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峰顺利绕过的第一处难度障碍, 腰腹部力气用到发酸的程度,同时还需要足够的巧劲。紧贴着巨石滑过,后背甚至有种隐约被切割的感觉, 他自己却还算满意。毕竟不是大回转单板选手,缺乏锻炼的前提下,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顺利挑战成功。就不再去考虑更多的细节问题。杭峰将注意力放在前方。第二处难度障碍就在前面。那是一处人工堆砌的跳台,仿照出一处雪堆,但在连续的比赛后, 上面的积雪已经消失不见, 落出大片人工堆砌的痕迹。白色的沙袋结实耐磨,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沙粒, 公园滑雪里大多人工障碍都是由类似的工具搭建。如果说, 只是雪包还好。就算是没有积雪的雪包也不难。但这之前, 不知道有多少选手没能很好地控制雪板,撞在沙袋上, 导致雪坡和沙袋有一个接近30厘米垂直落差。没有了用积雪搭建的,向上滑的“桥梁”,后续的选手们只能选择跳跃。这处障碍物的技巧运用,非常像“坡面障碍技巧”这个项目,在滑行中经常出现的跳跃动作。当然, 这难不住杭峰。因为在“U型池”里, 他们这个项目的运动员, 训练的核心内容之一就是稳定地跳跃。只有正确地跳跃,才能保证在U型池上每次的折返可以获得更大的惯性。积累到最后, 高高跃起,势不可挡!“跳跃”是U型池的基础。杭峰看着越来越近的“断崖式”沙袋,眼睛里似乎有数据在流淌, 八米……五米……三米……结合时速,判断距离,身体肌肉绷紧如拉紧的弦。虚空传出“嗡”的一声,在耳畔炸响。弓弦松开。杭峰一跃而起,轻松飞跃过沙袋雪包。继而身体下落。下落。下落的比想象的时间还要长。将近0.8秒了吗?这个雪坑是有多少人栽在里面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一架无人机已经飞到了杭峰上方。就像一个只会被“精彩”所吸引的存在,这架无人机在操控者的手里,总会先一步守候在每一个难度障碍前。如果有人留意,如果杭峰抬头,就会发现这架无人机已经跟了自己很久了。无人机下方挂设的摄像头就像一双眼睛,锁定着他。明明杭峰并不是滑在最前面的选手,但它显然只对杭峰感兴趣。因为杭峰选了一条最难的赛道。从资格赛到现在,选择这条赛道失败,摔倒的选手不少于十人。包括不久前举行的男子双板1/8赛,就有四个人选择滑了这条赛道。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顺利滑完全程。其中一个,是在上一个圆石障碍前被迫降速,进而失去了竞争能力。剩下两个人,全部栽在这个难度过于的高,几乎可以达到五星“断头崖”难度的障碍上。因为这个道具的难度严重超标,所以大赛组已经在商议要不要进行处理。只不过是在“修补”和“移除”上产生了争议。裁判组支持修补和移除的人数一样多,各执一词。一边认为选择修补这处障碍对前面因此被淘汰的选手不公平,移除就更不公平了,所以建议不要动这处障碍。另一边则坚持这处障碍不符合四星赛道的难度,如果不及时处理,赛后一定会有选手投诉。因为人数相同,关于这处障碍的处理办法就被搁置了下来。或许,每一位裁判都在观望,四星级的选手是不是无法处理这个障碍?究竟是赛道的问题还是选手的问题?还有没有更多的选手能够冲过去,顺利完成?最后是总裁判说:“等单板的1/4结束,再做决定。”如果杭峰能够顺利通过这处难度,能够通过和不能通过的选手就2比2平,也就说明选手的自身能力可以弥补赛道的难度过大问题。此刻。杭峰并不知道,在那架飞临头顶的无人机后面,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杭峰还是男子单板小组赛里,第一个选择这条路线的人。前面已经比完的两个小组,不知道是因为提前知道了这条路线难,还是已经放弃晋级了,几乎都是以跟滑的方式滑在中间难度简单的赛道。杭峰还是第一个闯进这条路线的人。