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客挺难受的。如果小白鸭喜欢自由自在, 离开这里,回到它的栖息地了,楚溪客完全可以接受。怕就怕小家伙在路上遇到危险, 或者被土狼野狗叼走,或者迷路误入沙漠, 渴死饿死。他提心吊胆地在兔窝里搜寻了一番, 直到确认没有血迹,也没有一根鸭毛,这才稍稍放心。楚溪客第一次动用平川王的权力做私事——他在全城发下诏令,重金悬赏寻找小白鸭, 并强调要活的,不得有伤。他又借来野狗帮的十几条大黑狗, 连同平川军豢养的细犬一起,在鸭窝中嗅闻一番, 然后分散到各处去找。桑桑和二桑也参与到了搜寻中。尤其是桑桑。这只小猫咪仿佛天生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无论是人类、猫猫狗狗、金鱼, 还是一只小壁虎,它都会跟对方成为朋友。小白鸭也是桑桑的朋友。尽管二桑往日常常因此而吃醋, 如今小白鸭不见了,二桑和桑桑一样担心。而且, 它好像知道什么似的, 直奔着对面的河滩跑了过去。“跟上二桑!”钟离东曦冷静地发现了二桑的异样,当即骑上马,带着楚溪客跟了上去。二桑如今的体型已经接近两三个月大的小虎崽了,体重足足有三十多斤, 奔跑速度也远远超过寻常家猫, 即便桑桑趴在他背上, 他依旧把小枣子远远地落在了后面。楚溪客拍在小枣子的脖子,让它跑快一些。往常时候,被拍脖子的时候小枣子可嫌弃了,八成会撂个蹶子表达不满。然而今日,它似乎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因此即使楚溪客不说,它也在奋力奔跑。这条路是通往花马池的方向,当初,他们就是在那片湖区找到小白鸭的。大黑狗和军中的细犬们也渐渐汇聚过来,沿着河滩一路嗅闻。可能因为小白鸭曾经游过水的缘故,气味时有时无,因此狗子们不是十分确定。楚溪客心中却生出一丝希冀,这说明,小白鸭知道遇到危险后要往水里躲。最后,二桑和桑桑在一片滩涂停了下来。这里刚好是楚溪客最初遇到小白鸭的地方。如今正是水禽回迁繁衍的季节,因此滩涂上、草丛中、芦苇**聚集着无数只野鸭和水鸟。“它应该是回家了。”钟离东曦轻声说。如果这是小白鸭的选择,楚溪客会尊重,但是没有亲眼看到小家伙平安无虞,他终究心里不安。尤其是,大黑狗和细犬们还在四处嗅闻,甚至有的已经继续向北,走进了荒芜的戈壁。这说明,小白鸭最后不一定是停在了这片滩涂。楚溪客抓着小白鸭的专属食盆,像平日里给它喂食那样,敲敲打打,一边敲一边叫:“记仇鸭,吃饭啦!”是的,小白鸭的名字就叫“记仇鸭”,因为他每天都要啄楚溪客一口,就像完成某种仪式一般。不过,楚溪客能明显感觉到,小家伙已经从最开始的“用力啄、生气啄”渐渐转变为“象征性地啄一下好了”。这种时候想到这些,楚溪客鼻子都酸了。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殿下,找到了。”楚溪客惊喜回头:“在哪儿?抓住了吗?”对方面露异色,支吾道:“不一定是……是让他们送过来,还是殿下过去看看?”楚溪客看到对方的表情,心里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抓住钟离东曦的手腕,尽量镇定地说:“我过去。”一刻钟后,他们到达了那片滩涂。那是一只死去不久的鸭子,像是被某种动物啃食过的,肉和内脏都没有了,只留下扁扁的鸭头和一部分鸭毛。嘴是黄色的,毛是白色的,的确是一只小白鸭。“这不是记仇鸭。”楚溪客肯定地摇摇头,“记仇鸭的嘴是嫩黄色的,很扁很可爱,不是这种发白的颜色……记仇鸭的毛也是雪白的,很厚实,你们看这只鸭子,毛稀稀拉拉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看向钟离东曦,小心翼翼地求证:“你也能看出来,这不是记仇鸭对不对?”钟离东曦把他扣进怀里,摸了摸头。他没妄下结论,也没盲目地安慰楚溪客,而是把桑桑抱过来,请桑桑闻了一下。桑桑有些吓到了,但并没有很悲伤的样子,只是用爪子刨了刨砂石,似乎想把这具残缺的鸭尸埋上。楚溪客当即生出极大的信心,再次拿起鸭食盆,边走边敲,边敲边叫:“记仇鸭,快出来!我保证等你回家后就把兔子窝挪走!”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似有若无的“嘎嘎”声。楚溪客猛地一震:“是我的幻觉吗?”“不是,我也听到了。”钟离东曦抬手一指,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楚溪客直冲过去,边跑边继续敲。“嘎嘎”声听着也愈渐清晰起来。直到绕过一片灌木丛,出现了一个小土丘。楚溪客刚要往上爬,就看到土丘顶上露出了一个小白点,随着沙哑的“嘎嘎”声,白点越来越大,变成一颗小鸭头,是雪白的羽毛,嫩黄的小扁嘴……是记仇鸭!