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他没事吧?”宋九原没什么底气的问。关廿垂眸想了一下说:“不知道。”“啊……那我去看看他吧。”宋九原又站了起来。“不用,他睡了。”“哦。”宋九原有些无措,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该来,酒精还在影响他的大脑,有点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关廿情绪不好。“那你也要睡了吗?我还是……回去吧。”宋九原说完就要往外走。“宋九原。”关廿却叫住了他,这是关廿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却听得宋九原有点紧张,小时候调皮被老师喊大名就这感觉。宋九原转身看向关廿。“你有事吗?”关廿语气是一贯的淡漠。“没有。”宋九原一时编不出什么借口搪塞对方。“那你来干嘛?”“我……”宋九原习惯了关廿的沉默话少,现在这样一句接一句的问,探究的目光太过直接,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宋九原头发还没有全干,在灯光下泛着红铜色的光泽,关廿知道他今天喝了不少酒,那双素来白净的耳朵现在还微微发红,在甲板上的时候也是,在伊万的靠近之后红的更彻底。“你很爱喝酒吗?”关廿突然说。“没有。”宋九原低下头,不理解关廿为什么总揪着喝酒的事儿不放。关廿抿了抿唇,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该说这种话,但他还是说了:“以后,别喝太多了。”宋九原的心像被浇了一杯老陈醋,酸的难受。“我没有灌船长喝酒!”宋九原抬起头,眼圈都红了:“我也不知道他不能喝……”他声音小了下去,有点委屈,还有点羡慕白靖。关廿愣了一下,没想到宋九原会这么说,他又没有怪宋九原的意思。现在这小子皱着眉,绷着脸,看上去不开心,或许他来找自己是有什么事情。于是关老轨自认为善解人意的问:“你怎么了?”宋九原:“……没事。”“那你为什么来找我?”关廿是真不懂,他眉头皱起,想从宋九原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喝了酒话有点多……而宋九原在关廿的“责问”下,彻底将委屈转化成了怒意,他回视关廿,眼神倔强语气却没什么气势:“没事儿不能来找你是吗?”关廿确定了,宋九原根本不是没事儿的,而且不是以前那种送点吃的,聊点闲天的小事。“但是……”“好,那我告诉你。”宋九原打断他,上挑的眼尾泛起潮红:“我来找你,因为想见你,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想问问你能不能接受,我是同性恋,你不能接受的话会不会躲着我……”他没再说下去,因为他突然觉得他不该用这种心情,这种口吻表白。而关廿骤然颤动的瞳孔他看的清清楚楚……还是那张没什么温度的脸,一样的精致淡漠,却突然多了一种陌生感。可话已经说出来了,一点没少,还多说了些没用的。宋九原后退了一步,忐忑与后悔同时涌上心头,那点委屈愤怒似乎是在一瞬间消弭无形。……关廿脑子空白了几秒,有些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盯着宋九原微张的唇,刚刚那些让人难以理解的话就是从这里吐露出来的。“就……就那个意思……”宋九原被问懵了。“那个意思。”关廿重复了一遍,显然他也是同样的懵。“你……没听明白?”宋九原不确定的问,没听明白最好,他还可以换个时间和情形重来一次。“没有。”“那你就当没听到吧,我改天……”“我听到了。”关廿说:“你说,你来找我,是因为想见我,想告诉我你喜欢我,想问我能不能接受你是同性恋,问我不能接受的话会不会躲着你。”宋九原:“……”记性真好。他这还是头一次听关廿说这么多话。关廿说完愣住,他懂了。这些字句并不晦涩,他只是没办法把它们和现场的两人联系在一起。他盯着宋九原的眼睛,眉头越皱越深。宋九原被他看的有些怯意,不知道这算是什么反应。“你喜欢我?”关廿又问,并且加重了“我”字。宋九原觉得自己再不反抗就要被关廿的气势压折了,他咬了咬牙,心想反正也说不明白,干脆身体力行……他鼓起勇气向前两步,抬头对着关廿紧抿的嘴唇亲了上去……关廿的嘴唇和他本人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是销魂蚀骨的柔软,他们的距离如此靠近,宋九原整颗心都颤抖起来,这是他第一次接吻,和他很喜欢的人。