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不对吧?”周老轨疑惑道:“我看过的,应该能坚持到马六甲啊?”关廿抬眼看向曲长东。白靖:“怎么搞的,你俩还能算出两个数据来?再算一遍。”曲长东低头抠着椅子扶手,谁也没看。关廿站起身,从桌上拿起自己的昨晚写的数据:“好。”其他人也站起身,跟着去了集控室。三管和曲长东走在最后,小声嘀咕:“周老轨怎么回事啊?昨天你不也说坚持不到吗?”曲长东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看看再说吧。”甲板部的四个头儿不懂这些,就戳在一边等着。关廿走到集控台前,找到油舱参数,然后愣了一下。他打开自己昨晚记录的数据看了一眼,又看向电子显示器,眉头慢慢皱起来。“二管。”关廿转身:“昨晚算数据的时候你也在。”曲长东吞了吞口水:“啊……是。”“这个数不对。”“啊?是吗?”曲长东表情茫然。周老轨哼笑:“怎么可能?数据要是能出错,那这套系统也太不治了。昨天我看的差不多就这个数,一晚上也涨不了多少。关老轨,你没注意记错了吧?”关廿看了他一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白靖:“这个数据,再算一下。”关廿不用算,大体估摸一下就知道,按现在的数据是可以到马六甲的,甚至勉强可以撑回国。他把自己的记录本合上,问曲长东:“你昨天去舱底了?”曲长东脸白了一瞬:“没啊。”关廿不欲多言,点了点头也没理会众人,拿着记录本直接走人了。伊万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大管和三管都凑到显示灯前,拿起本子算起来——结果显示,按里程确实能到马六甲。众人面面相觑,只有周老轨摇头哂笑:“年轻人啊!就是毛躁,沉不住气。”白靖抱着胳膊捏了捏下巴,然后长舒一口气:“行了,都先回去吧,哦,该吃饭了是吧,都去吃饭吧,哦,对了,让大厨给我把饭送房间去,。”一行人往楼上走去,大副不明所以,凑到大管旁边小声问:“啥情况啊?你们这俩头儿搞什么?”大管白他一眼:“我们只有一个头儿!”“……”曲长东在最后走的很慢,不知道在想什么。关廿没有去吃饭,他去更衣室换上了工装,一个人去了舱底。关廿当然不会怀疑自己记错数据,因为这大船机舱里的一切,就像他自己的五脏六腑一样,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但是他不会去责备别人,因为卜医生说过,永远不要把人当成自己的假想敌,遇到事情,你的敌人就只有事情本身,去解决。这远比针对人的问题来的简单。他知道曲长东甚至是周老轨一定动了什么手脚,但他也只会把他们当成出了问题的零件,该扔的扔,该修的修。对讲机响起,白靖喊他去自己房间一趟。关廿没回,他要先确定事情是不是他想的那样。甲板部清闲了几天,海况好他们就该动起来了。粉刷生活区大楼不是个轻快的活,宋九原人菜毛病多,仰头望着七层高的大楼,心里打怵。以前他不知道自己还有那么点恐高,是在船员培训时的跳水课上才发现的。当时,那两条抖成筛糠的大长腿遭到指导员一顿数落,最终被半推半骂的跳下去了……赵欣然和他一组,文相因为脚伤刚好,水头儿让他在下面分油漆,连朱伟都当了蜘蛛人,这是要速战速决的节奏。宋九原站在大楼跟前,再三确认绳扣没问题了,这才颤巍巍坐上到一块小木板搭成的吊椅上。赵欣然早已**到左前方开始动工了,宋九原拎起小桶,拉着绳子把自己吊起来升到顶,眼睛尽可能的只盯着滚刷,慢慢的倒也适应了,只是松绳扣往下放自己的时候还是手软。赵欣然看他白着张脸汗流满面,又好笑又心酸:“原儿啊!你家里到底怎么舍得把你放出来跑船的啊?”“是啊……”宋九原干干的回道。赵欣然指了指自己刚刷完的一个窗口:“我刚刚看到船长在吃饭,哈哈。”宋九原看过去,还真是船长房间,他视线转到自己右下方的一个窗口,这是关廿原来的房间……他睡过两个晚上。现在住的是别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宋九原刷着刷着就到了窗边,他猜大白天周老轨应该不会在房间待着。然而,还没到跟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有些气愤的责骂:“他算个什么东西?!我做轮机长的时候他还没上船呢!我就给你打包票了!就是知道,他也不敢告发!”