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回来了!”暗影宫里,萧梅凭栏而立,远远地看见贺连璧拉着一辆车向暗影宫而来,她不由得惊呼出声。可喊了这一声后,她又关切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哥哥,萧松的目光此刻都凝聚在了贺连璧身后的车上。车上是一具棺木。他们早收到了贺连璧的来信,早知道了夜枫的消息,可亲眼见到时,他们才真切意识到夜枫已经不在了。贺连璧面无血色,一向鲜艳的红唇此刻也虚弱得发白。这些日子来她更是瘦了不少,双眼也满是疲惫。她将车在暗影宫门前停下,看见了迎出来的萧家兄妹。萧梅忙跑了过来扶住她,萧松却只是盯着那棺木。“我给她报仇了,”贺连璧虚弱地说道,“我亲手杀了吴文巽,让他在夜枫面前跪下,然后亲手割破了他的喉咙。”“可她还是不在了。”萧松说着,眼眶红了。“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贺连璧说着,垂下了头。“对不起、对不起,”萧松因哀生怒,把所有的怨气都对着贺连璧发泄出来,“你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她不在了!她一直那样回护你,可你却不能保护好她!若不是你滞留汉阳迟迟不归,她又何须搭上这一条命!”“你够了,不要对少主这样说话。”萧梅扶住了贺连璧,对萧松喊着。“你也这么护着她,对她低三下四的,”萧松骂道,“若不是当年父母怕他们救了教主的事被人知道后寻仇,这才加入暗影,你我如今何须在这刀尖上行走?何须卷入这腥风血雨里?我也不会失去……”“你够了!”萧梅也生了气,打断了萧松的话。可她刚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回头一看,贺连璧已然昏倒在了她的怀中。萧松一愣,忙问:“她怎么了?”“被你气的!你没看出来她病怏怏的吗?你对她发脾气,你以为夜枫姐姐会开心吗?”萧梅没好气地说着,探了探贺连璧的额头,有些烫。“我带少主去看郎中,你,”萧梅看了看一脸歉疚的萧松,叹了一口气,“你安顿夜枫姐姐吧。”说罢,她便背起贺连璧,向山上跑去了。贺连璧高烧不退,整整昏睡了四天。直到第四天傍晚,她总算睁开了眼睛。她是从梦里惊醒的,似是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必须要醒来了,不能再逃避现实了。她从**坐起来,看见萧梅正趴在她床边睡着,睡得正沉。她忽然鼻子一酸,想起了从前她生病时夜枫也是这样在床边照料她。她不欲吵醒萧梅,萧梅比她还小,比她更需要照顾。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地,换了一身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把头发随手一绾,便推门出去了。贺兰山的风喧嚣的很,她拉紧了衣服,便循着长梯向上走去。山巅上的房间正在等着她。来到门前,她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灰鸠。灰鸠的头发比从前白了不少,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你醒了,怎么没人来报?”灰鸠问着,把贺连璧领进了屋子。“对不起,”她低了头,“我没能把祝姐姐带回来。”“祝府的事如今已在江湖上传开了,说你大闹祝府,杀了吴文巽,”灰鸠叹了口气,“而她因里通暗影,如今被押去了苏州。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仿佛一团乱麻,你没把她带回来,也不怪你。你能平安回来就好。”听到“平安”二字,贺连璧又想起了夜枫。夜枫没能平安回来。她随即又想起了祝秋,也不知祝秋如何了。“她会有危险吗?”贺连璧问。灰鸠摇了摇头:“没人敢近她的身。”又侧眼看了看病榻,道:“你娘快醒了。她自受了伤后,情形便不太好。明明身上的伤已好了,可她的身体却是一天比一天差,如今整日昏沉,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你有什么话要和她说,就尽早说吧。”说着,灰鸠便让开了一条路。贺连璧看了看灰鸠,又想起了夜枫的话,终于鼓起勇气向贺无名的床榻边走了过去。贺无名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躺在榻上紧紧闭着眼。贺连璧看了她这副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在她的床边坐了下来。灰鸠给她端来了一些吃食,道:“丫头,快吃些东西吧,想必你醒来后还未进食。这些日子你瘦了不少。听你娘说你喜欢吃甜的,这些糕点应该还算甜。”灰鸠说着,把糕点放在了贺连璧面前。贺连璧看着那糕点,一时百感交集。她喜欢吃甜的,可最近的日子怎么这么苦?想着,她伸手拿上了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可眼中却不自觉地滴下泪来。她忙用手背把眼泪抹了,红着眼睛只是埋头吃。“连璧啊……”这是贺无名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而虚弱,和她从前的凌厉截然不同。可纵使如此,贺连璧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还是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忙把糕点放回盘子里,好容易吞咽下口中的吃食,这才颔首唤了一句:“教主。”“你瘦了。”贺无名看着贺连璧,说。