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人用的文雅之物,当然要靠文化人来赚钱啦!“我们办一个书画展吧, 就在平川城。邀请全大昭的文人雅士过来,不管是擅长写字的, 还是喜欢画画的, 只要愿意,都可以把自己的作品挂出来展览。只要愿意来,平川城都会管吃管住!”楚溪客出了个主意。姜纾笑道:“你可知,全大昭的文人雅士有多少, 小小的平川城可装得下?”楚溪客咧嘴一笑:“我就是壮着胆子把牛吹出去,最后只要和阿爹关系好的那些真大佬们过来就行。”姜纾微微一怔, 心底没有来地涌出汩汩暖流。其实,要想给贺兰砚做宣传, 楚溪客有一百种方法,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为耗钱的一种。姜纾知道, 这是为了他。近来制砚,他常常想起年少时的往事, 那时候姜家还在,他还是那个有长辈照拂, 有师兄们娇惯的姜家小郎, 闲暇时候的消遣就是写写字,画画画,调制一根墨条,雕刻一方砚台。往事回忆得多了, 就不由地想起从前的旧友, 想知道他们过得如何, 也想让他们看看自己过得如何。他家小崽子瞧着大大咧咧,实际总是这般细致又贴心。于是,姜纾说:“那就交给崽崽了。”楚溪客脆声道:“阿爹放心,我一定办得超级好,让季世伯和严世伯他们都羡慕嫉妒恨!”姜纾笑着点点头。楚溪客想出这样的主意是为了让他高兴,他笑着接受了也是为了让楚溪客高兴。这就是最好家庭的样子了吧!***这一次,楚溪客没有利用平川城的名号。他先给国子祭酒写了一封信,等到他老人家同意后,便以“姜氏”的名义发出了一封邀请函。国子祭酒虽然姓赵,却是根正苗红的姜氏门人,而且是现如今依然健在的、辈分最高的一个,再往下才是季清臣、严子君和姜纾。姜氏一门,代表的就是国朝的文脉。在前朝,但凡姜氏组织的诗会、雅集或清谈,无一不是一呼百应。楚溪客穿书快要四年了,距离那场宫变足足过了十九年,这还是姜氏头一回重归文坛。有人惊讶,有人迟疑,更多的人则毫不犹豫。十九年了,他们终于再次等到了这册印着姜氏族徽的邀请函。很多人甚至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庆幸的是,他们等到了。即便平川路途遥远,即便冬日天寒地冻,还是有一匹匹瘦马、一辆辆牛车踏上了奔赴之路。平川城,楚溪客准备好一间间暖和的屋子,一床床厚实的被褥,一盏盏符合长安人口味的茶饮,扫榻相迎。那些远行千里,越往北越觉得荒凉的文人们,原以为会见到一个苍凉寂寥、破败不堪的平川城,他们甚至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感叹的诗篇。然而,踏进平川界碑的那一刻,这些远来的客人们还以为自己越过了某个神奇结界,结界以外的州府依旧贫穷而荒凉,结界之内的平川俨然是另一幅景象。沿途随处可见歇脚的草棚,棚中燃着炭火,煮着热茶,坐着南来北往的客商。煮茶的妇人一边笑盈盈地招呼客人一边凶巴巴地去拧小儿子的耳朵:“又去招猫逗狗,课业做完了吗就偷懒!”小儿子不服,气气哼哼:“阿姊也在逗小猫,怎么只说我不说她?”妇人一挑眉:“你阿姊书背了,课业写了,先生还夸她将来指不定能到三省六部做大官,你说,我说她什么?”小儿子心虚地吐吐舌头,老老实实写作业去了。长安来的文人们大感惊奇。看来传言是真的,平川城无论男女皆可读书,小娘子和男娃娃一样有机会做官。还有他们身上的衣衫,竟是蓬松厚实的棉衣棉裤,比他们这些自诩高人一等的“长安人”还体面……一位位远客便是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踏入平川城的。进入城内,又是更高一层的惊叹。一座座红砖平顶的小别墅,一间间宽敞明亮的店铺,一个个高耸的望楼……无一不令人目瞪口呆。最神奇的还是那一条条笔直的道路,居然还可以做到人车分流!行人走在光洁的水泥路上,车马则驶过平整的三合土路。明明没有看到排水沟,却能听到汩汩的水声,仔细一看,竟然是被一块块结实的石板遮挡着!怪不得如此整洁,连果皮、马粪都没有,这在长安简直无法想象。凡是带着邀请函的文人,刚进城的时候就有武侯一路护送,免费入住中二区的邸店,从跑堂到掌柜无一不是笑脸相迎。还有一些没有收到邀请函,但也是本着“姜氏书画展”而来的,只要能拿出自己是读书人的证据,同样管吃管住,绝不为难。这一切,对这些旅途劳顿的文人们来说,都像做梦一般。***与此同时,蔷薇小院。暖烘烘的堂屋中,正上演着一场久别重逢的热闹戏码。