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小家伙最喜欢凑热闹,听到杨婵说，要和沉香一起回家，其他两个人不说话,气愤顿时尴尬了,于是,他就站了出来。云珩一句“好呀”倒是让一旁的沉香有些为难了。他才刚和自己的娘亲相认，母子俩有那么多说不完的开心事,他并不想这么快就聊起那些不怎么开心的。尤其是关于刘彦昌的事情，至少在他的设想中，应该是与娘亲多相处一些时日，好好享受一下母子相聚的美好时光，再来谈这些令人不快的事情。然而，杨婵却主动问起了刘彦昌的事情。这也难怪，她被杨戬禁足在这里十八年,对他们父子的思念变成了执念。现在她见到了沉香，自然也想见刘彦昌。如果可以,她甚至奢想能够一家团聚，永远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另一边，杨戬看一眼杨婵脸上的神情，就明白了她的想法。换了以前，杨二郎一定会怒其不争,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可是当他得知刘彦昌再娶,又生儿育女之后,那种不惜将杨婵关起来,也不能放她去找刘彦昌的想法反而没有了。他太了解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了。她活了上千岁，却因为被哥哥保护得太好，容颜与性情都天真得像个少女。她任性且率真,喜欢上刘彦昌就会不顾一切的跟他走，为他生下儿子。同样的，以杨婵的性格，当得知刘彦昌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时，一定也会毫不留恋的与他分道扬镳。杨戬反而觉得，与沉香走这一趟，或许，对杨婵来说是一件好事。能让她抛下前尘，重新开始。修仙者，脱离了□□凡胎，寿数有千万年。在时间的长河中，一段微不足道的爱情，很快就会变成过眼云烟。只有沉香这个儿子，他是仙凡混血，天生就有仙根，若是拜师修行，不过百年就能飞升。如果可以选择，杨戬希望这个外甥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可他已然来到这个世上，并且平安长大，善良懂事。这样也好，对于杨婵而言，往后的漫长岁月中，有一个儿子也算是一种慰藉。洞府中站着四个人，三个大人此时都没说话，只有云珩高高兴兴的去拉沉香的手：“太好啦，我还没有去过沉香的家，马上就可以去看看啦。”“珩儿！”沉香心事重重的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杨戬。此时，杨婵也看向杨戬。他们这也算是一家四口，然而，其余三个人心里都清楚，做主的只有杨二郎。杨婵和沉香忐忑的看向杨戬，等待他的决定。后者却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想去那就去吧。”“二哥！”杨婵惊讶的看这样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从她哥嘴里说出来的话吗？“你不是不让我……”杨戬把她关在这里十八年，就是不想让她再见刘彦昌，现在却这么轻而易举的松了口。杨婵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只以为沉香都长着大了，还这么懂事，是他一心寻母打动了舅舅，所以杨戬才不再阻挠他们一家三口团聚。“好耶！”云珩原地蹦了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急什么？”杨戬把小家伙拉到自己身旁，一把将人抱起来，放在旁边的石台上，“十八年没见了，总得让沉香给他娘说说一下家里的近况吧。”沉香：“……”杨戬自己也坐到了云珩身旁，还特意向沉香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说吧。”沉香欲言又止：“啊这……”杨婵也看向沉香，不再含蓄委婉的试探，，而是直接了当的问道：“你快说呀，你爹现在怎么样了，他是不是生病了？”沉香摇摇头：“没有，他挺好的。”“我离开这十八年来，他过得好不好？”沉香尴尬的笑了笑：“他过得……挺好的。”“那就好……”“他后来又娶了新的妻子，还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继母和弟弟。”杨婵话未说完，就被沉香打断。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你说……他又娶了别的女人？”沉香点点头：“就在我七岁那年，是他师父的女儿。”“……”杨婵一屁股坐在了石桌前，杨戬和云珩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也不难猜测她内心是怎样五味杂陈。即使分别十八年，依旧心心念念的人，竟然在她离开后的第七年，就已经娶了别人为妻。