她听见“教主”的称呼时似乎皱了下眉。贺连璧听着,一时竟摸不清楚贺无名心中感情。怎么听起来,贺无名的语气中好似还有些关爱?于是,她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虽然她记得夜枫的嘱托,让她和教主好好谈一谈,可她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也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秋儿……”贺无名又轻轻唤了一句。“是我无能,没能把她带回来。”贺连璧习惯性地连忙认错。“罢了,只怕,她也不愿见我。”贺无名眼神呆滞,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贺连璧见了她这副模样,一时竟有些不忍,便说道:“她想来的,可她有事耽搁,这才不能来的。”贺连璧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灰鸠,想必灰鸠还没把最近出的事告诉贺无名。果然,灰鸠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唉,你也不用糊弄我,”贺无名道,“我心里清楚的很,我比不上她的养母,又从未照顾她一天。更何况她在木清膝下长大,自然是厌弃我的。”“她那时只是一时不能接受事实,事后想明白了,也后悔的很,”贺连璧忙说着,“她还有句话托我转达给你。”“哦?什么话?”贺无名似乎一下子精神了些。此时的贺连璧正搜肠刮肚地措辞造句,看见贺无名如此说话,她一下子心软了,所有的措辞造句此刻都没用了。她不知怎样就冒出来了一句:“她想让你开心。”“想让我开心?她真是这样说的?”贺无名的眼里闪着光。贺连璧看她如此,只得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不再看她。“那你呢?”贺无名突然问。“什么?”贺连璧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贺无名凝视着贺连璧,问她:“你有话想对我说吗?”贺连璧摇了摇头,十分果断地说道:“没有。”可说完之后,她就有些后悔。贺无名如今满脸病容的,她这样对她说话,她会开心吗?她很确信贺无名讨厌自己,虽然贺无名听见这话也不会失落,可她还是担心自己会激怒她。若是平常,贺无名定会打她的吧?贺无名听了这话似乎有些失望,便问道:“夜枫呢?”听见夜枫的名字,贺连璧登时眼圈一红。灰鸠此时连忙上前打圆场:“夜枫在外边有任务,一时回不来。”“夜枫可比她听话。”贺无名略带不满地说着,又看了一眼贺连璧。贺连璧只是低着头,强忍着泪水。她听了贺无名这话,自觉已无话可说。她从前那样听话,可她又是怎么做的?她心里委屈,又想起夜枫,实在难耐心中悲情,便起身告退。“等等,”贺无名叫着,“回来。”贺连璧只得停了脚步,回头拱手行礼:“教主还有何吩咐?”“你如今脾气是越来越大了。”贺无名说着,又冲她招了招手。可贺连璧只是站在原地,动也未动。灰鸠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硬是把贺连璧拽到了贺无名跟前。“伸手。”贺无名说着,坐了起来。贺连璧以为她会找个小木棍之类的东西打她手心,她早就习以为常了。从前练武若是出了差错,贺无名有时会心软,便不会直接对她拳脚相向,而是拿个小木棍去打她手心。于是她很自然地就伸出手去,等着贺无名打她。可这次,贺无名并没有打她。她握上了贺连璧的手。在双手相握的那一瞬间,贺连璧才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已然想不起来,上一次贺无名这样握着她的手,是什么时候了。可随即,让她更为惊讶的事情便发生了。她感觉自己体内忽然涌入了一股力量。她先是有些疑惑,可再看到贺无名的眼神时,她便什么都明白了。她忙要把手抽出来,可贺无名却死死地抓着她的手。“你做什么!”贺连璧急了。“老实点!”贺无名似乎还是往日那般暴戾凶悍。灰鸠看了这场景,眼睛一时竟有些湿润。他背过了身去,不忍再看。终于,贺无名松开了手,她的内力不可小觑,而贺连璧因一时承受不了如此深厚的内力而跪倒在了地上。贺连璧低下头去,她随意绾起的头发有几缕掉落了在了面前,遮掩住了她的面容。谁也看不清她的神情,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我死以后,暗影各堂主怕是会争一争这个教主之位。你的武艺在年轻一辈中无人能敌,但对上那些恶狼却还是差了些火候。我把内力给你,你以后的路也会好走些。有我师父教导你,有夜枫守着你,你这个教主,应当是顺风顺水了。”贺无名说着,猛烈地咳嗽了两声。贺连璧终于忍不住了,抬头看向贺无名,却已是满脸的泪痕:“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贺无名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嘱托着贺连璧:“我死了,想必三门定会趁机发难,秋儿怕是又要难做。你到时候要注意一些,不要让她牵扯太深,不然她左右为难,会吃很多苦的。”“我问你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贺连璧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感,问着,她现在不想听贺无名说这些。“好好对她,还要保护好自己,”贺无名难得地挤出了一个笑容,眼里却有泪光,“不要让你们两个也留下遗憾了。”“我以为你很反对。”贺连璧终于不再追问了,而是哽了一下,说着。“可我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