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别出心裁的“时装秀”, 为楚溪客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凡是亲眼见证这场“时尚大秀”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从中体会到了非凡的意义。文人雅士兴起对“脚著谢公屐, 身登青云梯”的向往,争相写诗颂扬;西域商人看到了平川城的包容与开放, 彼此奔走相告, 把平川当成了新的“淘金地”;设计师与表演者心中各自燃起一团火,莫名发现人生似乎有不同的路可以走……从今往后,“山水衣”不再是肤浅的高档衣料,它承载了更为深厚的文化内涵。楚溪客趁胜出击。他让人把今日的情形画下来, 刊印成册,就像一本连环画, 一幅幅看下来,那日三关口的盛况仿佛一一浮现在眼前。楚溪客一口气印出上千份, 免费赠送出去,着实花了一大笔银钱。当然, 收效也是无可计量的。其中一批邮寄给各地山水衣的高级会员。凡是拿到手的,为了在小圈子里好好显摆一番, 还特意组织赏菊宴、秋日宴之类的,好生帮帮山水衣做了一波免费宣传。另外一批则发放给订购了衣料的西域商人。这些人更是如获至宝, 欢欢喜喜地带回本国, 然后吸引了更多的异域商人前来。一时间,“平川山水衣”的名号传遍寰宇各处,订单如雪片般送往平川。其中,楚溪客和钟离东曦穿过的“情侣装”被点名最多, 据说, 在长安一件“灼灼桃花”的婚服已经炒到了千金。在如此火爆的情况下, 楚溪客却宣布了一个震惊商圈的消息——“‘山水衣’今冬不再上新,明年再约。”这下,不仅那些翘首以盼的顾客,就连棉纺厂的自己人都蒙了。黄瑜几乎就要跳脚了:“卖出这批‘山水衣’,别说建厂的本金,就连明年的成本都能赚出来,就算明年一文钱不赚,也不愁养活这些工人了,为何突然不卖了?”楚溪客反问:“你可知道如今还有多少棉花剩余?”黄瑜理直气壮:“少说还有五万斤,支撑一冬足够了。”楚溪客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平川棉纺厂的首要任务?”黄瑜下意识道:“当初日日听殿下念叨,早就记住了——官办工厂,工部挂名,红利尽归府库,继而用之于民……”说到这里,他方才理解了楚溪客的用意。平川棉纺厂,既然挂了“平川”二字,就已经决定了它的第一要务:首先是用之于民,其次才是盈利。“剩下的棉花,就用来做棉衣棉被吧,低价卖给平川百姓,好让大伙暖暖和和过个冬。”楚溪客笑眯眯地说。“臣,谨遵王令!”黄瑜的声音却哽咽了。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很庆幸吧,可以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跟在这样一位主公身边,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虚与委蛇,只要一心为民就好。“一心为民”说出来很大,要想做到反而不难。***就在长安城的高官贵妇们因为山水衣一衣难求遗憾懊恼之时,平川城的寻常百姓正欢欣鼓舞。三关口,平川家纺铺。这是个新开的铺子,和平川粮油铺一样,挂着“官办”的牌子,门口贴着一张红底黑字的榜文——平川家纺铺开业大吉!内售棉衣棉被和棉鞋,款式多样,物美价廉,童叟无欺。凭平川户籍一律五折,鳏寡孤独及家有急难者另有优惠。除成衣成被外,另有棉絮与棉布出售,价格更优。温馨提示:五折商品仅限一人一套,若想购买二套、三套、许多套则按七折出售,数量有限,售完为止。……起初,百姓们还不知道这间铺子的棉衣棉被和他们往年用的柳絮或木棉的衣被有什么不同,只是出于对官办店铺的信任,好奇地走了进去。然后,走进去的百姓便被热情的店员留住了,不仅试穿了棉衣,还试睡了棉被。这么一试就不舍得走掉了。这棉衣也太轻太软和了吧?刚一上身就仿佛裹了一个大火炉在身上。别说普通百姓,就连富贵人家都惊叹异常。这些棉絮的衣裳不像裘皮那般硬邦邦,比木棉厚实保暖,价钱只有丝绵的十分之一。更令人欣喜的是,由棉纺厂设计部设计出来的棉服,在保暖的同时,还能兼顾时尚,这可真是……让人不动心都不成啊!东一区的官家夫人们买了修身的长款棉服,交领偏襟,长长一排精致的盘扣,从下颌系到袍角。