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秋根本不知道贺连璧和贺无名之间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她如今母女二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两个人似乎在互相赌气,可其严肃认真的程度和剑拔弩张的气势,看起来似乎又不仅仅是赌气那么简单。可贺连璧什么都没和她说,只是躺在**紧紧拥着她,生怕再失去她。说来也奇怪,一天了,贺连璧不论怎么接触祝秋,都一点事情都没有。祝秋奇怪的很,明明那日萧梅仅仅是给她重新绑了下绳子,都被吸走了些内力了。而贺连璧和她做的事情可远远多出绑绳子的亲密程度。“姐姐,你想我吗?”贺连璧问。“一到了夜里,我便满心都是你。”祝秋说着,接着窗外洒进的月光仔仔细细地瞧着贺连璧的面容。贺连璧闭着眼睛缩在她身边,倒是和从前一模一样。“姐姐,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贺连璧又问。“虽也不大顺当,但比从前好多了,”说着,祝秋轻笑,“多谢你杀了祝纬。”“我只恨担了个杀他的虚名,却没有、没有亲手杀了他,”贺连璧道,“我若早知道你从前受了那么多苦,我见他第一眼,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然后带着你远走高飞,再也不理会那些事情。”“阿贺,”祝秋念着她的名字,心中颇为感动,可她的理智提醒她还是要说一句,“可我不能和你走。”贺连璧听了这话,睁开了眼睛,问她:“你说什么?”祝秋忍着心痛,轻轻抚上她的面颊,那里还红肿着。祝秋道:“我如今是祝家的主君,我自有我的所在之地、所用之处……我不再是从前那个可有可无的祝家小姐了。我不能轻易离开三门,因为那里有太多我不能舍弃的。”她本就舍不下三门,那里有她筹谋多年想要赢得的一切。如今,三门又要为了她围攻贺兰……她若离开,便是对不起三门。诚然三门中有些沽名钓誉、心术不正之徒,那些人也深深地伤了她。可三门中的大部分人,却是像半眉、陈九那样的,虽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但在江湖上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也是他们……那些人是不可辜负的。“可那里没有我。”贺连璧道。“是啊,那里没有你。”祝秋说着,不禁苦笑一声。“祝姐姐,我懂你的意思,”贺连璧闭了眼,轻声道,“我懂你。”祝秋也想安慰贺连璧,可她的阿贺今日似乎受够了打击,对于她的遭遇只字不提。祝秋想了想,旁敲侧击地问:“那日我在江湖群侠前放话要杀你母亲……那些话是……”“姐姐,你不必说了,”祝秋还没说完,贺连璧便打断了她,“你也是为情势所迫。江湖上放话出来要杀我们教主的又何止你一个?我早就习惯了。”“你把我们的事和你母亲说了?”祝秋又问。“嗯,”贺连璧应了一声,道,“全都说了。”“你母亲她……”“教主她暴跳如雷,万幸我还有一条命在,”贺连璧说着,握上了祝秋的手,“如今还能再见到你。”祝秋见贺连璧这次嘴出奇的严,便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将她日思夜想的小姑娘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柔声道:“若是时间能一直停在这一刻多好。”她不想去想那些江湖纷争,也不想那般刻意去收揽人心……她只想这样抱着她,地久天长。可她心里也明白,这片刻的温存注定不能长久。三门正在赶往贺兰山的路上,来势汹汹。贺连璧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但祝秋在乎。到时候,三门围攻暗影,祝秋该何去何从呢?祝秋心中已隐隐有了答案了。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一想及此,她便心中一痛,叹一句命运弄人。“阿贺,”她轻声唤着,闭上眼睛,“我好累……”她唯有把她抱得更紧些,珍惜着这片刻的温存。于她而言,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自己明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可还是割舍不下这一切。就如同面前放着一杯鸩酒,散发着香甜醉人的气息,在不停地**着她。于是,明知是鸩酒,也敢饮下了。不论选择哪一条路,放弃哪一条路,她都注定是痛苦的。于她而言,没有万全之策。第二日一大早,伴随着鸡鸣,贺连璧睁开了眼睛。她望着沉沉睡着的祝秋,只觉得心安。她的祝姐姐似有种魔力,只要她和她的祝姐姐在一起,她心里便会觉得安稳。这种安稳是她遇见祝秋之前的过往日子里从没体会过的。这种安稳……只有祝秋能给她。她前不久才发现自己的存在就是个笑话,只有在祝秋面前,她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不是那么可笑。她能感觉到祝秋对她的珍视,那种关怀是她过往经历中少有的。她小心地从**坐了起来,穿好了衣服,自去洗漱了。一切整理完毕后,她来到了桌前,先拿了自己用的最顺手的鞭子绑在腰间。