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是被身旁的声响扰醒的。她听见了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强撑着挣来朦胧的睡眼,只见阳光之下,祝秋已坐了起来,正摸索着穿着衣服。祝秋白皙光滑的背很是好看,她不自觉地便看入了迷,眼光从上到下,最终停在了她腰间的一块红痕上,那应当是胎记吧,看起来倒像是被火烧过似的。贺连璧望着那红痕,心中一动,便要伸手抚上去。却不想祝秋将衣服一甩,从背后披上穿好,刚好阻拦了贺连璧这一不切实际的动作。祝秋丝毫没有察觉身后躺着的人已然醒了。她穿好了衣服,随手绾了一下头发,便自顾自地去洗漱了。贺连璧不禁有些失落,她以为祝秋在醒来之后会温柔地摸一摸她的脸,或是轻柔地吻一下她的额头……可这一切都没有,祝秋只是穿好衣服之后就如同往常一样毫不留恋地走了。贺连璧暗暗叹了口气。她实在是太困了,这一夜就没消停过,先是暗影来犯,整个木府都折腾到了后半夜;再是回来以后,酒不醉人人自醉,竟到了黎明才安静。好不容易眯了一小会,又该起来了。贺连璧实在是撑不住了,她看祝秋也没有来找她,便索性破罐破摔,再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却不想,这一睡,再睁眼时,她就找不到祝秋了。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天都黑了,环顾四周,就看见一个小侍女过来服侍她去洗漱用膳。她睡了一天,饿的很,便跟着小侍女走了。她先是梳洗了,又吃了饭,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喝了一杯茶。茶水无味,她还是想念夜里的酒,便开口问道:“祝姑娘呢?”“我家小姐在陪木公说话。”小侍女道。“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啊?”贺连璧问。“这个实在不知,”小侍女说着,捧过了一碗药来,道,“我家小姐临走时吩咐的药,阿贺姑娘一定要按时喝。”贺连璧看着那汤药,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认命吧,再苦的药也得喝下去。于是她接过药碗,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干净净。侍女又恰到好处地捧上了蜜饯儿,道:“这也是我家小姐吩咐了的。”“这还差不多!”贺连璧心想着,颇为满足地拿起一块来扔进了嘴里。甜甜的,虽不能解汤药之苦,但聊胜于无。贺连璧又乖乖巧巧地等了一夜,等到最后又撑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待到醒来,她看见那小侍女还在一旁候着,开口便问:“祝姑娘呢?”“小姐去处理祝家的一些琐事了。暗影来犯,有人被掳,三门之中人心惶惶,主君不在,小姐不得不操劳些时候了。”那小侍女颔首道。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她分明在躲我!”贺连璧还是清醒的,祝秋躲得也太明显了!“什么?”小侍女一时没有清醒。“没什么。”贺连璧虽嘴上说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抱怨着:“明明是你叫我不要停……你现在却又躲着我!倒像是我欺负你!”想着,贺连璧又叹了口气。祝秋总是这样,顾及太多,每每对她亲近一分,便会立马意识到不对,主动向后退却十步。从前祝秋难得对她敞开心扉一次,便躲了她好几天,如今敞开的可不止是心扉,她又该躲多少天呢?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祝秋向后退却十步,贺连璧便主动上前一百步!只是,还得想想法子,不能这样轻易地就扑过去了,那样也太便宜她了!三十六计中似乎有个欲擒故纵,贺连璧虽一向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的,但如今看来,弯弯绕绕的法子也值得一试。“看谁能熬得过谁!”贺连璧想着,信心十足。于是,一连好几日,贺连璧都没再去主动找祝秋,甚至没有主动去问祝秋的行踪。她该吃就吃、该玩就玩,倒像没事人一样。木府被暗影骚扰了一通,丢了陈八和秦源,阖府上下人心惶惶,府中门客义愤填膺,都叫嚣着要打到扬州堂,解救陈八和秦源,给金苍一个教训。但这些不过是说说罢了,贺连璧看得出来,三门中人混饭吃的比较多,像陈九和半眉这般尽心尽力的是少之又少。整个木府的气氛低到了极点,秦氏天天哭天喊地,陈九也终日眉头紧锁。木晖的婚事不得不往后推了些日子,这又引得女方家不快。女方家是江南有名的杨氏镖局,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理解木府出事不得不延期,可外界难免又会说三道四了。祝秋整日就为了这些事情操劳着。如今祝纬不在,祝府的事全仰仗她。吴文巽受了伤,她也常常去探望……她倒是一切如常,木清在救她这件事上犹豫了的事情似乎从没发生过,让人不得不感慨祝家姑娘的镇定与淡然。可这样的镇定和淡然都只是为了躲避另一件更让她不镇定的事罢了。酒后的一时冲动,让祝秋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每天在天还没亮、贺连璧肯定还没醒的时候就出门,晚上要等到院子里传来消息说贺连璧睡下了才肯悄悄地回来。