关廿蓦然感受到那颗饱满的唇珠印在他唇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接触持续了不到三秒,关廿的心脏在胸腔迅速失控,似要撞断他的肋骨。宋九原却看不出关廿的变化,他的大脑已经被这醉人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冲击成一片浆糊……关廿没有抗拒!这是宋九原得出的唯一的结论。于是他遵从内心的渴望,再度抬起下巴凑了上去。只是这次没能如愿,关廿侧身朝一边闪开,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惊恐。宋九原心里咯噔一下……“关廿,我……”“你出去。”关廿声音低哑颤抖,没人知道在宋九原的嘴唇离开他的时候,他的后背已经汗湿一片。宋九原闻言眼圈立刻红了……任谁都无法承受在表露心迹之后被如此愤怒的驱逐。关廿没再看宋九原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心脏这样强烈而陌生的异样会产生什么后果,但是很久以前,这般反常的冷汗之后很大概率会晕倒的。如果别人或者公司知道了他的毛病,这世上会不会再没有他的栖身之所……宋九原怔忡的看着关廿。果然。他果然没那么幸运,喜欢的人刚好能接受自己……他想说点什么,道个歉也好。可是张口发不出声音。就在宋九原狼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关廿却先他一步拿起桌上的钥匙夺门而出。……宋九原呆愣在原地,他听到关廿脚步急切,电梯都没等直接从走廊一侧的水密门出去了。宋九原颓然跌坐到椅子上…原来,这两个多月的靠近,一点成效都没有。关廿没有心。伊万这样说过。可是表白也是伊万怂恿的。这老毛子一定早就知道这样的结局,想让他早日死心。白靖也是,有病还喝酒,关廿心里在责怪他,怎么会接受他。那些在外面公放小电影的最过分,本来喝了酒就容易失去理智,色字头上一把刀!自己就是受了迷惑才冒冒失失跑来送人头……宋九原心碎了一地,脑子里乱哄哄的,他迁怒着可以迁怒的一切,唯独没怪关廿。甲板灯火通明,将关廿无所遁形的焦虑感放大,往上一层驾驶台有值班的水手,往下A层主甲板还有几个狂欢后意犹未尽的船员。关廿感觉像被架在了半空无处可去,他扶着栏杆下到B层,楼下的闲聊声仿佛带着某种磁场,在他耳边扭曲放大,震的他有些耳鸣。关廿从侧门进了楼道,这是机工们的住处,这一层可以直接下到机舱。身后有人喊“老轨好”,关廿没听到,他快步下到机舱的最下层,穿过层层水密门进入舱底,光线昏暗下来,他整个人仿若虚脱般靠着管道坐下……主机没有启动,这里此时没什么噪音,关廿低下头抬手按压着耳朵,半晌,那种刺穿耳膜的嗡鸣终于慢慢消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被宋九原亲了一下而已,多年努力克服掉的毛病又犯了。在这个无人打扰的狭小空间,关廿终于恢复了平静,这才有精力去思考今晚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是一件小事不是吗?关廿这样的外形,即便再难接近也不会少了示爱的人,少年时期他还会恐惧,逃避,甚至厌学,到了大学,他从很多专业的心理书籍里提炼了几种方法,不断练习到可以装作坦然的面对,直接高效的拒绝,至于对方是男是女,在他眼里都一样。在船上多年,当然也遇到过几次同性的明示暗示,比他级别低的他可以以权压人,让对方不敢有非分之想,级别高的他就让白靖处理了。那么这次呢?他是不是也可以直接警告宋九原,如果还想在船上干,就趁早打消那些念头。或者,他可以以休假为由换船走人,以后再无瓜葛。再不济,他还可以像宋九原说的那样,不接受就躲着他。不动声色的逃避是关廿最擅长的事,这样起码表面上一切如常。关廿没发现,他想出来的这些处理办法,一个更比一个柔和……直到他的脑海中出现一种他以为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接受。关廿的心率再次失常,他捂住心口,在楼上的时候太慌乱,让他以为那种久违的恐惧又要将他吞噬,此刻,关廿仔细感受着这种胸腔的鼓胀,似乎不太一样。他大胆的继续想象。接受,意味着……关廿闭上眼睛,嘴唇上那种湿湿热热的柔韧触感仿佛重现。接受,意味着这样的碰触,宋九原还会再来一次,两次,无数次……他喉结滑动,却感觉喉咙干涩到无法完成吞咽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