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很长,长到顾焰在黑暗里再度睁开眼时,床头柜上的led闹钟显示凌晨两点。黑夜的黑暗仿佛能把人拉进去,轻而易举吞噬掉,他动了动手指,失了知觉的两条腿待在被子里,无声无息地存在着。顾焰躺在**,只感觉周围静的渗人,静悄悄的,连一个想要的活人呼吸声也没有。顾焰身体变得飘飘的,在一片漆黑中无限的往下坠,没有实感的眩晕。顾焰头痛欲裂,他用手肘遮住了双眼,妄图能够压下一点痛苦。事实上,没有任何作用,顾焰又拿起旁边空下的枕头,把脑袋藏进枕头下,一双手抓着逐渐变得发抖。再次闭眼是,噩梦依旧是顾家,只是这次他进入了房间里,一楼的大厅亮堂堂的,甚至每个角落都被照亮,烛火或灯点亮着屋子,空旷的,静谧的,没有一个人。他穿着成年礼的西装礼服,站在正中央,面前是曾经见过的典礼现场,每个设计都来自于他的母亲。娇艳欲滴的淡美花墙立在门边,各色的西点整齐的摆在桌上,脚下的木地板换掉了家居的浅色羊毛地毯,铺上了深蓝色的毛毯,一模一样的装饰构造,背景音乐是不知哪传过来的钢琴声。突然,“啪嗒”一声,灯全部灭了下去。顾焰独自站在大厅中,他从满面镇定到摸索到门边大声叫喊,全程没有一个人回应。只有寂寥冷冽的风从耳边穿过,身后,烈焰一般的火快速燃烧起来,浓黑的烟雾呛得他整个人眼眶发红。这比之前的梦更加令人窒息,他宛如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棺材里,苦苦又无用的挣扎着。顾焰的噩梦自从母亲离世那天起日日伴随他,每次都无法逃离,也无法用外物剥离。他的人生变成漆黑一片,再也照不进一寸光亮。事实上,顾焰不应该惧怕烈火灼烧的味道,他的信息素是顶级稀有的火焰,在世界上只有十例存在。可惜啊,顾焰自从车祸之后,他不再是万众瞩目的Alpha,他落入了尘埃下,信息素在他的反抗意识中陷入了沉睡。直到清晨七点钟,厚重遮光的窗帘被拉起来。顾焰披着毛毯坐在轮椅上,里面混乱的套着一身病号服。一整夜的来回噩梦,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清冷的神情下是遮不住的憔悴,眼圈下淡淡青黑。安眠药吃完了,顾焰再次惊醒后,索性靠在轮椅上呆了一整夜。顾焰的腿上放着一本经典的文学书,自从来到这里,他看过很多遍,页脚已经在反复的翻阅里微微卷起。痛感神经时不时发作,此时,轮椅上的手指再次疼到发力,几乎维持不住平衡。顾焰猛地拿起腿上即将滑落的书,不轻不重地往角落一扔,不理智地妄图用暴力分担头上的痛苦。他很少有不理智的时候。真的好痛,感觉整个头要撕裂开,快要死了一样。整日承受如此的痛苦,不如死了。顾焰咬唇,忍住即将泄出都尖叫声,竭尽全力去克制自己不去变成无法控制自己痛苦的Alpha。他骨血里带着绅士的气度,不愿去做失态的野兽,被捆绑在**,等待死亡。姜樾拎着早饭推开门时,正好撞到这一幕。Alpha的唇瓣带着几缕血丝,英俊的面孔苍白的像只来自于上世纪的吸血鬼,状态似乎是在遇到阳光,化成烟灰的几分钟前。姜樾身体发抖,他一瞬间吓得站在原地,快速把手上热腾腾的甜粥和冒着香气的糯米糕塞在了门口的柜子上。顾焰摇摇晃晃地半坐在轮椅上,眼前一片模糊。身体移出了安全范围,再动几下,能狠狠地摔在瓷砖铺成的地板上。顾焰此时没有多余的意识,他只是在半晕中不断忍痛,只是如此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姜樾从未见过如此的顾焰,如此无力又绝望的顾焰,记忆里这个人最落魄的时候,无非是少不更事受欺负的样子。一只被砍掉腿的凶猛野兽。姜樾小跑过去蹲在顾焰面前,先照教授交代的查了一下顾焰的状况,敲响了床边的铃,等待医生的到来。随后,姜樾用力气拽起顾焰的身体,把他挪到了轮椅里,他趴在顾焰跟前为他整理身上敞开的衣服,这人不喜欢别人看到他落魄的模样。姜樾凑的很近,白团子香香软软的气息传入顾焰的鼻腔,不知道是身上自带的还是沐浴露。顾焰睁开眼睛,视线恢复一些,能依稀认出面前的模糊人影,他语气带着淡淡的不快,“离我远点,别碰我。”姜樾小声道:“一会儿医生护士来,你确定不让我帮你整理吗?”白团子仗着顾焰全身疼的没力气,壮了不少胆子,圆圆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顾焰低头,发觉对方又白又软的手指还搭在他敞开的衣襟上。太亲密的距离,没有人第二个这样碰过他,这种认知猛地浮在眼前。顾焰呼吸一滞。顾焰甚至真的觉得自己有必要警告一下姜樾了,只是现在不行,他精神状态都无法达到正常的范畴,说出来的话也没有说服力。顾焰撑了撑眼皮,听到屋外走廊传来的疾快的脚步声,嘴里的话又变成了:“只此一次。”在白团子和医生之间,还是白团子吧。他不喜欢医生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哦。”白团子声音软软的,嘴角却不高兴地撇下去,低下头快速把他的扣子扣上,又站起来把微湿的发整理好,毯子整齐的盖在腿上,像是伺候一个要求极高的小少爷。心里悄悄吐槽道,顾焰嘴巴真不饶人,要不是你可怜,我才不搭理你这么多呢,小时候的脾气真怀。他明明记得,以后成年的男人,有温和又绅士的气质。医生和护士赶过来了,顾焰虽然没有力气,但能够正常对答,姜樾拿来碗筷,先把早饭撑出来放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