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廿不习惯边聊天边吃饭,说了个时间便匆匆结束午餐,起身离开了。宋九原看人离去的背影,多少有点内疚。他知道他让关廿不自在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希望关廿早点适应……“啧啧啧……”朱伟在一旁一脸不可思议:“原儿啊!你是不是上船一个多月憋出毛病了?”宋九原收回视线:“怎么?”“你这完全是勾搭小姑娘的套路啊!”大厨托着双下巴若有所思的笑道:“你这是拿老轨找乐子呢?不过老轨太没人味儿了,看着都闷,有个脸皮厚的撩巴撩巴也是好事儿……”宋九原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那是,老轨可比小姑娘有意思……这人活的太独了,我得让他融入集体,感受我们船员大家庭的温暖……”大厨白他一眼:“不过你可悠着点。”他冲宋九原勾勾手,神神秘秘的说:“这关老轨还是二管的时候,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什么?”宋九原和朱伟凑近,一脸八卦。“当时的大管看不惯他这性子,经常找茬,结果有一次把老轨惹恼了,老轨直接就把那大管拎起来挂在船舷边上,我操,就一只手堪堪的揪着衣领,旁人也不敢管,怕惹毛了他一松手,那大管直接就废了!”宋九原惊呆了,完全想象不出关廿发飙的样子。大厨扬扬下巴:“收拾盘子吧,服务生。”宋九原和朱伟同时“靠”了一声:“然后呢!”大厨故意卖关子,宋九原立马麻利的收拾好桌子。“后来,大管直接尿裤子了,连声求饶,老轨最终还是把他提溜上来了,从此,再没人敢明着排挤老轨了,那大管也乖了一个航程,一下船就告海事局那儿去了,但人又没事儿,海事局不管这些狗屁倒灶的小事儿,而且老轨可是白船长罩着的人,船员们怕得罪船长也没人愿意出来给他作证,最后就不了了之了……不过,白船长当时跟老轨发了好大一通火,两人很长时间谁也不理谁。”朱伟叹道:“狠人儿啊!”宋九原咬了咬下唇,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总遭到排挤。“谁还没点儿脾气了!”他咕哝了一句。大厨嘬了下牙:“话是这么说……但是,当时在场的水手私下里说,老轨当时那眼神,就像看死人!”宋九原嗤笑一声:“看死人是什么眼神儿?反正我就觉得老轨是个特别……正直善良的人!”“……我咋看不出来?”朱伟不解:“我光觉着他严肃,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宋九原:“你这是千分之一个哈姆雷特,哥们儿要探索一个真正的哈姆雷特!”不仅如此……大厨拍他后脑勺一下:“行了你个马屁精,反正这人咱看不透,你要巴结还是要结交,都注意点分寸!”话说的不好听,但宋九原知道大厨是为他好,也是提醒他,别让人以为他别有用心了。“晓得啦三哥哥!”宋九原搂着大厨肩膀晃:“人家待会儿还要去冲甲板,先回去了,你快休息会儿吧……”“滚滚滚,烦死了!”他不在这叨叨大厨早就可以去休息了。晚上,宋九原怀着雀跃的心情好一通捯饬,十点十五分,他带着从大厨那里借来的工具等在关廿房间门口。机舱里长期高温,在里面即便什么也不做,也一身臭汗,关廿刚做好的油舱计算数据,这个活儿本来是三管的,但是这个三管数学实在一般。他抬起手看了下腕表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回去洗个澡正好。当他出了电梯看到在门口站岗的宋九原时,还以为自己的表出错了。“哥!”宋九原看到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才忙完啊?”关廿拿钥匙开门:“你到早了。”宋九原噎了一下,忍住吐槽的欲望笑着说:“总比迟到好吧?”关廿垂下眼,似乎还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说:“迟到没关系。”宋九原:“呃……哦。”进屋后,关廿让宋九原等五分钟,他需要洗个澡。房间和宋九原上次离开时没有变化,只茶几上多了一叠文件。浴室传来水声,宋九原不自觉脑补出一些画面。他放下东西,从茶几下随便抽出一本很厚的书翻看起来,《冷王和凯丽的冷柜说明书》……看不懂。又翻了几本,都是专业的书。