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九原咖啡还没喝完,关廿放在茶几上的对讲机响起白靖的声音:“我让大厨给你做鱼汤了,别忘了吃饭。”关廿看了一眼对讲机,没有理会。宋九原:“哥,白船长对你真好,我听他们说你俩一直是同船,可以这样吗?”“嗯。”关廿点点头。“那我以后能一直跟你同船吗?”宋九原问。关廿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如实回答:“不知道。”宋九原愣了一下,接着就顿悟了——关系,人脉,圈内威望……这些,白靖有,他没有。“哦,好吧。”宋九原尽量不让自己的失望表现得太明显:“能跟你同船一趟也很开心,哈哈……”“为什么?”关廿突然问。“呃……”宋九原哑然,为什么?这可怎么回答?“我,我……崇拜你,对对对,崇拜,大家都说你很厉害。”宋九原点点头,对自己的机智表示肯定。“你懂机器?”关廿有些意外。“……不懂。”宋九原尴尬。“……”话题再度进入死胡同,宋九原一口干掉咖啡起身告别:“那我先回去了,哥,你休息吧。”关廿起身送客,宋九原抓起他团成一团的工装出了门。咖啡作祟,这一夜宋九原失眠了。他想到一个关键性问题,他们不会一直在一条船上,除非白靖愿意像带关廿一样带他,但是自己凭什么?这一个多月的航程,他已经闯了一次祸,又是晕倒又是受伤,怎么想白船长都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特例。船期一满,下一趟还不知道是什么船,又要认识一群新的伙伴。呼之则来挥之即去,这就是海员。宋九原突然感到没由来的心慌,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们这二十几个人的缘分只是暂时的,会有人不断上来。同样也有人不断离开……包括他自己。这就是他选择的生活吗?船在海上如浮萍一般,他在船上亦然。宋九原坐起来,打开窗帘,船上灯火通明,卸货的机器声轰轰作响,这个时间平时是二副值班,大家都开玩笑称二副值的是“鬼班”。昨天二副下船后就跟他们分开,以后就要告别大海,在陆地上生活了。那关廿还有多久休假?他什么时候换船?所以,他那点儿不为人知的小心思,根本就没有意义……宋九原颓然的倒在**,瞪着屋顶发了一晚上呆。天没亮的时候一船矿砂就卸完了,今天是扫大舱的日子,是作为水手最累的活。宋九原心中哀嚎,一个失眠整夜的人要对抗连续两天的高强度体力劳动,太没天理了!他偷偷埋怨关廿,都是咖啡惹得祸。早饭过后,甲板部开了个简单的会议,分配工作任务和强调验舱标准,装完矿砂的货舱再装小麦,要洗多干净可想而知。下楼后,他们在电梯口遇到了正要去吃饭的关廿。大家礼貌的打招呼,敬尊敬而疏远。关廿路过宋九原时,似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宋九原困得要命,而且当着这么多人他也不好太热情,便没说话。进到电梯里,关廿眉心微蹙。宋九原又怎么了?自己都答应让他叫哥了……“原儿,你怎么回事啊?昨晚被窝里看h片儿了?”刘寅跟他一起拿着高压水枪喷舱壁,看他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禁询问起来。宋九原翻了个白眼,没精打采的说:“我又不是你……昨晚喝咖啡失眠了。”“喝那洋玩意干嘛?苦不拉几的。”“就是!”宋九原口头赞同,心说关廿给的,估计就算是毒药自己也会没骨气的喝掉。。“中午吃完饭你回去睡一会儿,你那半我帮你干了。”刘寅蹭掉溅在脸上的水雾,黑红的皮肤透着结实的光亮。宋九原转过头,盯着刘寅看了几秒,突然问:“寅哥,你多大了?”“37,怎么了?”“……”宋九原小小的讶异了一下,因为刘寅看着像47,他笑了笑,偏偏脑袋跟对方碰了一下,两个安全帽发出一声脆响。“寅哥,你咋对我怎么好啊,我都想以身相许了……”他开玩笑道。“滚犊子!”刘寅一屁股撞开他:“老子是看着你就想起我儿子,这叫父爱如山知道不!”宋九原无语:“你这基因怎么可能生出我这么帅气可爱的儿子……你儿子多大啊?”“啧!你小子嘴再欠我可不帮你了啊!”刘寅佯怒。宋九原赶紧谄媚:“我错了寅哥,冲着咱这父子情,劳务费我分你一半!”“臭小子,老子不缺钱。”刘寅一边挥动水管,一边跟宋九原唠叨:“我儿子12岁,活泼可爱又懂事,唉!