在他做出选择后,无人机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他。裁判们在镜头后面,看着他挑战圆形巨石,潇洒飘逸的一个大回转,看着他速度不减的来到“断崖”雪包的前方。捏了一把汗。这是杭峰吧?是不是太虎了一点?一点减速的动作都没有就往前跳,就不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前方,跳进坑里?而前方,确实是个坑。这样深的雪坑,即便是在野雪挑战赛的赛道上都不多见。落地的位置与后方的跳台落差本就超过一米。又因为前面选手砸出的坑洞,雪坑下陷30厘米左右。凌乱的积雪裹着沙土,凌乱地堆积在雪坑下方,还有拳头大小的冰块在当中如尖刀般矗立。这确实是一个非常糟糕的环境。即便是擅长跳跃技巧的“跳台滑雪”和“坡障滑雪”选手挑战这个障碍,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恐怕都很难完成。杭峰的滑雪主项只是“U型池”,应对跳跃之后的坡面技巧,肯定会有所不足。在坐的裁判可以不需要知道所有参赛选手的能力,但杭峰……他们都详细地了解过。一名“U型池”的运动员,能不能顺利完成这处更倾向于“坡障”和“跳台”技巧的障碍呢?滑到障碍前的杭峰没有丝毫的减速,他甚至为了能够获得更多的速度,而将身体压了下去。有点像滑板速降压风的姿势,但没有那么标准。因为滑板速降没有跳跃。杭峰的双手放在腿侧,以一种微微绷紧,做好时刻举起的准备,迎接前面的障碍。他全神贯注。头如矛尖,在洁白的雪地上,滑出一道乌光。“唰”的一声。飞了起来。身后有看不见的翅膀张开。向上跃起。姿态轻盈。飞出去。飞过去。在半空中留下一道妙曼的弧光。光芒乍现!落地。向前滑去。裁判:“?”看着被杭峰远远甩在身后的雪坑,所有人都在惊诧之后,无语了。对哦。只要速度够快,飞的就够远,理论上完全能够飞出那些因为“未知”而恐惧,选择提前降速的选手,跌落下去后砸出的雪坑。“啧!”有裁判当时就咂舌坐直,继而优越感十足地说:“我就说,是选手实力的问题。那个雪坑装满了懦弱和胆怯,同类型的人自然会跌落其中。”另外一个和他站在同一阵线地裁判也说:“这处断崖和真正的五星断头崖的难度还是有不小的差距,无论是高度,还是落脚时的坡度都远远不如。这里只能说是顶满了四星难度的挑战罢了。”“对,是的。”“怎么样,杭峰已经告诉我们答案,优秀的选手并不在乎这样的难度挑战。”“杭峰确实有极限运动员的精神,没有人在这样丧失视野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一往无前的冲击,让我赞叹的极限运动精神啊。”最后这句话,就连站在对立面的裁判们,都纷纷点头,一脸感慨。是了。杭峰是一名“U型池”选手,但他同样是极限运动员。他有着挑战所有难度的勇气,无畏的精神,相信任何的难度无法难倒他。裁判们的目光再落在电视屏幕上,杭峰已经冲进了云杉树林。因为有了云杉树作为参照物,赛场上几名选手的排位变得一目了然。杭峰,已然冲到了第二位!!“上来了!”一名裁判激动地叫着,立场偏斜的明显。然而并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反而纷纷点头露出同样喜悦的表情。就仿佛潜意识里,所有人都认为,杭峰就应该有这样的表现,他不会栽倒在区区的1/4的赛场上。他注定是极限运动的王者!!……杭峰率先冲进云杉树林的一幕被亚历克斯看见。那时候,亚历克斯距离云杉树林还有五米的距离。就连选择了最好路线的克莱·米尔也都刚刚冲进树林,和杭峰的时间差距也不过就一秒左右。在后面看见这一幕的亚历克斯瞳孔收缩,继而情绪大动。怎么可能?杭峰怎么做到的?自己已经发挥的很好了,他怎么可能超到自己的前面?我要输了吗?在1/4就被淘汰了?我可是资格赛的第四名啊!只要再加把劲,五星唾手可得?这样的成绩我竟然连半决赛都进不了?剧烈的情绪翻涌,亚历克斯犹如被看不见的巨锤敲在了后脑勺上。耳朵嗡嗡作响,思绪一片混乱,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晃。