那他们的儿子算什么，他们当初的海誓山盟又算什么？杨戬知道三妹现在很难过，但他觉得这种难过是值得的，让她明白神仙恋上凡人，他们之间的阻碍不只有天规天条，还有时间和人性。凡人的寿命有限，神仙与他们结合，经过数十年的光阴，情感上已经有了非常深的羁绊，当凡人走到生命的尽头，神仙为了挽救自己的爱人，或者说亲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法力做出什么有违天道的事情，到时候要如何收场？所以，天条并没有过多限制神仙与神仙之间的结合，却反对神仙与凡人相恋。话已经说出了口，沉香干脆把这些年来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的和杨婵说了说。也包括刘彦昌现在的妻子，一开始对沉香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渐渐地心就偏了，他父亲的心也跟着偏了。沉香在家里得到的只有父亲的严厉，只有弟弟才能得到父母的宠爱。后来，他便常驻在书院，即便是短暂的假期也不愿回家一趟。直到上京赶考，刘彦昌才告诉了他关于他母亲的一切，于是，他来到华山寻母。听完这些，杨婵一言不发的坐在石桌旁。十八年来的信念崩塌并没有让她难以接受，她的眼睛里甚至没有一滴泪水。过了很久，才听到她低低的笑了一声：“十八年来，我在此处修行，时常会想，这时候刘彦昌在哪里，他有没有想我，是不是在哪里寻我，他来过华山吗，肯定来过吧，只是他进不来，所以见不到我。”“我唯独没有想过，他已经另娶他人，过得还挺幸福。”云珩并不懂得人间的情爱，也不理解她在痴缠写什么。他只是觉得沉香很可怜。杨戬观察她的神色，又说道：“这不是很正常，凡人这辈子也就几十年的光阴，一晃而逝，当然是要为自己打算。”杨婵本来只是心中愤怒和不甘，在孩子面前还能维持表面的平静，听到二哥这么说，怒气一下子喷薄而出：“他说过这辈子只有我，生生世世只爱我一个人。我将宝莲灯留给他，确保他们父子二人平安的时候，他也说过要好好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会等我回来。”“切……”杨戬嗤笑一声，“跟小时候一样，只会冲着你哥发脾气。”“男人的话你也信，白活了这一千多年。”杨婵转过身来看着他：“你觉得我很可笑是不是？”杨戬如实回答：“是，很可笑。”“……”杨婵气得口不择言：“你要是不关我十八年，现在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杨戬问他：“你怎么知道是一家三口？”杨婵没听懂：“你什么意思？”杨戬不屑的笑道：“说不得他还有三妻四妾，生他十个八个孩子，你们一家估计得好几十口吧。”“你……”被他这么一刺激，杨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刘彦昌的气，还是生她二哥的气。“好！”云珩在一旁拍手，虽然他听不懂表哥表姐在吵什么，但是从两个人脸上的表情不难看出，杨戬吵赢了。于是，小家伙从荷包里又摸出一个杏子，递到杨戬嘴边：“这是给你的奖励！”杨戬张嘴咬了一口，目光却始终盯着杨婵。他说这些，不是要跟自己的亲妹子置气，而是要让她明白，刘彦昌就是个凡人，凡人就有凡人的缺点和弱点，杨婵忽然站起来：“我不信，我要亲眼去看看，听他亲口跟我解释。”杨戬从石台上站起来，顺带着将云珩也抱了起来：“那走吧。”云珩举起双手欢呼：“走咯，现在就出发！”“啊这……”只有沉香一脸懵的站在原地，甚至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于是，他们很快回到了沉香长大的地方。沉香心里惴惴的，实在想不出一会儿父母见面会是怎样一番庆幸。罗县虽然只是个县，街道没有京城宽阔，房子也没有京城气派，但集市还是很热闹。云珩好奇的四处张望，这里卖的东西和京城有所不同，他看上了一个用木头雕刻的小鸟，制作工艺很是精巧，鸟儿的头可以左右转动，翅膀也能上下挥动。小家伙说想要，沉香便立刻掏钱买下来。云珩得到了新玩具，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你们这里虽然没有京城大，但也很热闹。”“那是当然，我们这里民风淳朴，人杰地灵。作为父母官，我爹把这里治理得很不错。”他话音刚落，迎面一个醉汉冲过来，云珩低头玩玩具没留意，没那人撞了一下。小家伙嘟着嘴：“讨厌，差点把我的玩具撞掉了。”杨戬问他：“你就知道玩具，没发现有东西丢了？”云珩头也不抬：“什么东西？”杨戬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枚玉佩。刚才跑过去的醉汉，其实就是个贼。一眼就看上了云珩腰间坠着的玉佩。大人他不敢下手，从一个低头只关注玩具的小孩子身上顺走个东西，岂不是轻而易举？