记仇鸭原本是小心翼翼地叫着,直到看见楚溪客,声音突然嘹亮起来,充满底气,圆圆胖胖的小婶子也一摇一摆地俯冲下来。楚溪客几乎喜极而泣,张开手臂往上爬。一人一鸭在土坡上相遇了。楚溪客半蹲着,把浑身脏兮兮的小白鸭抱了起来。小白鸭为了保持高冷,挣扎着啄了下他的手,力气却是很轻、很轻的那种了。山坡下,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一次,没有人再像沙漠里那次,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一只鸭子”。即便有些人最初不理解楚溪客为何如此兴师动众,然而,看到小白鸭奋力奔向楚溪客的模样,也就明白了。即使它不是“白鸭神”,只是一只普通的小鸭子,也是有情感,有灵性的。楚溪客收拾好心情,抱起小白鸭打算回家。小白鸭却从他怀里跳了下去,然后转身朝着土丘那边“嘎嘎”叫。紧接着,土丘上就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足足十八个小白鸭,不、是大白鸭!虽然有的脑袋上还顶着一片灰毛,也有的羽毛夹杂着其他颜色,但大小和体型已经接近现代的大白鸭了。这些鸭子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伤,有的尾巴秃了,也有的耷拉着半边翅膀,看起来战战兢兢的,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更让神奇的是,居然有一只圆墩墩的小黑兔混在鸭群中。等等!这不是那些穴兔中的一只吗?什么时候越狱的,还和小白鸭混在了一起?该不会……两小只半夜约在这里打架,偶遇鸭群了吧?楚溪客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后来,他才听附近的牧民说,这群白鸭是南边迁徙过来的,它们远离鸭群,似乎在找什么。后来遇到了土狼,被咬死了一只,剩下的这些是牧民救下来的。因为牧民听说平川王殿下家里住着一只“白鸭神”,因此每次见到白色的鸭子都不会伤害。至于白鸭群为何离开河滩跑到这里,小白鸭和小黑兔又是怎么找过来的,只有鸭子们自己知道了。整件事的结局,在百姓中流传的版本是——“平川王殿下的白鸭神果然神通广大,一夜之间吸引来无数白鸭仙官俯首称臣!”事情传到楚溪客耳朵里的时候,他正站在鸭窝和兔窝之间,充当裁判。小白鸭这下也有撑腰的了,但它并没有让大白鸭帮自己打架,依旧独自跳进兔子窝,找小黑兔单挑。只有在兔子们不讲武德打群架的时候,大白鸭们才会奋力出手、不是,出嘴,教训它们。小白鸭和小黑兔每日必有一战,风雨无阻。起初,楚溪客以为它们是为了抢地盘,好心地在远离鸭窝的地方盖了一个新兔窝。没想到,小白鸭还不乐意,把那只小黑兔赶了回来。还有一次,楚溪客分明看到,小黑兔蹲在小白鸭背上,小白鸭也不怎么生气的样子,优哉游哉地在水里划啊划。楚溪客:“……”嗯,他终归是外人。以及,他终归是个人。就这样,楚溪客的养兔事业和养鸭事业双双搞了起来。为了防止兔子近亲繁殖,楚溪客找人抓了些雪兔和草兔的幼崽,和穴兔幼崽养在一起,让它们相互影响,慢慢驯化。为了让草兔幼崽和雪兔幼崽安心住下,他还分别模拟它们喜欢的灌木丛以及河滩、草丛的环境,搭建了舒适的兔子窝。反正,抓来的幼崽没有一个越狱跑掉的。不仅没跑,一个月后,勤劳的兔爸兔妈又生下一窝小崽子。三个月后,第一批幼崽长大,继续生……楚溪客为了选育优良品种,过段时间就加入一些野兔。以及,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要扩建兔窝。到了夏天,蔷薇小院附近的大片空地已经容不下他们了,楚溪客便把河滩和灌木丛那片地买下来,用来圈养兔子,还请了专人照看。他单等着秋天之后兔子基地生出成百上千只混血小兔崽,然后分给百姓们搞家庭养殖。不过,楚溪客却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本地的野兔和远道而来的穴兔是同一种兔吗?兔群中那只格格不入的小黑兔,其实已经露出端倪了,只是楚溪客暂时还没发现。兔群搬迁的时候,唯独把小黑兔留了下来。也就是说,蔷薇小院的兔窝如今只有小黑兔在住了。楚溪客偶尔也会把其他长相可爱的小兔子从兔子群里挑出来和小黑兔作伴,紧接着就会被小白鸭和小黑兔联手排挤走。关键是!小白鸭和小黑兔的“每日约架”并没有停止啊!有时候小白鸭甚至会忘记去啄楚溪客,都忘不掉和小黑兔约架!鸭鸭和兔兔的世界,楚溪客是真不懂。他很快忙碌起来,没再关注兔群。因为,春季种下的第一批早稻要收获了。这就意味着,有腊肠饭、菠萝饭、竹筒饭、大饭包……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