在这之前,亚历克斯不是不知道杭峰的实力很强,但这里并不是冲浪和滑板速降的赛场,不是吗?他不会去否认杭峰拿到的金牌,也不会否认杭峰在其他项目上的优秀。可是在野雪挑战赛上他有绝对的自信,相信自己发挥的会比杭峰好,这一组晋级的两个人里,一定有他。然而,自信被摧毁的瞬间,犹如崩塌的大坝,亚历克斯在分神之际,板底刮上了云杉森林里一处向上弯翘鼓出的树根。剧烈的撞击伴随板底被硬物剐蹭后的“咔哒”声,亚历克斯前行的速度骤然一缓。被迷雾缠绕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可是一切都晚了。……杭峰从云杉树林冲了出来。如果用云杉树林作为参照物,他和克莱·米尔的差距在一个板位左右。很快,这个参照物就不需要了。杭峰和克莱·米尔不约而同的往一个方向靠。他们选择了同一条路线!!前方。巨石。那块庞大的,将赛道挤压占据大半的巨石就像巨人一般,巍峨地拦在他们的前方。这里,只有两条路线选择。从巨石上滑过,去面对没有了积雪后,可能出现的路线偏斜危机。以及选择被巨石夹出的小路,零碎的石头如刀山般仰到天上,森森矗立。其实,杭峰所在的方向,最适合从巨石上滑过。他在赛道的最左边,巨石也位于赛道的左边,近乎于直线的距离,他已经做好了巨石飞跃的准备。可惜,选择这条路线的不只有他一个人。克莱·米尔或许在云杉树林的后面就已经在向这条路线偏斜,所以两人本来横向差距应该在五米以上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缩小到了三米以内。在看见身边滑的人是杭峰后,克莱·米尔甚至在这紧张的时刻偏了一下头,护目镜后面的双眼满是惊讶。这位五星选手对于杭峰的想法,几乎与亚历克斯相同。毕竟杭峰在资格赛上的表现,远远没有他在其他极限运动项目上,所展现出那么让人惊艳的实力。最终5分22秒32的成绩,只能说是符合一名普通四星运动员的水平。什么?杭峰只是三星选手,滑出四星的成绩还不够优秀吗?当然不够!!杭峰在极限运动上的成绩,他过去所制造的舆论话题,早就在所有人心里勾勒出了一个强大且无所不能的形象。换句话说。如果杭峰做不到一鸣惊人,碾压所有人,那他就是失败者。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古往今来只如此。杭峰这次来参加四星赛。他拿不到四星名额就是失败。他拿到五星名额是本该如此。他拿不到这次比赛的总冠军,所有人只会在心里讥笑一声,不过如此。克莱·米尔一边凝重地观察杭峰,一边又带着几分轻视地评估他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在一秒以前,他难掩骄傲地想着,自己这次来到四星赛场来对了,可以在小组赛里全面碾压杭峰,简直太过瘾了。杭峰啊!这可是全明星排名50名的极限运动大佬,到了我的地盘,还不是要被按在地上摩擦。哈哈哈!这个牛皮可以吹一辈子!然而下一秒,杭峰就从旁边冲了出来。看见即将追赶上自己的人,不再是亚历克斯,而变成杭峰后,克莱·米尔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继而,生出了浓烈的较量之心。看来杭峰比想象的要强一点……没关系,我现在还滑在他的前面……我不可能输给他,我可是五星……他这是要滑巨石?那就更不能让了!我滑在前面,只要挡在他的路线前面,他就不可能滑到我的前面……竞技的精神像是烧开的水一样,在克莱·米尔的心里沸腾,冒出“吱吱”的尖叫声。因为杭峰。克莱·米尔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激动,思维的速度骤然加快,就连判断力都有了一个整体的提高。久违的竞技状态啊。感受着自己的内心,克莱·米尔兴奋地勾起了嘴角,继而牙根一咬。他近乎于霸道的,干脆利落滑到了杭峰的前面,不给他一丝超越自己的机会。杭峰的前路被拦了。这也没办法,他毕竟在一开始就因为赛道的选择吃了大亏。那之后在第二赛段也没有抢到最好的赛道。一步慢,步步慢。