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爷子不和,池总监那么聪明,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吧?”池谨的手扶在方向盘上,闻言很快速地朝戚宣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拉回,看前方的路况,很模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付戚宣的问题。MOON的司机班组那么多司机在工位玩手机,但戚宣非要带他做司机,下午的医院之行的别有目的已经昭然若揭,但在猜到戚宣的目的之前,他计划以不变应万变。“那再说一个秘密。”戚宣朝驾驶席的位置倾斜了一点身体,仿佛真的是两个好友一同出行,而他在分享,用很自然的语气说,“我不是戚家的孩子,池总监知不知道?”戚宣是戚正的私生子——池谨走了下神,在应该左转的路段直行了,连入蓝牙的车载导航提醒了一阵掉头,在池谨坚持不懈的直行下,终于重新规划了路线。池谨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应该开玩笑说“既然是秘密,戚总还是不要说了”,但他最终没有开口,从戚宣的话中猜测到去老家调查他的应该是戚宣而不是戚守勤,此时两个人都是揣着明白,实在没有费劲装糊涂的必要,于是降低了一些车速,直白地问:“戚宣,你想说什么?”戚宣看了眼他们所在的位置,又规矩地坐正了身体,仿佛拿捏了池谨肯定会听他的:“前面右转有家咖啡馆,停一下?”怪不得他们吃完午饭就出发来,池谨还觉得时间略有不合适,原来戚宣的打算本来也不是去经济新区医院。池谨说“好”,打了转向灯,往戚宣说的那条分叉路上走。早上的时候,他们还仿佛非常亲密,池谨甚至就着戚宣的手吃了早饭,但此时他们又表现得非常陌生,池谨不愿意与戚宣并肩而行,故意装作锁车的样子,落后了好长一段距离,点单时店员都没有想到这两位是一起的。他们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池谨又问了戚宣一次“要说什么”,已经做好了摊牌的打算。“秘密分享完了,想给你讲个故事。”戚宣说,又话锋一转,问池谨,“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的人去查了你的身世。”果然。池谨抬起眼皮看了戚宣一眼,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反正已经做好了摊牌的打算,池谨也很冷静,痛快地承认说:“是。”戚宣看了他一会儿,又很跳跃地问:“所以在衣帽间,你介意的根本就不是那件衬衣是不是?”“……戚总觉得呢?”池谨被揭了底牌反倒没什么所谓了,也不想再装模作样和戚宣打太极,直接开始反攻,“所以当年呼吸机的案子,你知道内情是不是?”但是戚宣答非所问:“不管是不是,那件衬衣我已经扔了,你晚上可以去检查。”池谨冷着脸,一副和戚宣划清界限的样子。戚宣才终于收拾起了逗他的心思,陈述了一个事实:“池谨,当年我也不过十二岁。”池谨没有答话,沉默地看着戚宣,眼神非常复杂。他同意当初年纪尚小的戚宣无辜这个事实,但是MOON集团是罪魁祸首,如今的戚宣与他早晚要走向敌对。戚宣现在说这样的话,也实在没有什么必要。但戚宣紧接着又说:“所以我现在才要带你去查。”池谨的相当冷冽的目光终于收敛了一点敌意,露出很少的一些诧异和不解来:“是么?”“那件事情的受害者也不只有你一个。”戚宣很坦然地面对池谨复杂、揣测的目光,“我的亲生父母也是因为这件事情亡故的。”池谨第一个反应仍旧是“果然”,戚正的车祸事故真的与自己父母的事情有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刚刚戚宣告诉过他,戚正不是他的父亲。紧接着他立即抓住了关键信息:“亲生……父母?”“你调查不到我的身世很正常,老爷子想要对外宣称我是戚家的私生子,事情当然就会做得非常干净。”戚宣提及戚守勤的时候,终于不再装得非常漠然,露出了毫不遮掩的憎恨的表情,“他算盘打得很好,对我说了很多孤儿院的坏处,表达了对我父母遭遇的同情,最后问当年的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孙子。”对当年尚且仅有十二岁的少年戚宣来说,他根本没办法应对戚守勤这样的老狐狸故意给出的优待条件,何况老狐狸还打感情牌。但显然事实并非如此,池谨看着戚宣,想到自己还在国外的时候调查到的信息:MOON的股价因为戚正的意外事故波动了一段时间,但很快,戚守勤召开了几次发布会,表明自己虽然痛失亲子,但还有孙辈会成长起来,他自己也会坚强,MOON仍会承担优秀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没过多久,MOON股价就又慢慢恢复了平稳。紧接着,他继续想起戚宣与严予恬三番五次被强迫联姻的事情,替戚宣说出来了真相:“但其实他只是想稳定人心,让MOON不受影响,对吧?”可戚宣告诉他“不止”,说:“他更想要隐瞒一场车祸事故,和——”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放得慎重一些,才说:“和这场事故诱因的真相,应该和呼吸机的事故有关系,不过这是我猜的。”池谨表明看上去仍旧很平静,但交握在一起放在桌面上的手相互捏紧了,右手拇指的指甲甚至掐进了左手的手心,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太大的波动。他问池谨:“是什么?”真相,是什么?“十九年前,苑东路蹭发生过一次交通事故,一辆小轿车在行驶过程中发生侧翻,致两死一伤。”戚宣用一个旁观者一样的态度讲自己的故事,“当场亡故的两个人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苑东路。池谨掐在手心里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手背上青筋凸起,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苑东路,我家就在苑东路。”“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去找你爸爸。”戚宣打开自己手机的相册,点开其中一张图片,而后将手机递给了池谨,“我的人查到,在呼吸机事故被定义为人为事故之后的第三个月,我爸忽然开始复查呼吸机设计和制造过程,并开始走访受害者家属、医院,我猜他去你家的原因应该也与这个有关。”图片是非亲属申请探监的行政手续,被探视人写了池谨妈妈的名字。戚宣解释说:“应该是还要去监狱见你的母亲,只可惜还没成行,他们就出了意外。”池谨盯着戚宣屏幕上他妈妈的名字好一会儿,其实父母已经过世多年,当初的悲痛欲绝和无法接受已经尽数淡化,他这么多年放不下的,更是想要还他们一个清白。但就在这一刻,池谨感觉到,他这么多年的隐忍、坚持终于要走到终点,真相就在离他非常近的位置,或许就是今天,他就可以得到一个答案。他一开口,嗓子都哑了,问:“是谋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