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对这个女娃更感兴趣。”灰袍老者道。“你好不害臊,”贺连璧登时破口大骂,“你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连她这样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灰袍老者挑眉一笑:“你能奈我何?”说罢,他扛着祝秋纵身一跃,从窗子跳了出去,踩着一旁的屋檐便施展轻功向远处遁走,片刻功夫便越过了好几个街坊。其身形之快、腿脚之利索,根本不像一个老头子该有的。半眉无用,吴文巽无用,此刻只有贺连璧堪当大用。她顾不得那许多,当即施展轻功,暗暗运了心法,纵身一跃,那暮色掩映之下追在黑袍老者的身后。“你休想走!”贺连璧一边喊着,一边尽全力追着。从运功到毒发约莫要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她就不信跑不过这个老头子!暗影派向来以身法轻快不留身影著称,贺连璧作为暗影派的少主,得贺无名真传,更是其中翘楚。纵然她中了毒,她的轻功也是不容小觑的。那老头子却也不甘示弱,竟一口气踩着城墙跑出了城。两人的步法几乎一模一样。贺连璧岂是那么容易甩掉的?她跟着追出了城,到了城外林子中,片刻之间,便和那老者相隔咫尺,几乎触手可及。“把她放下!”贺连璧喊着。“休想!”老者不知为何,死不退让,就是扛着祝秋不放手。贺连璧担心自己毒发气力不支,只好拼了一把,狠狠一掌向老者后背拍去。老者只觉耳边碎发被一阵风拍起,一阵寒意自身后传来。他本能向旁一躲,正被贺连璧钻了空子,一个筋头翻了过来,稳稳地落在老者面前。“把她放下。”贺连璧冷了脸,一字一顿地说着。“小丫头,还挺凶,”老者笑了笑,又把贺连璧打量了一遍,“你那轻功是从哪学的?”“不用你管!”贺连璧看老者并没有松手的意思,知道自己时间不够,唯有快快退敌。于是,她大喝一声,便向老者冲了过去,身形手段仿佛雄鹰扑食。老者似乎愣了一瞬,就这一恍神间,贺连璧的鹰爪已然到了他面前。老者躲闪不及,肩头便被贺连璧扯下了一大块破布来。“行动如此凌厉,老夫果然没看错,你这小丫头太狠,连尊老爱幼都不懂。”老者一边笑着打趣,一边又扛着祝秋死不放手。贺连璧气急了,刚要上前一步接着出手,却不想一阵风吹过,方才七个手持弯刀的灰袍人已经赶来,落在了老者身前。“小丫头,”老者轻蔑地高声唤道,“你若能赢他们,我便把这女娃还给你。你看如何?”“这可是你说的!”贺连璧被激起了斗志,她一向是不会在比武中落败的。只是,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罢了,拼了,速战速决吧!七个灰袍人一拥而上,手持弯刀就向贺连璧砍来。贺连璧当即催动她暗影派的独门心法,浑身气血逆流集于丹田,让她可以每一击都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虽手无寸铁,但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可以当作兵器。这是她第一次在打斗时用这独门心法。她身法轻盈,形同鬼魅,出招又凌厉。七个灰袍人虽布了阵,但架不住贺连璧的快和狠。他们只是挥舞着弯刀,还没看清贺连璧的影子,便感觉肩上一痛,弯刀落地。他们回头一看,肩头已然是血流如注……贺连璧生生用手穿透了他们的琵琶骨,废了他们拿刀的功夫。废了功夫,便不能反击了。江湖人常有纷争,但以废人武功为目的的打斗却是少有,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对江湖人来说,废去武功相当于夺人性命,但比夺人性命还多了几分侮辱的性质。可贺连璧不想杀人,又不能让他们再有还手的余地,便唯有如此了。血流满地。可纵然如此,那七个灰袍人依旧一声不吭。“如何?我赢了。”贺连璧体力渐渐不支,她知道这是毒发的前兆。她再也打不动了。她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体内的独门心法让她气血逆流,更是难受。“放了她。”贺连璧看着老者肩上的祝秋,道。老者面色阴沉,声音里透着怒气:“我养了二十年的徒弟,被你一朝废去拿刀的功夫?”说着,又打量了她一遍,狐疑地问道:“你这身功夫,是谁教你的?这样狠厉的心法,普通的江湖人可不会。”贺连璧脚下不稳,腹中隐隐作痛。她没有心思回答老者的疑问,只是咬牙坚持着说道:“放了祝姑娘。”老者只是看着她,却迟迟不放人:“小丫头,你师从何人?”贺连璧已然撑不住了。她刚要再开口说话,可腹中绞痛愈来愈烈,喉咙里的血腥味也弥漫了整个口腔。她一把扶住身旁槐树,“哇”的一声又连连吐出好几口黑血来。老者一惊:“你中毒了?”“放了她……”贺连璧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老者看了看地上一身是血的贺连璧,又回头看了看肩头扛着的祝秋,面露疑惑,口中喃喃道:“这可奇了。”