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相身体往后靠了靠,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会儿,猝不及防的转了个话题:“ 你昨晚值完班直接去老轨房间了?”“ 嗯?”宋九原愣了愣,支吾道:“他昨晚去替我值班了……后来就……”文相轻笑:“ 行啊宋小受!哎,这次感觉怎么样?”宋九原脸一红,接着反应过来:“你大爷,少打岔!我在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文相无奈的撸了把头发:“能怎么想,别想呗。”“为什么?”宋九原皱眉。“原儿,你知不知道这个港口以前叫什么?”文相问。“知道,海参崴。”宋九原耐着性子回答。文相:“对,以前这儿是咱东北的地儿,其实我一直不喜欢符拉迪沃斯托克这个名字,因为它在俄语里是征服东方的意思。”“这跟二副有什么关系……”宋九原嘟囔着说:“你不会还有什么民族情节吧?按你这么说,几百年前中亚甚至东欧也都是我们元朝的领土呢,你还想去收复啊?”文相笑了:“那倒没有,我是说,俄罗斯这个国家,你看它从小小的弹丸之地,一路疯狂扩张到现在面积世界第一大,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民族他骨子里就爱圈地盘儿,就伊万洛夫以前那做派,就是个标准的……”“停停停──”宋九原无语:“你他妈也太能扯了吧?这都哪跟哪啊!二副他以前只是没有遇到真爱……”“什么玩意儿?”文相似乎觉得好笑:“真爱?……我吗?”宋九原:“……”“行了,你别操心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文相拍拍宋九原肩膀:“原儿,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为一个人永远留在船上我做不到。其实从新加坡下船的时候我就想离开了……不过,临时改了决定,你不用觉得伊万可怜,他没那么长情,等我下船他会很快忘了我。”“那你呢?”宋九原有点难过:“你对他到底什么感觉。”文相看了他一会儿,悠悠道:“器、大、活、好……”“滚──”这个问题不了了之,宋九原因为文相说到要离开心情不太好,窝在房间弹了一下午吉他,手指都弹肿了。文相靠在罗经甲板的梯子旁,等到官员们带着猴子下船离开时,他浑身已经覆上了一层白雪,一点也不显眼。猴哥没了就没了,反正人生本就如此。他拿下嘴唇上被雪打湿的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转身离开。本以为一切就这么过去了,然而晚饭过后,李兴突然要对这件事兴师问罪,不是因为文相买猴子,而是因为检查的时候让猴子跑出来了。李船长不管过程只说结果──关键时刻掉链子,还差点连累全船,这就不行!所以今晚12点到早上8点的班,文相一个人值。白靖不耐烦的站起身:“行了,这天气四个小时就能把人冻坏,硬要追究那都是领导的责任,差不多得了!”李兴还想说什么,大家也都纷纷求情,都是兄弟,官员抱走猴子那还相当于咱送礼了……最后勉强改成六个小时,李兴才板着张脸上楼。船员们都散了,宋九原拍拍文相肩膀:“咱俩一人一半。”文相白他一眼,摸出烟叼在嘴里:“一边去!哪儿都有你。”从头到尾未置一词的关廿这会儿也站起身,视线随意的扫了一眼几人便离开了。现在宋九原已经不在意在人前关廿对他是什么态度了,因为那都是给别人看的。所以宋九原的心神也尽量不放在关廿身上,免得露出端倪。赵欣然叹了口气:“猴哥是跟着我跑出来的,所以得算我一个。”文相忍不住笑起来:“哎,我是不是得给二位磕一个啊?走吧,我先回去睡觉了!老子谁也不用,就当给我猴哥送行了!”宋九原和赵欣然也没理他,反正到点儿他们会去就是了。这晚雪七八点钟就停了,明早全船都要起来铲雪,机工部也不例外。宋九原和赵欣然分配好接班的时间便各自回房,该补觉的补觉,该约会的约会——关廿房门虚掩,宋九原轻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关廿斜倚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在看。“哥。”宋九原走过来坐到他旁边,看了眼书名──主船体数字化什么精度什么……很长一串书名。“你太努力了……”宋九原叹道。这么个学习法,别说研究透一个机舱,估计让关廿造船都没问题了。“技术更新太快了,得一直学。”关廿合上书,其实他也不是想要努力,只是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宋九原撇撇嘴,俯身趴在关廿胸口撒娇:“你这么优秀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这可怎么办啊?”