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京都宋府。火光漫天,几乎要在这雪夜里把一切都吞噬干净。宋知砚倒在地上,再没有了平素里儒雅得体的样子,发髻乱散一边,握着软剑的手细细颤抖。殷胜狞笑着靠近,蹲下来伸手欲要摸上他的下巴……宋知砚偏头躲开,目眦欲裂。他啐了他一口,咬牙切齿:“你这个……乱臣贼子!你竟敢……”殷胜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直起身子俯视他:“都到这份上了你不会还觉得封赫那个傻大个会来救你吧?来人!端上来给咱摄政王开开眼,看看当今……哦不,前朝皇帝的大好头颅!”宋知砚眼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来人,紫檀木托盘里血淋淋的物什,赫然摆着的,正是封赫的项上人头。回天乏术……怪不得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闯进王府,原来宫里也已发生了变故。自己这么些年殚精竭虑为他稳固的江山,最终还是……宋知砚眼前一片血色,额头上的血滴滴答答淌了满脸。殷胜伸手钳住他的脖子,强迫着让他跟自己对视。“啧啧啧,白瞎这一副好皮囊啊!”宋知砚恶心地几乎要吐出来,嘴唇颤抖着瞪他。殷胜父亲忠良举朝可见,当初殷胜强求他,宋知砚后来得了势之后,也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才没发难,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妇人之仁了。屋外一片喊杀喊打之声,目光所及之处火光灼灼,仿若人间地狱。殷胜打了个手势,身后叛贼走过去点燃了床帐,众人狰狞着笑着离开。宋知砚紧紧攥着满是血污的外袍,冲着他的背影狠狠诅咒:“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周遭纷杂之声逐渐远去,宋知砚眼前的血色加深,身体也终于在一片火光炽热中坚持不住,倒了下去…………“动静小点儿!哎呦我的乖乖,王爷刚歇下没多久,要是惊起来了,几个人头都不够剁的!”“公公恕罪……”宋知砚耳边嗡嗡地好像有一群恼人的苍蝇在飞,吵闹烦人。他不耐地睁开眼,头顶一片明晃晃的床帐顶,周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我不是死了吗?他头疼欲裂。这里是地府?不不不?这明明是自己的府邸。可是……好像是五年前……这床帐上的补丁看起来还是新补的。宋知砚心乱如麻,跳下床左右转了圈,舔舔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现下的心情。门口传来一声惊呼,一道胖滚滚的身影冲过来。来福心疼地咋咋呼呼:“哎呦王爷,您怎么不穿鞋呀?这寒冬腊月的,冻坏了身子可麻烦喽!”宋知砚把颤抖的手藏在袖子里,抿唇看了眼前的小太监一眼。是了是了,是五年前,是自己被殷胜杀死的五年前,自己重生了,重生在了五年前,那个封赫刚登上皇位,先皇刚驾崩的五年前的冬天。他上下打量了来福一会儿,把人看得心里直发毛。“陛下在哪?你……来福,现在是什么年月了?”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来福这下可真是大惊失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王爷该不会是真过度劳累,把人给累傻了吧?!“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年月!你这是在干什么?!”见他讷讷不语,宋知砚霍然起身,压抑不住的焦虑不安怦然爆发。“回王爷话……陛下……陛下在校场训兵……陛下今年仲秋前登基,今儿个是宁兴一年的腊月二十八,您……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来福还是很担心。宋知砚瞥他一眼,整整衣袖掩去忧虑,沉声道:“无妨,备轿,本王要进宫见陛下。”来福半信半疑地躬身退下,到门口时候又被叫住。宋知砚紧蹙着眉:“算了,别备轿了,牵匹马,本王自己去。”还是骑马快些。他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摩挲着茶杯缓缓叹气。罢了,大概是老天爷看自己怨念太深,姑且让自己重活一世,这次,该杀的,该处置的,可一个都不会再手软了!殷胜……他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阴戾。这次,不管你父亲如何保你,定要将你的人头挂在城门口曝晒到化!-时值腊月寒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宋知砚打小身体就不是很好,畏寒的毛病更是花了大价钱请了多少御医都没能医好。下了马,他裹好狐裘,把几乎要冻僵的手捂在手炉上,丝毫没有了刚在在街上策马扬鞭的意气风发。先皇带着他打下了这江山,他又用五年的时间辅佐先皇攘外安内,不幸创业未半而先帝卒,这辛苦得来的江山便落在了他唯一的儿子——封赫身上。想起封赫他就一股子无名火,扯过一边一个站岗的侍卫,让他给自己带路去找封赫。侍卫自然是认得这位年纪轻轻就封了王的宋大人,看他大冷天的冻得脸都红了,更是不敢怠慢。其实宋知砚也不是没有自己当皇帝的机会,当年先皇把他从殷胜手里救下来,带着他打江山,他的谋略和智慧可谓是举世无双,先皇是有意要把他推上皇位的。但宋知砚拒绝了。一来是因为先皇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知遇之情,二来是那奏折……实在是太多了,遭不住。“王爷,陛下就在前面了。”宋知砚回神,下巴在柔软的狐裘上蹭了蹭,顺着侍卫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光着上半身在雪地上做俯卧撑的封赫。周围一圈子将士皆光着上半身,火气朝天大声给他查数。宋知砚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这家伙为了让自己替他批奏折,真的是一天有一天的气人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