云珩垫着脚尖看了一眼，却不甚在意的说道：“这个我有好多呢。”沉香接过来，重新给他系在腰间。杨戬揶揄道：“这就是你说的民风淳朴？”“额……”沉香挠了两下后脑，也有些纳闷儿，“以前不这样的。”他们来到知县衙门，沉香惊讶的发现，这里的捕快几乎全部换掉，他一个也不认识。他上前表明身份，人家却说知县老爷不姓刘，姓杨。“……”最后，辗转遇到个熟人，这才知道。近来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户部尚书结党营私被皇帝打入天牢，连同他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党羽，也一听被查。于是，这件事情也波及到了刘彦昌。刘彦昌只是一个地方知县，和那位王尚书并不能搭上什么关系。是因为他的老师，也是他的现任岳父，与王尚书党派中的另一人过从甚密，有许多书信往来，因此也牵连到了他这个知县。好在刘彦昌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只是被罢官，并没有牵连入狱。只是他的老师却没有这么幸运，一把年纪，被关在牢中严刑逼供，最终死在狱中。他们来到城郊一座小院，刘彦昌一家就暂时住在这里。刘彦昌看到沉香回来，听到他高中进士的消息显得尤为高兴，拍着他的肩膀夸赞他光耀门楣。虽然自己仕途不顺，好在儿子争气。杨婵还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看着刘彦昌，这个人与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容貌清俊的年轻书生完全不一样，她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刘彦昌，而是路边一个不起眼的老头儿。杨戬看一眼刘彦昌，又看一眼杨婵。其实这一路上他还有些担心，万一他这妹子就是犯浑，无论刘彦昌是再娶还是三妻四妾，她就一门心思要跟着人家过日子怎么办？难不成绑回去继续关在华山洞府中逼着她修行。现在这么一看，他的担心属实有些多余。看到他爹的第一眼，沉香就发现了，这次罢官对他爹的打击不小。他离家的时候，刘彦昌虽然年近不惑，但身板硬朗，精气神还是不错的。这次回家一看，父亲头发花白，胡子潦草，穿一身粗布长衫，看起来十分落魄。刘彦昌的妻子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以前穿金戴银的知州千金，知县夫人，如今也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农家妇人。沉香对光耀门楣并没有多少兴趣，而是提起了他此次回来的目的：“爹，我找到我娘了。”刘彦昌一惊：“找到了？”这个消息对刘彦昌太过突然，他心中五味杂陈。年轻时候，赶考途中偶遇仙女，从此相知相许，还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这简直就是值得他吹嘘一辈子的佳话。可是后来，大舅子棒打鸳鸯，硬生生将他和仙女分开。他又回归到凡夫俗子的生活，依从老师的意思，娶了他的女儿。他不是没有想过三圣母有一天会回来，但绝对不是现在，在他最落魄潦倒的时候。“啊！！！”这一声惊呼是云珩发出来的，小家伙迈开小短腿冲到沉香跟前，指着刘彦昌说道：“你说……他是你爹？”沉香点点头：“没错，他就是我爹。”云珩把刘彦昌仔细打量一番，又转头看一眼杨婵，最后小家伙跺了跺脚，叉着腰，气愤的喊道：“我不同意！！！”“……”小家伙向来以貌取人，喜欢长得好看的。不管刘彦昌年轻时候长什么样子，反正现今这副糟老头子的模样，绝对称不上好看。云珩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并且感到愤怒。他虽然年纪小，不懂这些人间的男女情爱。但他跟着杨戬和沉香从京城到华山，再到罗县。杨婵和刘彦昌的故事从不同的人口中听了好几遍。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是肯定的——杨婵和刘彦昌互相喜欢，并且偷偷生下了沉香，但是杨戬不同意。他一直好奇，这个刘彦昌究竟长什么样子，现在终于看到了，于是，他也毫不犹豫的站出来表态——他也不同意。沉香拉着云珩往旁边退了一步，刘彦昌抬起头来，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杨戬杨婵兄妹俩。那一刻，他的脑中只浮现出四个字——无地自容。杨婵与十八年前并没有什么两样，依旧那么年轻，那么美丽，连眉梢眼角那一抹少女的娇憨也未曾改变。他现在的妻子就站在他的身后，沉香忽然带回来一男一女和一个孩子，三个人的容貌气质，哪怕在戏文中她也从未见过。她还在想，他们家哪里来这样的亲戚。而后就听沉香说他娘也来了。一群人就这样站在院子中，无声的对望。