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连璧听说夜枫被擒,登时着了慌,就要出门去救她。“你冷静一下,”祝秋忙道,“她如今被囚在地牢里严加看管。地牢易守难攻,你一个人去恐有风险。还是赶紧离开,以后再说。”贺连璧心急如焚:“可我无论何时去救,地牢里都会有很多人看守她。不如我现在就去,出其不意。”可她说着,自己都觉得不现实。“没事,这里还有我,”祝秋忙拉过了贺连璧的手,轻轻抱住她,安抚着她,“只要你一直不现身,我表哥也不会拿夜枫怎么样。到时候我寻个由头把夜枫讨来由我处置,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也可护她周全。”“可我若一直不来,你表哥便会一直不走;你表哥不走,你就没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和我一起回贺兰山了。”贺连璧说着,红了眼。为什么这江湖上的事情这么麻烦?祝秋也沉默了,若想尽快去贺兰山,贺连璧必须尽快现身……可她怎么能让她的阿贺冒这样的风险?吴家、祝家的门客个个摩拳擦掌,等着一展身手呢!“我不想让你冒险,”祝秋道,“我想让你平安。”贺连璧摇了摇头:“可若是只有我一人,我回去也没意思。看灰鸠前辈言外之意,教主想见的是她的亲生女儿,不是我;夜枫也会比我更想见教主,她一向对教主忠心耿耿……若只有我一人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况且,”贺连璧顿了顿,“我答应过夜枫,我们此来汉阳,要同来同去、互相照应,我不能把她丢在这里。”“阿贺啊,”祝秋悠悠地叹了口气,“我只怕,你若是顺了我表哥的意真的去救她,我们三个人,便一个都走不了了。”贺连璧沉默了,她心知肚明。就算她成功救出夜枫来,也一定会有追兵一路追踪。如今夜枫身负重伤,恐怕已不能施展轻功了。退一步说,就算她和夜枫可以成功逃脱,吴文巽只怕会把祝秋看得更紧,到时候祝秋想悄无声息地离开,只怕是难。“阿贺,听我的,”祝秋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马车已经备好了,你今晚就走。”“今晚?”贺连璧有些惊讶,“这么快?你都替我安排好了?”“夜长梦多,早走为妙。他们还说要在屋顶布下机关,以防万一。你常常飞檐走壁,实在是不安全,这次你扮作丫鬟,让绿蕊带着你出去吧。”祝秋道。贺连璧心中酸涩难忍,看来是不走不行了。她低下头轻声说道:“姐姐……我舍不得。”“唉……”祝秋又轻轻叹了口气,抱住了她的小姑娘,把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我又何尝能舍得?所幸,来日方长。”“来日方长。”贺连璧重复着祝秋的话,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祝秋为她擦干了泪,又给她准备了许多银两带在身上,殷殷嘱咐,生怕她路上受苦。贺连璧被绿蕊扮成了丫鬟,立在祝秋身前,依依不舍。“姐姐,”贺连璧不舍地望着祝秋,握住了祝秋的手,“我走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夜枫,也要好好照顾你自己。”“放心吧。”祝秋强挤出一个笑容来。“还有,”贺连璧似乎有些哽咽,“不许嫁给你的表哥。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祝秋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她问贺连璧:“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祝府时,被我逼迫着许下了什么承诺吗?”“永远不许对你刀剑相向。”贺连璧答道。她记得很清楚。现在看来那承诺简直毫无必要。“是了,”祝秋点了点头,又道,“可若是我嫁与他人,这条约定便可作废了。更何况,你忘啦,如今只有你可以碰我,旁人根本不能接触我的。”贺连璧听了,红了眼,摇了摇头:“那我也不会对你刀剑相向的。”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祝秋这句话,她却莫名安心了许多。“姐姐。”贺连璧又开了口。“还有什么事?”祝秋问。贺连璧低了头,道:“姐姐,你不要在意身世了。你是你,父母是父母,他们并不能决定你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这些,我也知道是人都难免在意……可你千万不要被这束缚住了。”祝秋听了这话,愣了一愣,笑道:“说的真好。”贺连璧笑了笑,她也知不能再多做停留了,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绿蕊出了门。月色下,她留恋地望着祝秋的房间,又痛恨自己竟这样舍下了夜枫,一时间只想狠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可转念一想,这是最稳妥的安排,不由得她不从了。“姐姐,夜枫,等我回来。”贺连璧心想着,眼睛从来没有离开过祝秋的房间,直到祝秋的房间消失在她视线中。或许是因为她满心的不舍与留恋,她总觉得这段路是那样长。可她还没走出祝府的大门,还没有坐上马车,变故就发生了。吴文巽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拦住了绿蕊,问:“绿蕊姑娘怎么没在房里服侍表妹?”贺连璧见状,忙低下头来,生怕被认出。