她一个三门中的姑娘,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情不自禁和暗影派的妖女睡了呢?从前仅仅是克制的心动,对她来说倒也未酿成大错,如今可不仅是心动,该动的地方、不该动的地方,都随着酒意一起动过了。贺连璧一边坐在窗边吃着蜜饯儿,一边数着日子,感慨着祝秋真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每天只睡那一会儿,竟也能熬得住。贺连璧算是看出来了,祝秋这次退的可不止十步。这么僵持着也有十多天了,该出击了。贺连璧就不信,祝秋真的就能彻底撇开她。若再不出击,看着祝秋天天去照顾吴文巽,她也着实要受不了了。于是,这一夜,祝秋好容易挨到她的院子里传来消息,说贺连璧睡下了,才敢回房。夜深人静,她带着绿蕊悄悄地走回院中,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却没想到贺连璧的房间倒发出了微弱的动静来。祝秋在经过贺连璧窗下时听见了这微弱的动静,这微弱的动静在这安静深夜的窗下,无疑是清晰的。那似乎是喘息声,带着女子独有的媚意,一听就知道是贺连璧的声音。祝秋的脸登时沉了下来,她闭了眼,苦笑一声,轻轻呼出一口气来。绿蕊抚了抚额上的伤口,装出一副头疼什么都没听到的模样,她隐约知道自家小姐和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阿贺姑娘有些不对劲。祝秋睁了眼,又看了看那窗子,又故作不在意的模样,步伐平稳地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她掩上了门,想起了那日清晨,她故作淡然地梳洗之后,出门掩门的情形。那日一醒来,她便意识到自己昨晚似乎跳下了深渊,她记得夜里发生的一切,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所为。她侧头看了看熟睡的贺连璧,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饶恕的人:怎么可以和她做这样的事?她是暗影派的少主啊!她心中虽对木清的做法有些不平,但总体来说,她还是自认是三门中人,她是祝家的姑娘,她所作所为必须要为三门考虑。三门暗影必有一战,多年宿怨早已说不清、偿不尽了。她怎么能做下这样的事?她怎么能?她心里有她,她喜欢她,她从没想过一个暗影派的小丫头会让她魂牵梦绕、让她疯狂不休。可理智告诉她,一味沉沦是没有好结果的。她需要尽早抽身,及时止损,这对两个人都好。贺连璧听到祝秋关门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自她见到祝秋后,她好久没这么认真地练功了,这吹了灯撑着练了大半夜,还真是有点累。“我就不信你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贺连璧想着,倒一点局促怕羞的意思都没有,她对自己很有信心。她记得酒后祝秋的眼神,那证明了一切。她觉得她这辈子就算忘记一切,也不会忘记那一夜祝秋的眼神。一向温柔如水的眼眸里突然钻出了火,那火燃尽了祝秋自己,也焚遍了她全身。见识了那样的火,才终于明白了飞蛾。只是,她现在要做的不止是飞蛾扑火,她还要引火烧身。除了故意刺激祝秋关于那夜的记忆外,贺连璧还想了别的刺激祝秋的招,只是这次的招就未免有些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意思了。她开始故意作死:刚出一身汗时就去洗冷水澡,一天下来不是滴水未进就是暴饮暴食,夜里故意不盖被子,白天又各种消耗自己体力……终于,在她孜孜不倦日以继夜的努力下,她成功把自己作病了。她躺在**,一阵咳嗽,头也开始发热,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发抖。“我就不信你不来看我。”贺连璧一边咳着,一边心想。由于祝秋之前随口扯的“肺痨”的谎,木府中人竟没人来敢给她看病,生怕被传染了。木晖倒是跃跃欲试,他说自己从前从没见过几个病重的病人,他想见识一下,练练手。结果自然是被木清拦住了。祝秋无奈,人是她带来的,她也有医治的经验,只好她来了。她想着,贺连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的病很可能是为了吸引自己装出来的。祝秋第一次见她就是因为她装病,然而她是不是真的病了,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祝秋已经想好了,她会走进贺连璧的房间,远远地看她一眼,然后就迅速逃离。可她一走进贺连璧的房间,便觉得不对劲了。床榻上蜷缩的那人一直在咳嗽,还止不住地发抖,似乎是真的病了。祝秋一下子有些慌了,但还不敢相信贺连璧真的会病,便提着药箱走到贺连璧床榻边,低头望了一眼。贺连璧两颊通红,一边不停地吸着鼻子,一边咳个不止。“你病了。”祝秋有些惊讶。她皱了皱眉,忙坐了下来,拉过贺连璧的手就要给她诊脉。却不想贺连璧十分有骨气地把手狠狠从她手下抽出,侧过身去不再看她。她嗓子还是沙哑着的,呼吸不顺畅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更让人心疼了:“不要你管。”她咬着牙,恨恨地道。“又冷落我是吧?我要让你知道,我可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贺连璧心中止不住地盘算着。暗影少主岂是浪得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