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再醒来时,依旧在贺无名的房间。她躺在贺无名的**,捂着心口坐了起来,四顾环视,终于看见了坐在梳妆台前的贺无名。她强撑着从贺无名的**下来,走到了贺无名身后,低头唤了一句:“娘。”“你胆子是越发大了,竟然敢破门而入。”贺无名淡淡说着。看起来,她此刻已恢复了正常。“女儿是担心娘。”贺连璧忙道。“担心?”贺无名颇为轻蔑,“我不需要你关心。”贺连璧一时哑然,贺无名总是这样冷冰冰的来伤她的心。她低下头来,一时怅然,只是道了一句:“娘,有个叫灰鸠的前辈想见你,已等了好几天了,你还是去见一见吧。”“我谁也不见。”贺无名道。“他说你可能是他的故人。”贺连璧道。“那更不用见了,”贺无名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木然答道,“我的故人早已死绝。”说着,贺无名又微微侧头看向贺连璧,不屑地问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了?”贺连璧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本来还沉浸在贺无名疯癫之时给的那一点点温暖中,可没想到一醒来贺无名依旧这样冷漠地对待她,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实在是刺耳,贺连璧已然听不下去了,她难得地回了一句:“我是你女儿,自然要管你。”“你?”可贺无名不动于衷。她反问着,语气里的轻蔑半分未减,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贺连璧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她低下头来,暗暗握了拳,最终却还是决定像往常一样忍下来,先帮灰鸠把事情办好。于是,她忍着心中的憋屈,道:“他找他的故人,找了几十年。他觉得你就是他要找的人,你若不是,也去见一见他,让他死心也好。不然,他成日里来烦我,我也不安宁。”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娘,你好好休息,我先退下了。”说着,贺连璧转身就要走。可她却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着贺无名的动静。毕竟贺无名再次重伤了她,总该给她一些表示的。可这次,贺无名依旧没有说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面具出神。贺连璧终于忍不住了,她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贺无名,又生气又委屈:“娘,我有时候真怀疑,我是不是你亲生的。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哪怕一丁点,也好!可你……”她说着,不自觉地流下了泪,又忙背过身去,用手抹了,装作无事发生。“出去。”贺无名冷冷说着,她想赶紧把贺连璧从这间屋子里赶走。“娘,”可贺连璧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她吸了吸鼻子,又开口道,“我知道你经历了太多事,所以你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可我是你的女儿,终究与别人不同,你又何必如此对我?我、我是你的女儿,你唯一的血脉!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对我!”说着,贺连璧转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贺无名的反应。可贺无名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贺连璧方才说的都是废话中的废话。贺连璧失望极了。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脚便走,可刚迈出门,她便又听见身后贺无名声音响起:“下月我寿宴时,你可带那人来见我。”贺连璧一愣,她一时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她回头看向贺无名,贺无名依旧是那副模样,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自己说的一样。贺连璧叹了口气,应了一声“是”,便毫不犹豫地下了梯了。刚下了长梯,只见夜枫迎面而来,急急忙忙似有什么事要说。“怎么了?”贺连璧无力地问着,脚步依旧没有停。她现在只想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祝秋的画像入眠。“昨日吴文巽要回蜀地,然后我们的人把他的船烧了,他家一个管事的被萧家兄妹打残了。洛阳堂、扬州堂这几个大的分堂,也都去袭击了三门的人,闹出了好几条人命。各地分堂看我们雁门堂如此做法,如今都攒着劲儿,也都闹起来了。”夜枫禀报着。“几条人命?”贺连璧问。夜枫想了想,答道:“七八条人命吧,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刚刚加入三门的。”贺连璧听了,只是叹了口气。各地分堂总算找到机会闹事了,以前的小打小闹看来是满足不了他们了。贺连璧不喜欢杀戮,她也不在意死了多少人,她只想要她的祝姐姐。可暗影其他人就不一样了,遇见个三门中人就想要杀了泄愤……唉。不过这是暗影一贯的作风了,她也不能说什么。把一切搞的声势浩大是她的主意,只是她没想到除了自己的雁门堂,其他分堂也会来凑热闹。贺连璧现在只担心,若是闹得太厉害了,她的祝姐姐会不会怨她?毕竟她那样看重三门。可祝秋还放出话来说要杀了贺无名……这世上的事总是这么复杂,如果两个人不在不同的阵营,哪里还有那么多麻烦事?