那些世家清流的脸。这位皇帝啊,因为早年间出身下僚的经历,对这些世家大族抱有浓浓的敌意,千方百计要把他们踩在脚下,不放弃任何一个让他们出丑的机会。相比之下,女儿的婚事就不值一提了。所以,就算主角受用这种方式毁了婚约,皇帝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反倒乐见其成。楚溪客把这波分析转化成自己的话说了一遍。众人暗自点头。就连姜纾都被说服了。他没想到,自家崽崽平日里看着不大靠谱,关键时刻却如此聪慧,就连今上的心思都摸得这么透。姜纾最终拍板,同意了楚溪客的计划。那么,接下来就需要讨论去哪里找一个愿意配合楚溪客演戏的男人了。众人的视线转了一圈,不约而同地放在钟离东曦身上。论相貌,论气度,论年岁,在场能配得上楚溪客的只有这位了。钟离东曦不着痕迹地挺了挺腰,等着楚溪客点名。“去南风馆啊!”楚溪客突然说,“听说里面的小相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什么性情品貌的都能找到,我就随随便便找一个看着顺眼的就好了。”所有人:“……”怎么说呢,就有点儿同情前太子殿下吧!钟离东曦耐着性子循循善诱:“鹿崽,你觉得南风馆里那些拿钱办事的庸脂俗粉能配得上你吗?”“我又不是真的和他们谈恋爱,就是假装一下。”楚溪客说。即使假装,钟离东曦也不允许。不过,他没有阻拦,而是貌似体贴地让云崖陪楚溪客走一趟。云崖哭唧唧地把楚溪客带到了平康坊最大的一家南风馆。楚溪客满心好奇地走了进去。刚一跨进门槛,里面乌泱泱冲出来一大群涂脂抹粉的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着花花绿绿的,头上插满珠钗的,还有长着络腮胡子的,一个个满脸热情,把楚溪客团团围住。这个说:“小郎君,到我屋里去吧,人家抚琴给你听啊!”那个说:“小郎君明明是来听箫的,哪个要看你抚琴哦,小郎君,来我屋里,我最会吹箫了。”说完还抛了个媚眼。紧接着就冲过来一个彪形大汉,一把将楚溪客拎住:“这么瘦瘦仃仃一小个,瞧着就跟你们撞号了,还是跟我走吧!”楚溪客吓得脸都白了,撒腿就往外跑。南风馆内,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小倌们像是被点了穴一般,顿时换了一副模样,一个个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溪客落荒而逃的背影。为首的那位理了理衣襟,恢复了正常男人的样子:“行了,主子交代的事办好了,赶紧把脸上这玩意洗洗干净,等着开工了!”一刻钟后,翠竹大宅。楚溪客气喘吁吁地坐在钟离东曦对面,接连喝了三大盏蜂蜜水。“我、我跟你说,南风馆太可怕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还去吗?”钟离东曦语带调侃。“打死都不去了!”楚溪客坚定地表明立场。钟离东曦满意地勾了勾唇,抬手给他倒了第四盏蜂蜜水,状似无意地问:“假扮的人选怎么办?”楚溪客抱着茶盏,眼巴巴地看着他。钟离东曦假装看不懂他的意思,笑问:“鹿崽为何这样看着我?”“我看的不是你,而是我的救命恩人。”楚溪客谄媚地把茶盏塞进他手里,“钟离公子,先前是小的有眼无珠,踩了一回坑才幡然醒悟,还得是公子这般光风霁月的人物才能让四公主信以为真。”钟离东曦失笑:“我说要帮你了吗?”“钟离公子~”楚溪客抓住他的手,晃了晃。钟离东曦心都酥了。***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姜纾看着楚溪客忙里忙外,对身旁的云娘子道:“自家孩子受了欺负,总没有家长坐视不管的道理。”