严子君和季清臣亲自来了,各自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大有一种来了就不再走的架势。姜纾嘴角翘得老高,说出来的话却不怎么留情面:“崽崽说给你们准备一个新房子,我还说你们不会这么脸皮厚,最多半月就得走。看来,还是崽崽更了解你们。”严子君哈哈大笑:“还是崽崽有孝心!”季清臣无奈扶额,重点难道不是那句“脸皮厚”吗?黄丁班的直讲尉迟磊也来了,是楚溪客亲自邀请的。当初在太学的时候,楚溪客就觉得尉迟磊讲课新颖、想法独特,从不让学生死记硬背。他这次把人请过来,其实是想厚着脸皮把人留下,以后新招的教书先生就可以交给尉迟磊培训了。具体怎么留,楚溪客还没想好。用钱**八成不行,分房子分地估计人家也不稀罕,实在不行就只能给他介绍对象了……“楚兄!!!”一道高亢又婉转的呼唤打断楚溪客冒坏水。看到来人,楚溪客惊讶又兴奋:“阿尔德希尔?你怎么来了?!”“听说楚兄邀请读书人来平川,我就偷跑过来了。”波斯同学张着手臂跑过来,给了楚溪客一个大大的拥抱,“幸亏我来了,不然哪里有机会听见楚兄叫出我的名字!”楚溪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当初他一直记不住这位波斯同学的名字,因此私下里一直“波斯同学、波斯同学”地叫。直到这两年,他认识了不少波斯商人,这才渐渐地了解了波斯名字的规律。楚溪客心虚地转移话题:“你怎么说是‘偷跑’出来的?”波斯同学大笑着说:“我是留学生嘛,司业不肯让我来,所以我就偷跑了。不用担心,我出来之前给赵祭酒留下书信了。”楚溪客继续疑惑:“不对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说到这个,波斯同学就更得意了:“我跟王宫的侍从官说,我是你的同窗,他们起初不信,后来我就把你在太学读书时写给我的小纸条拿出来,侍从官一下子就信了。”楚溪客:“……”他的字已经这么有名了吗?“再后来,侍从官就带我去找黄兄,黄兄原本想带我回家的,但我太想见到楚兄了,就求了贺兰大将军,让黄兄带我过来这里了。”波斯同学继续滔滔不绝。这个过程中,他和楚溪客始终处于“把臂言欢”的状态,黄瑜几次试图提醒都没插上话。然后,钟离东曦就来了。楚溪客只觉得背后一凉,顺着钟离东曦凉飕飕的目光看到他和波斯同学抱在一起的胳膊,脑袋里的弦“砰”的一声,断了。完了,炸掉醋缸了。楚溪客飞快地放开波斯同学,正拼命想着安抚对策,就见波斯同学先一步冲出去,朝着钟离东曦行了一个君子的礼仪。“楚兄的心上人,再次见到你真好。不对,现在应该叫王妃殿下了,你能和楚兄成亲真是太好了,我还担心楚兄成了平川王之后就会抛弃你呢!说实话,我一直觉得除了你,没有人能配得上楚兄了!”波斯同学一波真情实感的输出,成功让钟离东曦的表情从“危险的笑”,变成了“矜持的笑”。甚至,钟离东曦还和蔼可亲地寒暄起来:“劳烦阿尔兄如此挂心。不知桃花源的李子树,阿尔兄可有好好照看?”“有的有的,这两年结的李子全都按照原本的计划送到了慈幼局。中途黄甲班的人还想偷摘,都被我打跑了。”波斯同学很是骄傲地说。然后,他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对了,我这次过来有给你带李子酒哦,听楚兄说你最爱李子酒了,他之前还说等李子熟了要亲手酿酒给你喝来着……哦,楚兄真是太爱你了!”钟离东曦的笑几乎可以用“灿烂”来形容了:“既然来了,就不必急着走,多住一段时间吧!”波斯同学重重点头。楚溪客和黄瑜默默地对视一眼,双双朝波斯同学竖起大拇指。当天夜里,西北下了数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平川城顿时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偌大的平川城,到处生机勃勃。百姓们纷纷爬上房顶,把积雪扫下来;孩童在街上跑来跑去,拉着木板当做滑雪车;猫猫狗狗们好奇地跳来跳去,预想中的“一串串小梅花”没有出现,而是整个一只陷进了厚厚的雪层里……姜纾站在凉亭里,捧着热腾腾的奶茶,庆幸道:“有了这场雪,就不必担心明年的收成了。”季清臣笑道:“这就叫‘久旱逢甘霖’。”严子君站在鸭窝旁兴奋地说出后一句:“他乡遇故知!”楚溪客迷迷糊糊地出了屋子,下意识接道:“鹿崽赚大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