“孩子们,”老者又开了口,“把她们都带回庄园,不得对她们不敬。”贺连璧再睁眼时,已是三日之后。朦朦胧胧的阳光进入她的眼中,她眯了眯眼睛,极力想看清自己所处之地,还没看清周遭环境,却猛然发现双眼通红的祝秋就坐在一边,关切地看着她。“你终于醒了!”祝秋俯下身来,一把抱住了她,声音里是难得的激动,和她以往的平静温柔大为不同。“祝姑娘……”贺连璧一时有些懵,看到祝秋安然无恙,不由得傻傻地笑了。她想伸出手回抱住祝秋,可手臂之前被她拿瓷片划了一道,她当时下手没个轻重,如今却是有苦头吃了,连抬起来都会疼。“你可真是不惜命,”祝秋在她耳边埋怨着,似乎有些哽咽,“明知自己不能动武……明明是我下了毒,害了你,你却这样为我拼命……”那夜的事逐渐浮现于眼前,贺连璧一惊,忙问祝秋:“你可还好?那老头子有没有伤了你?”祝秋直起身来,摇了摇头,道:“那老头子古怪的很,把我捉来,却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量着我,一句话也不说。”贺连璧这才意识到她二人如今是在那老头子的地盘。她不禁气到捶床:“说好我赢了就放了你的!糟老头子不守信用!”“是哪个丫头背地里说老夫坏话呢?”那个苍老阴森的声音再度响起,贺连璧欲哭无泪,她如今可打不动了。她拽了拽祝秋的袖子,低声问道:“我们怎么办呀?我是没精力再硬扛了,你如今能打吗?我记得祝家武学长于布阵,你一人可以吗?你若不可以,我勉力帮帮你也是可以的。”“其实,我一直都不能打。”祝秋清了清嗓子,淡淡答道。“什么?”贺连璧一愣,可看祝秋的神情似乎不像在说谎打趣。她猛然想起了那日祝秋说的话,有一样东西,她会,祝秋却不会……“祝家大小姐竟然不会武功!”贺连璧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让自己太大声。她以往的认知受到了冲击,谁能想到武学世家的姑娘竟然不会武功!话音刚落,门便被推开了,老者拿着个药碗走了进来。他又打量了一下两人,眼里尽是疑惑,却还是伸手把药碗递给了祝秋,道:“按你的方子熬的。”祝秋接过了那药碗,又走回到了贺连璧身边,却也不急着喂她药。贺连璧强撑着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那药,也不敢喝。老者看两人反应,便知她们心中所想,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若要杀你们,早动手了,何须下毒这么麻烦?”说着,他看了一眼祝秋,意味深长。祝秋拿着药碗,自己先拿勺子小小地品了一口,没有发现问题这才敢递给贺连璧。贺连璧看了看那看着都令人发苦的汤药,一狠心,闭了眼,端着碗就把药都灌了进去,苦的鼻子都皱了起来,然后迫不及待地把药碗扔到了一边,看也不再看它。祝秋爱怜地拿手帕为贺连璧擦了擦嘴边药渍,又转头问那老者:“还不知前辈是何方神圣?”老者微微一笑,坐了下来,用那浑浊的眼睛看着两人,道:“老夫淡出江湖已几十载,就算说了,你们小辈也未必知道。”“几十载,”贺连璧故意出言讥讽,“我看前辈你如今也就六七十,按照江湖上的习惯,那你岂不是相当于刚刚踏入江湖就又打包回家了?怕是,江湖上从来没人知道有你这号人物吧?”“小丫头,注意些言辞,”老者冷笑,“老夫虽敬佩你的孤勇狠辣,但你废了我七个徒儿的武功,这仇我还记着呢。你若言语上也不饶人,把老夫逼急了,老夫可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贺连璧听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吐了吐舌头,便乖巧地躲在祝秋身后。她知道,这种言语周旋的事,还是祝秋来做比较好。“前辈不愿说来历便罢,可晚辈却有一事不明:前辈把我捉来这里,究竟是想做什么?还有,为何,前辈会在止戈楼出现?”祝秋问。老者微笑着看向祝秋,道:“那日去止戈楼,本只为收拾两个不成气候的小帮派。我师徒八人本在这庄园中不问世事,两个小帮派却自以为是地接二连三来我这里收钱。我们本来不想理会江湖事,却不想那两派甚至还为此互相争了起来。如此无能之徒,老夫实在是看不下去,只好趁着两派人齐的时候,带着人去收拾了他们,出一口恶气……这不,一不小心,就从窗户外瞧见了祝家的姑娘。”说着,老者又是一笑,打量着祝秋,眼里竟有几分慈爱?“瞧见了我,又如何?”祝秋问。老者叹了口气,道:“老夫虽不问世事,却也知道祝家姑娘。这一见方才得知,三门中最美名不虚传。更何况,”老者说着,顿了顿,“你长得,实在是很像……”“像谁?”贺连璧好奇地问。老者沉吟片刻,眸中是难以掩映的感伤:“没什么。”又诡异一笑:“祝家女娃,你我之间,可是有血海深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