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大家都各怀心思。最后，还是杨婵率先走到刘彦昌跟前，她像是还没有接受现实，仍旧不确定的问了一句：“你是……刘彦昌？”刘彦昌点头：“是我。”杨婵闭了闭眼，又看向他身后：“那是你的妻子？”刘彦昌再次点头：“是。”杨婵说：“你这个骗子，你不是说过只喜欢我，为什么又娶了别人？”这就说来话长了，哪怕只是个知县，刘彦昌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并且他所在的罗县经济富庶，一向是个纳税大县，州府很是看重。于是，给他送美人，安排亲事的人并不在少数。刘彦昌觉得，自己能坚持七年已经是极限，最后答应娶老师的女儿为妻，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他说：“你现在回来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也会尽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想得真美！”这话是云珩说的，小家伙快急死了，围在杨婵身边转圈圈：“表姐，你不要相信他。”杨婵低头看他，觉得他紧张的样子好像另一个杨戬，竟然觉得有点好笑。是自己有点好笑。云珩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就往外拖：“他长得一点也不好看，你不许喜欢他！”杨婵没说话，但也没有动。她听到刚才刘彦昌说的是“你们”，她想让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于是，指着他身后的女人问道：“我留下来，那她怎么办？”刘彦昌也知道接下来的话有点无耻，但却不得不说出口：“她也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自然要和我们生活在一起。”“哼！”云珩瞪着他，“你长得这么丑，谁要跟你生活在一起！”他赶紧去拉杨婵：“表姐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了。”听到刘彦昌最后的话，杨婵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被云珩拉着走出院外。从头到尾杨戬一直一言不发，就那么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最后看到杨婵走出院外，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刘彦昌，见他还想追出来。杨戬甚至连拦他的动作都没有，只是一个轻蔑的眼神，外加一个讥讽的笑，就让刘彦昌自己顿在了原地。杨戬一个字也没说，但他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凭你这个样子，追我妹妹，你也配！杨戬见他多少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这才满意的转身，走了。云珩与杨婵并没有走远，就在路旁的一棵树下站着。这里离县城不远，来往的商贩很多。凡夫俗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美人儿，路过的时候都要远远地朝他们这边看一眼。杨戬看了看杨婵，又看向云珩。说来也挺有意思，这小家伙什么也没做，只是进了一趟宫而已，就见解促成了刘彦昌今日的惨状，暴露他的人品，让杨婵彻底死心。小家伙想要努力安慰表姐，但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安慰的：“你不高兴吗，你为什么不高兴啊？”“你应该高兴才对，不然就要嫁给那个那头当媳妇啦！”杨戬摸摸他的脑袋：“你真是在人间呆太久了，连‘媳妇’这个词都学到了。”云珩冲他嘿嘿的笑：“是沉香的同窗说的，说他高中进士，回家就可以去媳妇啦！”杨戬问杨婵：“怎么样，现在有什么想法？”杨婵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想说。然而，没过多久，她又忍不住开了口：“二哥。”杨戬可太了解她了，她就不是个心里能憋得住话的人。杨婵说道：“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喜欢刘彦昌吗？”杨戬其实想说可能因为你瞎，但这毕竟是自己宠大的亲妹妹，这么说也不太好。杨婵说：“我已经想不起来父亲是什么样子，只记得他是个书生模样。见到刘彦昌的第一眼，我就想起了我们的父亲。我想，母亲第一次见到他，是不是也是这般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