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一直苦苦等待祝秋的消息,只可惜她想听到的消息一直没有听到,反而得到了什么有别的暗影门人前去打扰祝秋的消息。贺连璧听了生气不已:她暗影少主点名要的人,底下的人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夜枫见贺连璧这样想抓祝秋,又连连向守在汉阳的萧家兄妹去了几封信,吩咐他们一定要尽快把祝秋抓来。只要能抓到祝秋,什么手段都可以用。但有一点,少主要她漂漂亮亮、干干净净地来。夜枫做完这一切后总算安心了些,端了一盒子蜜饯儿就去找贺连璧邀功请赏。正是黄昏时分,可贺连璧却并没有在屋里。夜枫心中奇怪,却听见了屋顶上传来了贺连璧的动静。夜枫知道,从前贺连璧还没去雁门堂的时候,她只要心情不好,就会上屋顶远眺……这似乎是个平复心情的好办法,应当是和贺无名学的吧。贺无名精神不大正常的时候,就会爬上窗户去远眺,只是不知她在眺望什么。夜枫知道此时不宜打扰自家少主,放下了蜜饯儿,便悄悄地退出了门,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了。贺连璧坐在房顶上,看着天边火红的晚霞,一时出神。她嘴里不自觉地轻轻哼唱着张衡的《四愁诗》,只可惜她记不清句子,只有满口的“我所思兮”……天各一方的感觉真苦,她不喜欢。但思念是酸酸甜甜的,她却乐在其中。每日,她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思念她。“丫头,在这里做什么?”却是灰鸠的声音。贺连璧回头望去,只见一身灰衣的老者自身后屋顶施展轻功跳跃而来。他很快就来到了她身边,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前辈,你怎么也在屋顶上闲逛,”贺连璧问,“莫非想去最高的那个房间里见我娘?”灰鸠摆摆手,倒是十分坦然地说道:“老夫就是四处转转,了解下你们暗影宫的地形,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山巅屋子里的人,等到寿宴再见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说着,又问贺连璧:“你呢,丫头,你在这里发什么呆?”“看云。”贺连璧望着天边红霞,道。“看云,呵,”灰鸠听了,无奈轻笑,“云有什么好看的。”贺连璧一时无言,她满脑子都是祝秋。她想着关于祝秋的一切,心里满满当当的。忽然,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疏忽了什么,便转头问灰鸠道:“前辈,你那日劫走祝姐姐的时候曾说,她长得很像一个人……可是你的那位故人吗?”灰鸠垂了眼,没有说话,只是拿出腰间酒葫芦来饮了一口。半晌,才又道:“是有几分相像,但不过只是凑巧罢了。她姓祝,她母亲姓木,她绝对不可能和我要找的人有什么关系。”“前辈,我听说,你也是卫城祖师的徒儿。”贺连璧突然好奇起灰鸠的过往。她从前没那么好奇的,毕竟这一切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管好自己就够了。可今日,她猛然发现一切在冥冥之中似乎都有着什么联系,她便没来由地好奇起来。“是啊,我是他的徒儿。当年,他收了四个徒儿,我是最小的那一个,”灰鸠说着,声音里是无限的凄凉惆怅,“师父什么都好,只可惜他不会看人。这一看错人,便什么都毁了。而我也隐姓埋名,从此不为人所知。”贺连璧还想再问,可她看灰鸠如此低沉,她也没心思再问了。却听灰鸠又问:“丫头,你娘今年是四十了?”“嗯,下月,不对,这月寿宴,九月二十。”贺连璧答道。“四十,”灰鸠喃喃念着,“真快。只可惜生日对不上,不然,几乎可以确定就是你娘了。”一阵冷风吹过,灰鸠皱了皱眉。他脸上本就遍布疤痕和皱纹,这样一来更显阴森。贺连璧被冷风吹得整个人缩了一缩,却听灰鸠又问:“丫头,你爹是谁?”贺连璧吸了吸鼻子,望着天边,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答道:“我爹……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我娘从来没提起过。”“你娘从未和你说过她的过往吗?”灰鸠问。“嗯,”贺连璧答道,“江湖上也没人知道她的过往。只知道二十年前她横空出世,杀了吴家的主君、夫人和一众门客,然后她便来了这贺兰山,建立了暗影派。我今年十七,是在她建立暗影派后出生的,她生我的时候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暗影教主了。可就算如此,也没有人知道我爹是谁。但我想,我估计只是个意外吧。”“意外?”“对,意外。”贺连璧说着,心中酸涩不已。她肯定只是个意外,不然贺无名不会那么冷淡地对待她。她早就认清这一点了。“唉,这世间处处都是意外,江湖上更是如此。”灰鸠叹道,又喝了一口酒,眼里尽是过往的沧桑。他轻飘飘问了一句,“丫头,你可知,你们暗影派的轻功,也出自卫城祖师啊?”“什么?”贺连璧一时没反应过来。暗影派的轻功都是贺无名传授的,怎么会是出自卫城祖师。