“可是……”曲长东的声音传出来,充满紧张和疲惫:“关老轨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不是那种怕担责的人,他只会按规章制度行事……”“我说没事就没事!”周老轨不耐烦的说,然后又:“哦,一根筋就是正义的化身了?年龄小就是年少有为了?那是没真出事儿,这要是追究起来,他就不用担责吗?他责任更大!”宋九原听到了“告发”两个字的时候就心下一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又听到是跟关廿有关,瞬间又紧张起来。他拉开工装拉链,从里面的短裤口袋抽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按下相机点了录制视频,然后把手机悄悄挪到窗口……曲长东坐在沙发上,手指插在头发里:“可是打开阀门倒油的是我……”他抬眼看向坐在床长的周老轨:“如果追究起来,我……会坐牢吗?”“啧……”周老轨闭了闭眼:“你不说不就行了?关廿他找不到证据的!空口无凭,我们还能说是他授意的,到时候坐牢的是他!”“不行!”曲长东霍然起身:“我……不能坑关老轨啊!是你让我这么做的周老轨,如果被……”“谁查!”周老轨也站起身逼视着曲长东:“你他妈能不能别这么怂啊?就你现在这个样子,那还不被人一诈一个准儿?”他又放缓语气:“老曲,想想你老婆吧,病不治了吗?就这一次拿到的钱,就够你老婆做手术的了。”曲长东颓然的坐会椅子里:“我以后也没脸在船上待着了……”周老轨一脸鄙夷,但还是虚伪的安慰:“你放心吧,只要你咬死没干,他查不出来的,集控数据我不是都让你刷新重置了吗?一到新加坡就能拿到钱,我在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你到时候也干脆申请休假,换条船上,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关老轨问我怎么办……”“咬死了不知道,他问不出来肯定会来问我,跟这种没情商的人过招我都不用动脑子!”周老轨冷笑:“不过,老曲你要是认了,你不光在这个圈子干不下去,还要罚款,说不得,是要坐牢的啊……”曲长东身体一僵,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原儿!没事吧?”赵欣然看宋九原半天不动,还以为又出什么状况了。宋九原回头赶紧做了个“嘘”的动作,收起手机,抖着手脚慢慢挪到赵欣然那边:“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渴……”“操。你怎么出这么多汗?”赵欣然奇道。宋九原深呼吸两口:“穿多了,然哥,让我捏捏你的手,给我点力量……”“操,什么毛病!”赵欣然这么说着,还是伸出手拿走宋九原手里的小桶,握了握他的手:“操,这么凉,还发抖?!你恐高这么严重啊?那你快下去吧,这点活我自己就干了。”“好然哥,回去我给你洗袜子**……”宋九原是真待不住了,这状态别一松绳子直接出溜到底了。“嗐!**就算了,袜子可以考虑一下。”赵欣然把刷子丢进桶里让宋九原拎着,自己一手一根绳子把自己和宋九原同时放下来。水头儿见状走过来:“怎么了?”“原儿恐高,下来歇会儿。”赵欣然说。水头儿打量了一下宋九原,露出一副想翻白眼的表情:“小姐身子丫鬟命!回去躺会儿吧,休息好了和文相一块儿给大伙分油漆去。”“好……我缓一缓就好了,谢谢头儿。”他解下身上的绳子,摘下安全帽,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太刺激了……他该怎么办?这是老曲啊……可那也是关廿啊!宋九原坐在那脑子乱糟糟的捋了半天才估摸出个大概。他意识到事情大条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儿,但一定是违法违规的。所以他要先去告诉关廿吗?可是周老轨说关廿也要担责。不告诉他,他查不出来,事情也许就那么不了了之,大家依然相安无事……老曲还能拿到赃款给媳妇治病……可是,他们做的事情,最终损害的是谁的利益呢?船东公司吗?而且周老轨和新加坡的什么人还有猫腻,会不会牵扯更多人?虽然自己也不是那种多热爱公司的老海员,以后能不能在船上长待还是个未知数……啊呸!怎么又想下船了?!宋九原揉了揉太阳穴,只要关廿在船上,他就在!最后,宋九原还是决定告诉关廿,不管关廿怎么处理,自己都没理由替他决定。他把手机拿出来又看了一遍,小心的收进口袋,起身去找文相。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