祝秋此时也是一样的想法,如果两个人不是这样的出身,现在她也不会这样头疼。祝秋站在药房里,摆弄着一堆瓶瓶罐罐,一边调制汤药一边听绿蕊的汇报。绿蕊站在祝秋的身后,手上拿着一张纸,念着:“暗影十八分堂,昨日出动了十二个,其中烧毁我祝家田产房屋共计三十万两,损毁船只十六,两人在洛阳止戈楼中被杀。”“止戈楼?”祝秋听了,手上动作不自觉地一顿,“暗影派的人如今竟还去止戈楼闹事了?这可是稀奇。”绿蕊点了点头,道:“到止戈楼皆是客,几十年来,江湖中人到了止戈楼都只是吃喝玩乐,无人曾在止戈楼杀人。除了上次那个在金陵止戈楼胡作非为的老头子,暗影算是开了先例了。”又叹了口气,道:“听说那两人昨日刚刚救了一个要被暗影门人欺负的少女,晚上就被暗影派杀了,尸首还被挂在楼前示众,死状着实凄惨。”祝秋听了,也是一声叹息,她心中着实不是滋味。她想了想,又问:“其他两门昨日损失了多少?”绿蕊想了想,答道:“只听说吴家也死了三个从蜀地赶来汉阳的门客,在江上被劫杀。暗影派仗着人多势众,围攻三人,三人不敌,便殒命江中了。还有吴家没了十条船,我们的船也是因为吴家的船被烧,而顺带着烧起来的。”“暗影派总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做了我们想做的事,”祝秋淡淡说着,她正在想该怎样把吴文巽拦住不让他回家呢,想着,又问,“木家呢?”绿蕊摇了摇头,道:“我们哪里能有木家的消息?”祝秋听了,点了点头,道:“也是。”说着,她盖上了手中的乳白色瓷瓶,轻轻晃了晃,然后拿出纸笔来,写了“解忧散”三个字,又将纸贴了上去。如今的解忧散,一两滴便可见效,早已不是当初给贺连璧用的那种需要吃好几天才有把握的药了。祝秋把那乳白色的瓷瓶放好了,又转头对绿蕊道:“她闹出的动静倒是大……我们昨日一天就损失了三十万两白银,这在以前可曾有过?”“未曾有过,我们也从未在一天里折了这许多人,”绿蕊道,“和如今比起来,从前的一切仿佛只是小打小闹。”“是哪几个分堂做的事?”祝秋又问。绿蕊答道:“烧船的是雁门堂,烧房屋田产的是扬州堂,杀人的是洛阳堂。我们的人已有按捺不住打回去的,听说他们今日刚刚在洛阳找到了那几个动手暗影贼人,已报了仇了。”看似平静的江湖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宁静,各地都接二连三地出了事,闹出的人命也一天比一天多……去年一年三门中死在暗影派手上的人数,怕是都不及这几日的。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祝秋无奈叹息,又不禁陷入了沉思。半晌,才又问道:“他们这样猖狂,木家可曾做过什么?”绿蕊答道:“木家还是老样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风平浪静,仿佛他们没有损失一样。”祝秋闻言,低下头来,摆弄着手里的瓶瓶罐罐。她实在是搞不懂木清,怎么能做到这许多年一直隐忍不发的呢?木清做过的最多的事,便是嘴上说说,每次暗影派挑衅,木清做的永远都是回一封犀利的书信,再无其他。正不住地思索着,她忽见吴文巽提着剑快步走了进来,对她道:“阿秋,我是来告辞的,我即刻便要启程回家了。”“表哥?”祝秋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轻唤了一声,又道,“怎么又要走?时局不稳,贸然出行恐有不妥。”吴文巽听到这里便是一脸愤怒,他冷哼一声,道:“我祖坟被盗,要回家时船只却被暗影派烧了,这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我一定要回去,看看祖坟究竟成了什么样子。”“可是船只被烧,陆路又未免太远。如今暗影横行,我实在不放心。”祝秋看起来十分诚恳。吴文巽听了这话,叹了口气,语气温和了下来,道:“阿秋,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我只是回家看看,一路人还有许多人一起跟着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说着,他又转头对绿蕊道:“绿蕊姑娘,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家小姐。”绿蕊颔首道:“这是自然。”吴文巽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祝秋,认真地道:“我已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今日启程。阿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担心我。”他把话已然说到这个份上,祝秋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只是点了点头,口中道:“表哥保重。”吴文巽又施了一礼,这才拿起剑来走了。祝秋只是微笑着望着他的背影,待到再看不到吴文巽背影时,她终于敛了所有笑容,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桌子上另一侧的一个青瓷碗登时裂了一条缝,碗里的白水从缝隙里涌了出来,湿了祝秋的衣袖。“小、小姐……”绿蕊看着这一切,目瞪口呆,还有些惊恐。祝秋一时也有些发愣,她取过那瓷碗,仔仔细细地瞧了,确认了那裂痕的确是新添的。她放下了碗,整理了下思绪,又抬头问绿蕊,道:“这样的内力,要练多少年才能有?”绿蕊张了张口,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结结巴巴地吐出四个字:“至少……十年。”“十年?”祝秋也有些惊讶,不禁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一脸疑惑,“可我这才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