云娘子笑笑,温声道:“妾先前在御膳房办差,也算培植了几个可靠的人手,如有需要,但凭差遣。”姜纾点点头:“那就有劳了。让他们放开手去做,我自有法子保他们平安无虞。”云娘子屈了屈膝,不声不响地去办了。与此同时,椒兰殿。贺兰贵妃看完姜纾的信件,心情愉悦地转了转手腕:“许多年没有凑在一堆调皮捣蛋了,如今重新联起手来,不成想已经是为着孩子们的事了……去,给阿纾回话,让他只管做他的事,后宫这边就由后宫的女人来解决吧!”两边的行动都没有刻意隐瞒自家人,因此钟离东曦很快收到五公主传来的消息。云崖兴致勃勃地说:“既然长辈那边已经有了安排,咱们就打小的吧!”云霄笑道:“我刚刚打听到,二皇子明日出城狩猎。”云浮气鼓鼓地说:“还真是嚣张呀,他母妃刚刚算计了人,他也不怕天上掉下个雷把他劈死!”钟离东曦微微一笑:“去埋雷吧!”第二日,烧烤摊。平日里,钟离东曦都是快要收摊的时候才会来接楚溪客,来了也不下车,而是等着楚溪客闲下来,举着烤面筋去车里找他。今日却反常。探听到四公主乔装成内侍出了宫门,直奔平康坊而来,钟离东曦随即赶着牛车过来了,并且没在车里等,而是径直来到烧烤摊。旁边摆着几张小桌子,钟离东曦挑了一张距离楚溪客最近的坐下。楚溪客顿时明白,游戏正式开始了。他把烧烤摊交给云竹,自己则是举着四串烤面筋坐到钟离东曦对面。“四公主要来了?”楚溪客压低声音问。“马上进坊门。”钟离东曦道。“哪个是?”楚溪客突然有点紧张。钟离东曦轻笑一声,哄道:“别急,还没到。内官的车架很好认,乌黑顶,后开门,挂着内府的灯笼。”楚溪客连忙点点头,暗暗劝说自己表现得自然些,千万别露出马脚。钟离东曦看出他的紧张,不着痕迹地转移他的注意力:“面筋能吃吗?”“当然,就是烤给你的。”楚溪客忙递了一串过去。许是这串面筋穿得位置不太对,钟离东曦咬了一口,大半串都掉了下来,差点弄脏他的衣服。“这样,横过来,一手捏着一头,转着圈吃。”楚溪客拿起一串,边说边笑呵呵地做着示范。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东门一条街挂起了灯笼。莹莹烛火中,小郎君弯着眼睛浅笑的模样,如同一簇火苗,把人的心都烘热了。钟离东曦这二十余年的人生,遍尝苦涩——幼年时不得父亲喜爱,母亲又整日以泪洗面,无暇顾及他;少年时被困于行宫别院,被奸妃磋磨,被仇恨煎熬;成年后殚精竭虑,想的都是如何复仇……因此,他从未有过精力去考虑将来,更别说娶妻生子,他甚至连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都没在意过。眼前这个少年,就如一头生机勃勃的小鹿,蹦蹦跳跳地闯进他的生活,让他犹如一潭死水的心头一回起了波澜。虽然说不上是多么刻骨铭心的情感,但至少他很肯定,他舍不得把他让给别人,单是想想就要发疯。这一次,既然是他主动找上门来的,那么,今天过后,钟离东曦就不打算再放手了。楚溪客眼睛一亮:“我看到乌顶小马车了!是四公主!她挑起帘子了!”他连忙把手里的面筋送到钟离东曦嘴边,飞快地说:“就按照咱们提前商量好的,我喂你吃面筋,然后你再喂我,记得一定要是同一根哦!女孩子都很聪明的,只有交换过口水她们才会认定咱俩有暧昧……”钟离东曦看着他喋喋不休的嘴,轻声问了句:“鹿崽,你是断袖吗?”楚溪客正紧张地观察四公主呢,乍一听到这个问句,想都没想就依着本心点了点头。钟离东曦又问:“所以,你是愿意和男子在一起的?”楚溪客再次点点头,同时用力咬了一口面筋,把剩余的部分送到他嘴边,含含混混地催促:“别说了,快吃快吃,四公主要下车了!”钟离东曦微微一笑,抬手拢住他的后脑,温热的唇也随即压了过来……天地之间仿佛静止了。楚溪客的脑海“轰”的一声,烟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