就是从他上小学我就上了船,回去的时候太少了,他也长得太快了……”看得出来,他很想儿子。“那你这次船期什么时候结束?”宋九原问,他又想起昨晚想的那些有的没的。刘寅看了看他:“这趟回去,到天津我就下船了,这次争取多待几个月,好好陪陪家人。”宋九原没想到这么快,他有些失落:“哦,太快了……那到港还有别人下船吗?”“有,机工部两个,我们部李杰这次也要下去。”宋九原想了想,假装随意的问:“船长呢?船长会不会休班?”“他这次也上船挺久了,我上来的时候他就在,按理说现在随时可以下船,看自己心情呗。”“哦。”宋九原若有所思。昨晚还只是想自己下船的时候会跟关廿分开,现在才发现还有另一种情况——关廿下船。宋九原沉不住气,中午吃饭的时候就凑到白靖旁边套话。“呦,你还关心我休假啊?”白靖挑眉。宋九原:“我这不担心我才刚跟您的船,要是没多久就换船长,我怕我不适应。”“啧!你咋那么多事儿呢?换谁也不影响你干活,矫情!”宋九原瘪瘪嘴:“我这不舍不得嘛……”“娘们儿唧唧的,老子都起鸡皮疙瘩了!”白靖白他一眼:“暂时还不下,三四个月之后再说。”“这样啊。”宋九原想了想,这次回去之后,也就再跑一个航次了。“我说小宋啊。”白靖咽下嘴里的饭菜,那张随时看起来都准备发脾气的脸上难得露出点柔和的神情:“船上和地上不一样,有些东西别太在意,船上的都是工作伙伴,一个船期一换,慢慢你就习惯了。”“我知道。”“行啦,快点吃,休息一下还得干活。下午新二副上船我们就离港了。”白靖嘱咐:“在船上,奸懒馋滑都不是大问题,调整心态才是最重要的。”宋九原点点头,其实作为新人,他是不太能体会这句话的含义的。碗里的饭菜突然失了味道,宋九原觉得有些迷茫,有种未来看不到踪影的感觉,他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选择,海上生活真的适合他吗?他很想听人说说话,回头看了一圈,话痨船医不在,他转身问旁边的水头儿:“医哥呢?”医哥是他给船医取的昵称,觉得比叫刘大夫强多了。“刚才着急忙慌的吃完就回去了,在医务室呢吧?”水头儿放下筷子:“你又哪里不舒服了?”宋九原:“……”船医是因为跟关廿约好中午做针灸才提前回去的,经常在机舱噪音环境下工作会损伤听力,白靖强制要求关廿每周做一次针灸预防加治疗,还有一个原因是船医话多,白靖想让关廿多跟人交流。本来就是个闷罐子,再常年生活在这种半封闭环境下,迟早出问题。白船长见多了抑郁的,轻生的,关廿是他带上来的人,他要负责。宋九原象征性的敲了两下门就直接推门而入,船医刚掀开隔间帘子从里面出来,看到他眉头一皱:“你又怎么了?”宋九原蔫了吧唧:“医哥……我心塞……”“找个皮搋子捅捅。”“靠!这不来找你了吗……”话没说完船医就把手里的针举到他面前……“靠,你今天没喝酒吧?”宋九原大惊!船医没绷住也笑了:“臭小子,欠扎!”宋九原:“哎,我找你是对的,一跟你说话我心情就好了。”船医坐下来捏住他的手腕号了号脉:“呦,虚了啊?昨晚干嘛了?”宋九原揉揉脑袋:“喝了人家一杯咖啡,就失眠了。”趴在隔间**顶着好几根针的关廿:……“你这种敏感体质少喝这种东西,平时喝点花茶什么的就行了,下午是不是还要洗大舱啊?哎呦,那挺遭罪,我给你拿瓶风油精,困了擦点……”“医哥,你为什么来船上当医生啊?”宋九原打断他。“嗯?”船医愣了愣,随即坦然的回答:“因为自在啊!地上的医院你没去过吗?人多事多,内部勾心斗角,外部医患纠纷,烦都烦死了还哪有心情看病!船上多好,就那点人,谁哪里长个痔疮我都门儿清!”宋九原一脸嫌弃:“废话,那痔疮还能长别处啊?”船医一愣,接着哈哈大笑。宋九原想到什么,一脸狡黠小声问:“医哥……关老轨有痔疮吗?”船医笑声戛然而止,接着又“噗嗤”一声:“那倒没听说过,老轨生活习惯好应该没有,你怎么想问这个啊?”“哦,那就好!”宋九原似是松了口气,他直起身子:“因为他帅呗,觉得这人太完美了,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接地气儿的瑕疵。”船医撇嘴瞪眼的冲他竖起一个意味不明大拇指,宋九原眼睛一亮:“你也这么觉得?!”“呃……啊,是!”船医不敢不是,他转移话题:“你是来找我聊天的?”“是,聊十块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