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贺无名坐在窗台边,吹着冷风。山巅之上,一切尽收眼底,那漫天的星辰和绵延的山脉是那样的壮美雄奇……只可惜这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她眼神空洞,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良久,她终于从窗户上下来了,合上了窗,又坐在了梳妆台前。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取下了面上那骇人的鬼面具。然而,面具下是更为骇人的一张面孔。半边脸都是被烧伤的痕迹,大片的红色暗红,配着那阴森的神情,可怖极了。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又垂下了眼睛。她本也是个爱美的姑娘,后来一切都变了,她的面容变了,她的生活变了……一切都变了。她的手不自觉地在梳妆台上划着字,一笔一划,竟是一个“云”字。这一个字,她不知写了多少遍了,那梳妆台上都隐隐有了些印记了。祝秋也是一夜难眠。她侧身望着窗外,看着月光,却是心绪难宁。她只是照着那帛书练了半个月,竟已有十年的功力!果然如绿蕊所说,这功法邪门的很。她也终于明白为何祝经当年这样想要这帛书、想要到不惜拿剑去逼迫她的母亲。这帛书记载的功法强大到恐怖,祝秋心里都隐隐有些害怕。但祝秋相信她的母亲不会害她,母亲说这帛书是她的,便一定是她的。祝秋也明白为何母亲把帛书藏起来,宁可自杀绝了父亲的心思,也不愿让人知道帛书的下落了。这样的东西,只要出世,势必会引起群侠相争。到时候,江湖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母亲把帛书藏去了姨母的墓中,应当也是因为这个吧。”祝秋想。当时,吴家被屠已有四年,谁也不会想到木云会把帛书藏进已下葬四年的姐姐的墓中。当时吴家没有管事的人,丧事是木云一手操办的,她了解那里,把东西藏进去也是轻而易举。只是苦了祝秋,多年以后到了她要取出那帛书的时候,她总是有着心理负担,觉得自己对不住对自己一直很好的表哥。毕竟那是吴家的祖坟。刨人祖坟这事,总是不对的。如今,祝秋总算见识了那帛书的威力了。她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力量,也是第一次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她不禁有些恐慌,可更多的,是惊喜。这意味着她从此不必依靠他人保护了。“只可惜我如今只有内力,不会身法,”祝秋心想,“一身内力却不会用,也是麻烦事。可绿蕊的拳脚功夫也不好,我若向别人去学,只怕会走露消息,又会闹出事端来。”想着,祝秋轻轻叹了口气。“阿贺的功夫倒是很好,”祝秋忍不住地想着,“她动起手来很是漂亮,动作如行云流水,眼中虽故作凌厉,却也掩不住她脸上的稚气……”她的小姑娘就连打架的时候都是可爱的。祝秋想着,不自觉地笑了。她如今脑海里尽是贺连璧,她想起那个小丫头缩在她怀里的样子,想起她偎在她肩头轻蹭着撒娇的模样,想起她故作可怜、娇滴滴地唤着“姐姐”……那样美艳动人的面孔下,却是那样惹人怜爱的纯粹,祝秋只要一想起她,心中就会忍不住一颤。“阿贺……”她喃喃唤着,闭上了眼睛。她也只有在想起她时能稍稍心安,她希望自己在梦里还可以见到她,和她相拥而眠。可她刚闭上眼,便听见了门外乱哄哄一片,眼前似也有灯火在晃来晃去。祝秋一惊,忙睁开眼,只见绿蕊拿着伞急匆匆地从门外跑进来,对她道:“小姐,半眉大侠在门外发现了暗影贼人的踪迹!他已带了人四处巡逻守卫去了。”祝秋听见,随手绾起了长发,披上衣服便下了床,到窗边去看。祝府里乱哄哄一片,四处都是摇晃的灯火。祝秋不禁沉下眸来,口中轻声道:“暗影以轻功见长,怎会如此轻易便被人发现踪迹……定是调虎离山。”话音还未落,只听耳畔一阵风声,接着便是绿蕊紧张的呼喊。祝秋无奈地摇了摇头,回过神来,果然见到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立在她面前。“雁门堂的?”祝秋问着,看似丝毫不惧。“是,”那人低声道,“我家少主有请。”祝秋听了,却不禁皱眉。这声音有些耳熟,倒像在哪里见过,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人却并不十分在乎祝秋的想法,持刀抬脚便向祝秋走来。可绿蕊哪里能忍,她登时拿着伞一个翻身挡在了祝秋身前,对那人喝道:“先过了我这关!”说着,便拿着伞向他冲来。那人对绿蕊这样一个侍女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开始并未尽了全力。可接了一两下招,他便渐觉吃力。绿蕊以伞为剑,伞身坚硬无比,刀伞相撞,那刀上竟出现了小小的豁口。那人微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刀,不由得一愣,随即认真起来,刀刀发狠。绿蕊一时措手不及,唯有狠狠推开了伞,细小的刀片自伞中飞出,如乱花飞絮一般向敌人飞去。那人忙拿刀挡,可奈何还是慢了一拍,虽躲过了大部分,却不想肩臂之上还是被嵌入了些。