且不说走起路来那摇摇曳曳的风姿,单是扬着精致的下巴,不紧不慢解盘扣的情态,就不知让多少官爷焕发了青春。西一区的年轻娘子们更偏爱短衫对襟款,上衣只到胯间,掐出一截窄窄的腰肢,往下便是一条喇叭口的棉裤,内层絮着厚实的棉花,外层缀着层层叠叠的薄纱,温暖有了,美丽也有了。南城住的大多是普通人家,无论男女更注重实用,窄袖棉衣、修身棉裤往上一套,既暖和又不影响干活。爱美些的就选几款鲜亮的罩衫,和棉衣是配套的,若不小心弄脏了,只需把罩衫扒下来洗一洗就好。总之,男女老少、各个阶层都能找到心仪的款式。关键是,买得起!就连附近州府的百姓们都心动了,或者亲自过来,或者托了亲友过来买。然而,没有平川户籍就得按原价买了,虽说和丝绵衣服相比便宜很多,但到底不太甘心。于是,那些头脑灵活的便想出一个超越时代的营生——代购。只要有平川户籍,除了第一套五折外,之后的二套、三套等也能七折买到,这样算下来还是比原价便宜一些。因此,有些平川人七折进货,带到别的州府八折或九折卖出,多出来的钱就算是“辛苦费”了。家纺铺的主管发现了这样的情况,上报给工部,工部十分重视,在朝会时提了出来。原以为楚溪客会生气,没想到,他居然笑着说了句:“不用管,这也算是一项让利于民的法子了。”黄瑜迟疑道:“虽说有人以此谋利,但也有百姓按七折为亲朋好友代买,两相对比,会不会影响不好?”楚溪客心大地说:“八折卖的百姓赚到了钱,七折转手的赚到了好人缘,各有所需,倒不用我们太过操心。”这下,工部和铺子管事彻底放下了心。就像平川王殿下说的,左右都是平川百姓的好处。这其中还有一批特殊的人,那就是随军的家眷。前几年平川军备受朝廷打压,军饷缺斤短两,军户们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家眷们回了娘家也常常抬不起头。今年却大大地不同了。军属们不仅买棉衣便宜,各家还有免费发放的棉絮和棉布,娘子们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做成棉衣棉被,趁着省亲的机会带回去。姑嫂姐妹们瞧见了,羡慕又好奇:“这么精巧的被褥,要花不少钱吧?”军属娘子笑着答道:“没花钱,棉絮、棉布都是营中发的,和石炭一样都是过冬的填补。”老娘亲心疼道:“请绣娘缝制的话也得花钱啊!”军属娘子温声说:“这也不必花钱,都是我自个儿摸索着做的。”一位堂嫂酸溜溜地说:“三娘子何时针线活这么好了?该不会这些年都在做绣活讨生计吧?”若放在从前,被如此拐弯抹角地讥讽,军属娘子八成心里要难受许久。不过,现在不会了,因为日子好过了,心里有了底气,也就不会那般敏感自卑。她继续笑着,不紧不慢地说:“原本做得确实不好,正巧赶上棉纺厂开了个授课班,只要是上工的时间,绣娘师父都会等在那里,去了就跟着学,三五日也就学会了。”“谁去了都能学吗?可要行拜师礼?”“都能学,男女老少都可以。起初我们也觉得不带束脩的话不好意思,便好歹包了几兜点心果子带去,不成想绣娘师父却不收,只说她的工钱里已经包括了。”军属娘子慢悠悠喝了口甜丝丝的红糖水,里面的红糖还是她刚刚带来的。“后来大伙才知道,这是平川王殿下亲自下的令,不仅不让棉纺厂收学员的钱,还管我们一顿午饭,为的就是鼓励更多没有工作的妇人前去学习,掌握一技之长。”说到这里,军属娘子言语间难掩感激:“在平川,受益最大的除了妇人便是孩童。平川王殿下倡导全民向学,要求十岁以下的孩童必须全天读书,不用交束脩不说,笔墨书册亦是免费发放。“有那些想不开的人家,试图把女娃留在家里干活。结果,第二日就被武侯找上门,兜头骂了一顿不说,那家男人还差点丢了差事!”娘家人惊讶道:“这意思就是,男娃女娃都能读书了?可是,女娃读了书能有啥用呢?”军属娘子道:“在平川,男娃能做啥,女娃就能做啥,男娃能赚多少钱,女娃只多不少。”有人开玩笑:“女娃也能做大官昂?”军属娘子笑道:“怎么不能呢?户部三位员外郎,其中最得殿下重视的就是一位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呢!”众人惊叹连连,有难以置信的,也有暗自向往的,更多的是羡慕。军属娘子始终是笑盈盈的,因为有了平川这个后盾,到底是扬眉吐气了呢!类似的事情在不同的地方发生着。不过是一套棉被、几件衣裳,就让平川城的百姓们腰杆挺了起来。这便是楚溪客不惜舍弃向来喜欢的小钱钱,想要达到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