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谨喜欢赤脚走路,但又体寒,很容易着凉,所以在家里很多地方都铺了地毯,一楼的客厅,二楼的卧室和书房,都是那种很厚实但又比较容易清洁打理的款式。吃过晚饭,戚宣没有要走的意思,池谨也没有下逐客令。池谨请戚宣在客厅坐,自己点了两下手机,回复消息,而后去洗了水蜜桃和青提,回到客厅,将拖鞋踩掉,赤脚踩在地毯上,俯身将果盘放在戚宣的面前。池谨的脚很瘦,也很白,过长的睡裤遮盖下只露出来小半截脚掌,脚趾长得圆润,有一种别样的色气。戚宣垂眼看了一会儿,目光跟到池谨走到沙发边坐下,才拿了颗青提放进嘴里。“听说下午去得桦那边了。”戚宣吃完青提,对池谨说,“怎么样,他是不是人都没露面?”池谨吃的有些撑了,没有继续吃水果,只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嗯”了一声,又说:“但分公司打理得还是不错的。”戚宣似乎非常喜欢吃这个青提,又吃了两颗,才又说:“既然去看过了,那以后多过去走动走动……”说到这里,戚宣歪头看了池谨一眼,见池谨没什么表情,才又继续道:“这件事我也还没有跟爷爷提过,一般做研发的也不愿意往生产现场跑,所以想先问你一声,池总监愿意么?”不同于之前的“带张得桦”,那时他不过是要替张得桦把关一些文件报表,现在戚宣是要他直接去飞鸿天材看看。这像是有什么陷阱,池谨再一次感觉到上午时那种被对手看穿底牌的威胁感——本来他还在考虑要以什么样的借口才方便去调查飞鸿天材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戚宣这已经算是第三次给他“雪中送炭”——未免也及时得有些过分了。但拒绝也不能拒绝,如果他是一个没有别有用心的合格下属,是不应该拒绝老板提出的这种他能力范围内的要求的,何况他的老板上午才帮过他一次。他看着戚宣,没有立即答应,犹豫了一会儿,勉为其难一样说:“当然可以。”戚宣似乎料到了他一定会同意,因为戚宣立即说:“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江助理帮你处理。”不过池谨没有来得及多想,因为他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来电显示写的是“妈妈”。两个人一同看过去,池谨从茶几上将手机拿到手里,按了一下静音,但没有接电话,在戚宣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的时候解释说:“应该就是找我闲聊,我一会儿回电话就行了。”电话又持续了一两秒,挂断了,紧接着池谨便又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但池谨也没有去看消息的内容,将手机反扣着放在了茶几上,继续了刚刚的话题:“戚总是想让我去盯哪个项目?”戚宣目光看一眼池谨的手机,立即想到自己看到池谨的调查资料时的疑惑,但他什么也没有多问,笑着接池谨的话:“项目不用你亲自费心,让你去盯着人的。”他没有挑明是要盯谁,但池谨也知道他说的是张得桦,答应下来:“好。”戚宣便站起身来了,说“不打扰你了”,往门口走,到这时才提起刚刚那个没有接通的电话,半真半假地试探,对池谨说:“你刚从国外回来,也该多陪陪家里人。”池谨也站起来,看上去神色如常,但忘记了穿拖鞋,光着脚从客厅的地毯上走到了玄关,顺着戚宣的话开玩笑:“戚总少给我一点工作,我才有时间陪家里人。”关于家人的话题只提了这么两句,戚宣换好了鞋,池谨站在门口目送戚宣走到院子里,关上了门。他站在一楼的露台,看戚宣的车子从他的院子开出去,隐没在底下车库的入口,过了几分钟,对面房子里的灯亮了。而后,他回到客厅,将一直低低吟唱的碟片机点了暂停,拿出碟片,包装好,放回抽屉,就着下蹲的姿势直接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将头埋进了双臂之间。十几分钟之前被池谨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像是个什么开关,将静止了的池谨启动了起来。懒得动,池谨仍旧在地毯上盘腿坐着,伸长了胳膊将手机够过来,解锁屏幕,看未读的微信。苏葭:?苏葭:不是让我给你打电话?池谨点开了未接来电,将刚刚备注为“妈妈”的联系人信息点开,选择了编辑,删除了“妈妈”,填上:苏葭。如果他的妈妈还能给他打电话多好。可现在如果真的还能接到来自妈妈的电话,那是灵异事件。池谨将修改好的通讯录保存了,将未接来电回拨过去,假装自己喝得有点多:“姐,刚公司在聚餐。”他胡乱编造,说自己在借家里有事的借口逃酒,苏葭信以为真,还叮嘱了几句让池谨记得喝一点牛奶,免得胃疼。池谨一一答应,挂断电话,看着餐厅桌子上的盘盘碗碗,用了五分钟决定明天请钟点工上门做清洁,光着脚上楼进了浴室。或许因为他用苏葭的号码来假装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当天晚上池谨便真的做了梦,梦见了自己的母亲。来到梦中的妈妈其实池谨并不熟悉。在他记忆中,妈妈向来优雅得体,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化很淡的妆,工作的白大褂从来都干净平整,对每个病人都露出耐心、安抚的笑容,给出最专业的诊断和建议,但他梦中梦到的人却面色蜡黄、披头散发,穿着非常破旧的监狱服,衣领的位置泛黄了,与平日妈妈的整洁和干净完全不同,她的额头被撞破了,脸上全都是血,头发糊在一起,躺在病**奄奄一息。池谨与妈妈很久没有这样近地见面了,思念得发疯,见到了又觉得陌生。他伸出手,想摸摸妈妈的脸,但玻璃很凉,他怎么都够不到。许多医生步履匆匆,池谨看到他们的手上都沾着鲜红的血,从妈妈的病房跑进跑出。再一眨眼,妈妈就被盖上了白布,从病房中推出来。耳边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的鸣叫,像是急刹车一样的声音,仿佛奇幻片的穿越现场,池谨眼前乍现出一道白光,感到自己正在坠落。他激灵一下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喘息,发现自己在恒温二十四度的空调房里睡出了一身的汗。他忘记了在自己的床边放水,只好翻身下床,到一楼的冰箱翻矿泉水喝。梦境在骗人,池谨知道,现实里真正倒下去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