关廿皱眉,觉得宋九原这话他不爱听。宋九原没等到关廿回答,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哥,睡觉吗?”“睡。”关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晚上要替文相值班?”宋九原叹道:“唉!是啊,李船长也真是的,现在处罚不觉得打脸吗?猴哥可是他当初拍着大腿让养的,要是听白船长的,我们那时候也不敢换。”“你为什么要替他?”关廿的重点不在这里。“啊?”宋九原愣了一下,接着想到什么:“哥,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关廿:“……”宋九原嘿嘿笑了起来,他抱紧关廿的腰使劲儿在人脸上亲了一口:“哥,你是不是觉得你昨晚刚替我值班,可我转头就要替别人值班,心里不平衡啊?”关廿没回答,他心里感叹,自己根本搞不明白为什么心里会不舒服,而眼前的年轻人,轻松就揭晓了答案。是的,他不开心。就关廿这点浅薄的情感认知里,自己是因为在和宋九原谈恋爱,才会有那些可以称之为关心的行为,而宋九原走到哪都呼朋引伴,其中亲疏远近他不懂,他只知道即便是白靖在特殊情况下熬夜值班,他也顶多问一句:要不要喝咖啡。宋九原却挺开心,他干脆脱鞋上床坐在关廿旁边:“哥,我们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关系,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啊?”关廿语塞,觉得自己跟不上宋九原的节奏。半晌后,他缓缓摇头:“没什么好讲的,很无聊。”宋九原眨眨眼,垂眸看向关廿蜷起来的手指,他试探着开口:“那你以前有没有过关系好的朋友啊?”“没有。”“上大学的时候呢,同学还有联系的吗?”“没有。”“……”宋九原有点尴尬:“为什么啊?”关廿看着他,脑海浮现出的画面,除了学习就是那种强行撕开自己不安,模糊而深刻,他不是很喜欢回忆这些。“你困吗?”关廿问的突兀,意思很明显。宋九原咬了咬嘴唇,只好放弃,他说:“我不困,哥,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你是我最爱的人,文相他们是朋友,哥们儿,我替他值班是因为本来事儿就是我们一起干的,当然,最重要的是6个小时真的会把人冻坏,不光是我,赵欣然也会去,如果二副晚上不是要在驾驶台值班,他肯定也会去,这是关系好的朋友都会做的,哥,人其实很怕孤单,尤其在这茫茫大海上,人的情感总要有所依托,不然心就是空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以后我带你和他们一起玩好不好?我不想让你这么孤独,哥,我会心疼。”关廿看着宋九原,那两片浅色柔润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来的话让他心底升起异样的情绪,其实他从没觉得自己孤独,甚至如果不是为了较着一股劲,他巴不得隐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终老一生,可是当宋九原说心疼他孤独的时候,他竟然仿佛认同般,生出些委屈。宋九原还说自己是他最爱的人。关廿没说话,台灯下,前额几缕微卷的头发在他深刻的面容上投下晦暗的阴影,他倾身上前,吻住宋九原…………“哥,等等,你……”“可以吗?”“我待会儿要去值班呢。”“我去。”“不用不用……我今天准备了秘密武器暖宝宝。”“那是什么?”“唔……就是会自己发热的东西。”“嗯。”“啊!哎哎……哥,等会儿等会儿,我,要么我帮你吧。”“嗯?”“我……帮你。”宋九原从禁锢中挣脱,跪坐起来:“哥,躺好别动……”“……”“闭上眼睛。”“……”关廿:“!!!”……凌晨,在驾驶台值班的伊万站在窗前,盯着外面的舷梯口出神。那道身影一动不动,跟下午立在罗经甲板上时一样,像个雕塑。文相一直都是随和的性子,喜欢带着年轻水手们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懒,伊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直观的感受到文相的冷和硬。看了眼时间,快两点了。他倒了一杯热水给后面椅子上昏昏欲睡的水手:“我出去一下。”水手一个激灵:“啊!好的好的,谢谢二副!”一出生活区,外面夹着湿咸味道的冷风直往每个毛孔里钻,伊万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快步朝舷梯口走去。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