“是啊,这个意外之喜,便是我要找你娘的原因,我要见见她,看看她是不是我要找的人;就算她不是,我也要问问她,她的轻功是从哪里学的,”灰鸠说着,望向远方,似在追忆,“当年,师父四个徒弟,姓祝的学布阵,姓木的学医术,姓吴的学剑法……而我,学了轻功。”“可木家老爷子说你什么都没学到,卫城祖师便撒手人寰了……”贺连璧吃惊地张了张口,可她看到灰鸠那轻蔑的眼神后又忙反应过来,那不过只是一个谎言罢了。“他们一定会如此说的,”灰鸠冷笑着,声音里尽是恨意,“因为他们三门才是恶人。”“前辈?”贺连璧还想再问更多,却见灰鸠摆了摆手,指了指天边的夕阳。那里是最后一缕余晖,且已经渐渐消失了。待到那最后的光亮完全消失,灰鸠站起身来,把酒葫芦往腰中一系,道:“天黑了,该休息了。”说罢,他便要施展轻功。贺连璧一时还有许多话想问,可最后却只来得及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句:“前辈,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人啊?”灰鸠纵身跃起,渐渐消失在夜晚的山雾之中。他最后也只留下了一个名字:“公孙婉。”“公孙婉?”贺连璧更加不解了,她坐在屋顶上,左思右想,“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啊。”她突然灵光一闪:莫非是她娘从前的名字?公孙婉,贺无名,贺兰山,无名……她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可更多的是不安。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更加骇人的秘密,而这秘密势必会扰乱一切。“再等等,再等等,”贺连璧不住地安抚着自己,“等到寿宴,他们见了面,就什么都明白了。”祝秋又为祝府的事操劳了一天。最近各地都出了事端,江湖上鸡飞狗跳,她身为祝家主君,自然要负责地一一处理好。到了傍晚,她终于可以歇一歇了。她坐在案桌边,手边放着一杯热茶。她又把帛书展开来看,她如今知道了这帛书的厉害,自然是一刻也不敢松懈。只是照着那帛书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她便觉得浑身舒畅,丹田之内的那股力量又盛了几分。她刚要再练,却听到外边有脚步响起,忙又把那帛书塞进了袖子的夹层里。“小姐。”是绿蕊的声音。祝秋松了一口气,道:“进来吧。”说着,她理了理衣襟,走到了她的琴前,坐下抚琴。她要离绿蕊远一些,不能让绿蕊碰到她,她害怕自己无意间会吸取绿蕊的功力,那便是罪过了。绿蕊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些糕点。她把糕点放在了案桌上,坐了下来,一边摆着,一边对祝秋道:“方才得了消息,表少爷日夜兼程,已到了蜀地了。”“罢了,”祝秋一边抚琴,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只希望当初办这事的人足够小心,他不会发现什么。”“小姐,”绿蕊说着,转头看向祝秋,“苏州那边最近也不安宁,扬州堂三天两头去找事,听说昨日他们又在木府门前打了起来。”“哦?”祝秋一挑眉,“结果如何?”“死了两个木府的门客,”绿蕊说着,偷偷打了个哈欠,“但暗影贼人也没有吃到好果子,毕竟有陈九爷在,不少人都中了暗器。听说陈九爷在暗器上下了药,那些贼人要恢复过来还需些时候。还有那新过门的杨家小姐,弓箭也是一绝,听人说,她一人便护住了整个木府的后院。秦氏本来不喜欢杨家小姐的,如今也没话说了。”“也是世间少有的姑娘了。”祝秋叹了一句。屋里弥漫着糕点的香气,她不禁轻轻吸了吸鼻子。可这香味实在奇怪,在食物的香气过后,竟是更加浓郁的焚香气息。她记得自己今日事务繁忙,绿蕊也伤重未愈多半时间都在休息,屋子里并没有焚香。她看向了那香炉,果然什么都没有。“绿蕊,迷香!”祝秋忙唤了一声,有了在止戈楼的经验,她很快便分辨出来了。祝秋望着香炉,忙冲绿蕊喊了一声,可绿蕊却没有太大的动静。祝秋看向绿蕊,只见她已然趴在桌边昏了过去。“绿蕊……”祝秋又唤了一声,强撑着身子就要站起来。可她手脚一点力气都没有,意识也渐渐模糊了。不过这比在止戈楼中还要强些,在止戈楼的时候,她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便昏了过去。她听见房顶又传来一阵声音,似乎是一男一女有商有量地在讨论抓她的事。“你这药也下得太多了些,我都有点头晕了。”男子抱怨着。女子道:“少主那边催得紧,这边又防得严,都怪你前几天非要搞什么趁乱带走,放了几把火结果白白让他们提高警惕,人也没抓到,什么用都没有。现在我只能用迷香来抓人了。你就忍忍吧。快下去,把她绑了带走。”“怎么就都怪我了?”男子又嘟囔着抱怨,“要怪也要怪那些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扰乱我的计划。”“分明是你自己想看热闹,这才一再耽误,不然我早就下药把她带走了,哪里还等到今日?”祝秋听了这话,便知道这次真的是贺连璧的人。她心中忽然放松下来,她知道贺连璧不会害她。想着,她再也支撑不住,头无力地垂下,倒在了自己的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