他的视线在桌上的文件上扫了一眼,看到右下角有个签名,字体还挺……特别?好吧,其实是有点怪。怪丑的。他辨认了一下,微微挑眉。关廿洗的的很快,出来时已经换了干净的白T短裤。“哥,你名字是这个廿啊……”宋九原出声询问,抬头便看到头发半湿,随意披散着的高大男人朝他走过来。妖孽啊!宋九原忽然有一种错觉,好似对方身上的水汽瞬间铺天盖地弥漫到整个房间,厚重的让他呼吸困难。“嗯。”关廿知道自己字不好看,白靖笑话过他一百次……他装作随意的拿起资料整理了一下,随手塞进茶几下面。宋九原有些尴尬,这是有什么重要内容怕自己看到吗?切……心里不满面上不显。宋九原继续刚刚的话题:“我还以为是想念的念呢,那我们俩的名字里都有数字,好巧啊!”关廿看向他,非常不解,名字里有数字的多了,他们的数字又不一样,这算什么巧合?宋九原又问:“那你生日是二十号吗?几月二十啊?”关廿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的说:“不是。”宋九原敏感的觉察到对方的不悦,猜测自己话多招人烦了,于是他搬来书桌前的椅子:“坐吧,哥。”宋九原其实心里没底,他没给别人剪过头发,这次只是为了接触关廿赶鸭子上架,不会也得会。关廿坐到椅子上,客气的说了句“麻烦了”,便闭上了眼睛。宋九原给他围上罩衣,站到关廿对面微微弯腰,眼前人的皮肤因为刚洗过澡有点潮意,他闭着眼睛睫毛浓密,配着挺直的鼻梁和修长的眉毛,有种异域风情。这家伙不会是混血吧?许是觉察到宋九原的安静,关廿眼睛动了动,像是要睁开。宋九原回神,赶紧用梳子慢慢梳开关廿被毛巾擦乱的头发,乌黑稠密,带着几个不明显的弧度。宋九原又忍不住开口:“哥,你头发是什么时候烫的?”“没烫。”“啊?”宋九原惊了:“自然卷?”关廿:“……嗯。”“我去!这也太……”宋九原酸了:“我第一次见自然卷卷出法式慵懒风的……你,不会真混血吧?”关廿睁开眼睛,直视宋九原。“……我这就剪!”宋九原比比划划,终于找到了下第一刀的位置──前额。关廿前额头发是到鼻底的位置,往上可以扎起来,但是宋九原觉得垂下来一些更好看,他可没考虑这样工作的时候碍不碍事……后面剪短打薄,他剪的认真细致,因为没有技巧,只能修一点观察观察,再修一点……可以说是精雕细琢了。半小时后,关廿睁开眼睛:“还要多久?”宋九原正面对着关廿,仔细对比左右两边的对称程度,倏然对上关廿的眼睛,心不受控制的猛跳了两下。他支吾道:“还…得会儿吧,你累了吗?”关廿轻微的摇摇头,他只是不自在,宋九原的手指偶尔划过他的下颌,滑腻腻的。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宋九原偶尔呼出的气流会拂过他的脸,他能想象对方和他的距离有多近。他的心逐渐焦躁不安,只能紧闭双眼,直闭到眼皮发酸……“哥,你想不想剪更短一点露出耳朵?我觉得你的耳朵形状特别好看!”宋九原建议道。“不用了。”只是剪短一点就用了半小时,再修出鬓角今晚别睡了……“噢,好吧。”宋九原又开始修剪后边,后面比较短,他的手背总需要贴着关廿后颈,不说关廿,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占便宜之嫌。但是不这样确实没法剪好,于是宋九原试图分散两人注意力:“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九原吗?”“不知道。”关廿心里想的是“原谅别人九次?”宋九原笑道:“估计你也想不到。笳箫最悲处,风入九原松。听过吗?”“没有。”“其实九原是一个古代的地名,现在叫……包头。”宋九原说完自己笑了两声。“我妈生我的时候,正赶上我爸工作调动去了包头,之前我哥哥在青岛出生,取名宋青屿,于是我就叫了宋九原。”他顿了一下又说:“得亏没叫宋包头……”宋九原听到关廿鼻腔发出不明显的轻笑……应该是笑了吧?宋九原的心忽然跳的很快,他很想看看关廿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自己站位不对。非常遗憾!其实这不是宋九原喜欢的话题,小时候他把这件事当成自己的逆鳞,生怕被小伙伴们知道了给他取外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现在自揭伤疤博美人一笑,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