绿蕊还算镇定,微笑着答道:“府中有事需要处理,小姐就打发我出来了。”“哦?什么事?”吴文巽问着,丝毫没有注意到绿蕊身后的贺连璧。夜色沉沉,贺连璧被扮作了丫鬟,又低着头,实在是不显眼。“一些杂事罢了。”绿蕊搪塞着。“表妹可是休息了?”吴文巽又问。绿蕊颔首答道:“刚歇下了。”吴文巽叹了口气,道:“罢了,本来我正安排人安装机关呢,安了一半却发现有些地方不对,还想问问她呢。”绿蕊此刻没心思和吴文巽闲聊,只想要急匆匆地带着贺连璧走,便道:“那我明日再通报小姐吧。表少爷,那我先走了,再晚恐怕误事。”“去吧。”吴文巽道。贺连璧总算松了一口气,忙跟在绿蕊身后就要走,可刚走了没几步便又听身后吴文巽唤道:“等一下。”贺连璧登时屏住了呼吸,只听吴文巽又问:“那小丫头,转过身,抬起头来。”贺连璧听见了吴文巽佩剑出鞘的声音。她闭了眼,自知逃不过了,无奈叹息,当即转身回旋狠狠一踢,一脚踢在了吴文巽的脸上。吴文巽吃痛跌倒在地,一阵眩晕,险些昏过去。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见绿蕊也被打伤,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而贺连璧早已不见踪影。吴文巽看着地上的绿蕊,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回想起了认识贺连璧以来的点点滴滴,想起贺连璧去岁潜入祝府时和祝秋那般亲密的模样,想起了去苏州时在船上她二人相拥而眠……他有些不敢相信,却仍是不断安慰自己:“不会的。”想着,他又连连高喊:“暗影来犯!”声音里有着没来由的悲怆。贺连璧怕连累祝秋,在逃跑之前特意把绿蕊也打伤了。可她仍忧心忡忡,她知道纵使如此可能也于事无补。她在屋顶之上如往日一般施展轻功,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可她还没走几步,便听见了吴文巽的高喊。“坏了,该检查一下的。”贺连璧心里“咯噔”一声,只见周围火光大作,埋伏的人纷纷举起了火把,把整个祝府映得亮如白昼。贺连璧立在屋顶之上,避无可避。她看见庭院里的吴文巽强撑着走了出来,指着贺连璧喊道:“妖女,今日我们便算清旧账!”祝秋本在屋里忧心忡忡地等着消息,忽然听见吴文巽的高声,又看见府里的火光摇曳。她一下子慌了:“阿贺。”说着,她径直冲出了屋子。贺连璧还在屋顶和吴文巽对峙,她忽然又看到了祝秋,心知此刻不能拖延,唯有速速离开。可如今,能不能走,已然不是贺连璧说了算的。门人蜂拥而上,贺连璧忙抽出腰间鞭子,挡住攻击。瓦片被踩得哗啦啦地掉落,摔在地上,裂成几块。贺连璧勉力应付着,只想赶紧离开祝府,可是围上来的人却越来越多,她又是在屋顶,除了脚下的砖瓦根本没有别的落脚的地方。祝秋看得心急如焚,可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如往常一般淡然地站在一旁。吴文巽走上前来,对祝秋道:“阿秋,你放心。”此刻他看着祝秋,眼里尽是怀疑。放心?祝秋只觉得可笑,应付着吴文巽道:“表哥,你记不记得,当初我叔父去世之时,我说过什么?”吴文巽想了想,道:“她的命只能你来取,若假手于人,难消心头之恨。”祝秋点了点头,又看了吴文巽一眼,吴文巽会意,心中一凉,却仍问着:“可若是下了这道命令,房上之人便都会束手束脚,把控力度,那样如何能得胜呢?”“表哥,我要的不是胜负,是亲手报仇。”祝秋冷冷说道。吴文巽听了,只觉得可笑,但却不想直接回驳祝秋,只得高喊一句:“活捉暗影妖女,不得伤她性命!”可喊完这一句,吴文巽忽然觉得这一句很没有必要,因为他发现三门中最能打的半眉此刻在庭院中负手而立,未曾参与围攻。“半眉大侠,你又在做什么?”吴文巽没好气地问着。他现在心里尽是怒火,对着祝秋没办法发泄,那便冲着半眉来吧。半眉严肃的很:“一群混迹江湖多年的名门正派去围攻一个十八岁的小丫头?吴公子,你真的不觉得丢人吗?”说着,他又看向了房上被围攻的贺连璧,对吴文巽道:“公子若是对这暗影少主心中有怨,大可亲自动手,何必假手于人?暗影少主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尚且事事亲力亲为,公子作为吴家的主君,却先是下药抓了她的侍女,又是设下陷阱等她来?哪一桩听起来都不是公子这样的名门之后该做的事情。”吴文巽被半眉这一顿说,恼羞成怒,却仍压制着怒气,对半眉道:“是啊,半眉大侠如朗月清风光明磊落,却屡屡失职,连护卫主君这样重要的事都频繁出错,让我表妹屡次落入暗影贼人之手。也不知半眉大侠究竟是三门中人,还是暗影派来的奸细!”他说这最后一句话时,特意看了眼祝秋。“你!”半眉也急了。“都住口!”祝秋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冷冷喝道,声音里有着无法忽视的威严。吴文巽和半眉听见祝秋的声音,也都住了口。“三门若都这般内讧不止,成何体统?”祝秋问着,又对半眉道,“半眉大侠,请你今夜一直在我身旁护卫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要离开半步。”半眉一颔首,道:“是。”吴文巽听了这话,不由得笑了。他对祝秋道:“阿秋,若是如此,何时能捉到那暗影妖女!”“表哥,请你记住,这里是祝府,半眉大侠是我祝家的座上宾客。”祝秋看向吴文巽,不容置疑地说着。“原来你还记得这里是祝府,不是暗影妖女自由来去之地!”吴文巽冷冷说着,甩手走了。祝秋看吴文巽走了,心中也担忧不已,却仍是撑着做出个主君的模样来。“绿蕊呢?”祝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