他闷哼一声,又抬头看向拿伞的绿蕊,冷冷道:“就这点本事吗?”说罢,不顾肩臂伤痛,猛然持刀向绿蕊砍去。绿蕊忙拿伞去挡,伞是没事,可那兵器相撞的震动却一路从手心直蔓延到肩头,她身子登时麻了半边,手一软,伞也掉了。那人见状,冷冷一笑,又狠狠踢了绿蕊一脚,直将绿蕊踢出窗外。祝秋心中一惊,但面色如常。只听那人道:“祝姑娘,请吧。”说着,伸出了他血淋淋的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祝秋看着那手,轻轻摇头。她怎么能走呢?莫说如今她摸不清来人的真实身份,就是贺连璧亲自来了,她也不见得能走。毕竟,她如今身份不同了,她若走了,不知会出什么乱子。刀光一闪,那人已来到了祝秋跟前,发狠道:“不走也得走。”说罢,就要伸手去拉祝秋。祝秋本能地反抗,拼了命地狠狠一推,那人便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但他很明显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只是自己一时失误,忙爬起来,又去抓祝秋的手……这一抓便出了事了。他只感觉自己一下子浑身无力,一股力量正从自己体内流失着……那是他的内力!祝秋有些愣,她看着那人抓着她的手,却忽然觉得有一股力量涌进了自己体内。她看向那人的眼睛,却见那人满眼惊恐。祝秋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把手抽了出来,怕被人发现自己练了这邪门的功夫。那人强撑着站稳,看着祝秋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这一定和祝秋脱不了干系。“主君!”门外传来半眉的高喊,接着半眉破门而入,正看见了和祝秋对峙着的暗影门人。半眉忙持剑挡在祝秋身前,隔开了两人,对那人喝道:“贼人!今日我必要替三门出一口恶气!”说着,便持剑冲了上去。那人知道自己今非昔比,又更何况如今对打的人是半眉?他无心恋战,只随意应付了几下,便抓住机会从窗户翻了出去。半眉还要再追,却听身后祝秋道:“不必追了。”半眉便止了脚步,忙回到祝秋跟前,问道:“主君,你可还好?”祝秋摇了摇头,道:“放心,我没事,幸好你来得及时。”又对半眉道:“还麻烦半眉大侠先去看看绿蕊的情况吧。”半眉听了,便出去察看绿蕊的情况。而祝秋则在房间里,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之前和别人接触的时候,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自从练了那帛书的功法,这还是第一次。正思索时,只见半眉掺着绿蕊进来了。绿蕊看起来伤得很重,一时间竟难以站稳。她十分愧疚,道了一句:“小姐,我……”“你做得很好,”祝秋忙说,又对半眉道,“麻烦半眉大侠带她去疗伤吧。”半眉有些惊讶,毕竟祝秋自己就是个出色的医者,哪里轮得到别人来给绿蕊看伤。可半眉不知道,祝秋如今哪里还敢碰别人?她生怕她碰了别人,就会不自觉地吸取别人的内力。遇见了旁人还好,若不意间吸取了亲近之人的内力,便是罪过了。半眉看祝秋心绪不宁,只当她是受了惊吓,一时没缓过劲来。他也不好再打扰,只好扶着绿蕊出门去了。看到半眉出去了,祝秋无力地坐了下来。她心中五味杂陈,她本该很开心自己有了这般本事,可她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她害怕这一切失去掌控,但事情好像已经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了。“我娘不会害我,”祝秋想着,又咬了咬牙,“我不能放弃。”闯入祝府的暗影门人好容易逃出了祝府,没走多久便筋疲力竭了。他摘下了面具,正是扬州堂金逸。扬州堂来接应的其他人围了过来,问:“如何?怎么没成功?堂主怕是会怪罪。”金逸倚在树边,喘着粗气,摆了摆手,道:“别提了,我们怕是没人能抓得了祝姑娘……我得先给堂主去一封信。”其他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们心里很是疑惑: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祝家小姐,有什么可怕的?另一边,贺连璧也快要疯了,她是想祝秋想疯的。“你们怎么还没把她给我抓来!”夜枫清晨一进门,就听见贺连璧如此问着。贺连璧实在是怕夜长梦多,毕竟现在各分堂都闹起来了,三门的警惕性也提高了,抓祝秋也会比以前难上许多……这几日已出现了许多意料之外的情况,再拖下去又不知会出什么事。她虽不怎么在意,可她想,她的祝姐姐多半会在意。“少主,”夜枫连忙安慰着,“祝家不是那么好进去的,半眉如今日日看守护卫,不比从前了。”贺连璧听了,一时失落。她望着祝秋的画像,喃喃道:“本来还以为至少可以赶在母亲寿宴前把她抓来的。”夜枫见贺连璧如此想见祝秋,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道:“少主放心,我会传信催促萧家兄妹的。一定,尽快把她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