她又打开了一个盒子,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鬼面具,刚好可以遮住她大半部分的脸,盖住贺无名在她脸上留下的掌印。贺连璧只觉得讽刺。她的鬼面具,和贺无名的一模一样,却刚好可以盖住贺无名留下的伤痕。她回头望了眼祝秋。祝秋这几日太累了,连着赶路,昨日又根本没有休息,还没有醒呢。贺连璧叹了口气,把那鬼面具拿起仔细端详了一遍,便戴上了。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贺无名。“你是暗影派的少主,”贺连璧默默对自己道,“你只能是暗影派的少主。”想着,贺连璧推门出去了,夜枫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少主,”夜枫呈上了一个精美的礼盒,“这是给教主的寿礼,一把长剑。”“哦。”贺连璧看也没看,便接过了。她又回头望了望屏风后的祝秋,轻轻掩上了门,低声道:“你在这里守着,保护好她。我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要让任何人见到她。”夜枫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贺连璧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问她:“你如今是更听教主的话,还是更听我的话?”夜枫一惊,连忙颔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不知道那日少主去见教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少主为何忽然间成了这般模样……夜枫实在是不解。贺连璧心中苦涩,她知道答案了,夜枫还是忠于贺无名的,她忠于自己不过因为她是贺无名的女儿……贺连璧感激夜枫对自己的好,可每当她想到这份好的源头是夜枫对贺无名的忠心,她心中便不是滋味起来。还有萧家兄妹,也算是一起长大相处甚佳的朋友。可她贺连璧是哪根葱,人家自有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少主?只有祝秋了。“夜枫,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贺连璧说。她实在没办法了,只有如此。然后这才又恋恋不舍又不放心地去了。见贺连璧走了,夜枫呆呆地站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便坐在门前石阶上,掷石子儿打发时间。正玩儿着,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抬头一看,正是贺无名。“教主!”夜枫忙唤了一声,跪倒在地。可贺无名根本没有理会夜枫,而是绕过了她,径直向贺连璧的屋子走去。夜枫想拦,却又不敢拦,只得任由着贺无名来到窗前……夜枫已经在想如何向自家少主交代了。“这姑娘凶多吉少。”夜枫心想。可事情并不如她所预料的一般,贺无名并没有出手。她只是站在窗前,向里望了望。夜枫很是奇怪,隔着那么厚一层窗户纸,能看到什么?可贺无名却好似毫不在意一般,努力向里张望着。可她还是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唯有一声叹息,向后退了几步,又转身要走。夜枫忙跪下相送,心里却疑惑的很。她搞不明白贺无名来这里做什么,怎么来这里看了几眼什么都没做便走了?这实在不是贺无名的作风。不过万幸,祝姑娘毫发无伤,她也能给少主一个交代。暗影派十八堂分堂主在今日齐聚贺兰山,暗影宫的偏殿里堆满了各分堂送来的宝物。相比之下,贺连璧随手放在那里的长剑黯淡无光,简直不值一提。但贺连璧如今已经不在乎这些了。她慢慢悠悠地入了席,在她少主的位子上坐了下来,拿起酒壶就倒了一杯酒,随即一饮而尽。她看了看台下列坐好的暗影诸堂主,还有更远处那乌压压一群暗影门人。她心中毫无波动,又转头看向身侧那空位,那是贺无名的位子。“丫头,”灰鸠从她身后走来,俯下身低声道,“别忘了替我引见。”灰鸠还是不放心。他找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可能就要有一个结果了。他不能让任何变故发生。虽然他不敢相信,他要找的人会对自己的女儿下那样重的手,但他还是要试一试。“前辈放心。”贺连璧道。虽然她现在不怎么在意贺无名的真实身份了,但应下灰鸠的事还是要做到。金苍坐在阶下,一直注意着座位上贺连璧的一举一动。他看见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子去找贺连璧说了什么,又看了看贺无名的空位。他不禁向后一靠,一脸看热闹的神情,冲身后金逸招了招手,道:“祝家姑娘已经被少主绑来了?”“是。”金逸答道。“想个办法让她出现在这里,”金苍道,“我倒要看看,咱们暗影派究竟有多少秘密。”金苍吩咐完之后,便乐呵呵地等着,一边喝酒一边观察着暗影众人,好不惬意。他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是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