他能够在追到这个程度,真的已经用了全力。这样复杂的赛道,他几乎没有进行任何的降速动作,大脑空前的集中,绕过那一簇簇坚硬的树木,跳跃一片片锋利的岩石,不亚于在死神的头顶上蹦迪。但凡有丝毫的失误,被淘汰退出比赛不说,指不定就受伤了。到现在,他的后背都残留着不久前大回转过圆形山石时,那后背几乎被剐蹭到的微妙触感。再快,做不到了。至少这场比赛已经做不到了。他感应了一下现在的速度,超过30迈,接近35迈的速度,已经是这个赛段接近极限的速度。吃了路线难度相对较高的亏,自己每小时的时速,应该比克莱·米尔慢上一点点。想要在冲上巨石前超过对方根本不可能。杭峰不再纠结,果断的控制滑板往右边滑了过去。他换赛道了。在被克莱·米尔抢占了路线后,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临时换路线并不是很提倡的一件事,而且换赛道也会影响最终的成绩。笔直滑下和斜线滑下肯定不一样。只是杭峰不想跟在别人后面。这或许是他的一个小毛病吧。在连续的比赛胜利后,他已经无法接受自己跟在别人后面滑的情形出现。这和是不是“耻辱”没有关系,而是难受。束手束脚,所有的技巧都被前面的人限制,本该加速的地方,却因为前面的人减速而被迫减速,就会陷入各种被动当中。一如U型池,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后续一定会崩溃,无法做出理想的技巧动作。深擅赛道连贯性的杭峰在好不容易找到感觉后,情愿换一条路线,也不会再滑在对方的后面。于是,在无人机的镜头里。从高空俯瞰的视角,这一组滑在前面的两名选手,赫然在雪地上交织出了一个“X”的形状。杭峰去了右边。克莱·米尔去了左边。这个赛场上的两个王者,像是提前来了一次交锋,刀剑碰撞之后又迅速地分开。或许是克莱·米尔率胜一筹。但是考虑到杭峰在选道上的吃亏,显然杭峰的表现更好。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向路线前方的障碍。克莱·米尔滑在巨石上,板底与巨石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动用全身的力量控制板的方向,往着正确的方向滑去。杭峰在巨石之下,幽灵般穿梭在狭窄的赛道中,前方出现一片嶙峋如刀锋朝天般的障碍,他将身体压低,蓄势待发。克莱·米尔看见了巨石的边际,前方的一块巨石正对他板头所在的方向。正确的路线。他将身体往下压去。杭峰还记得自己在资格赛上吃的亏,这一次同样不会降低自己的速度。反而要更快,才能飞过所有的石头。近了,近了。他猛地释放自己双腿积蓄的力量,向上跃起。如果这时候有一名摄像师蹲守在合适的角度,一定能拍到一张充满了张力和空间感的照片。杭峰蓝色的滑雪服与克莱·米尔黄色的滑雪服,明与暗的色彩强烈地碰撞的一起。两人的目光同时注视着前方,一个向下,企图以最小的角度飞过跳台,降低空中停留的时间。一个向上,企图蹦到最高,避开所有峡谷里的遍地荆棘。时空和速度交织在一起,呈现刹那间的竞技张力,犹如一张美妙无比的画卷呈现在眼前。可惜,没有人能够看见。随后,接连两声声响,伴随着射出箭矢般的残影,向前继续飞驰。杭峰足足飞跃了两米,很顺利地通过了那处乱石,落地的瞬间,脚下传来绵软的脚感。速度不减,继续向前。克莱·米尔这一次发挥的依旧非常稳定。显然他不是第一次选择飞跃巨石,过去在这个赛场举办的两场比赛,不知道他滑过多少次,应对这座巨石有着极为充分的准备。就连落地时候压下的角度都精准刁钻,说是教科书般的跳跃也不为过。两人选择了不同难度的障碍,无声的较量在瞬息间结束,不分伯仲。杭峰在从峡谷滑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依旧和克莱·米尔差距一个多的板位。而前方不远,就要拐上那条直上直下的最后赛段。没有机会了。不,还有机会。杭峰很快意识到,机会不仅有,还有很多。第三赛段如果出现在常规赛场上,比上几次赛就会有工作人员迅速找平的赛道,这样直上直下的赛道再想超越前面的对手,恐怕不可能了。但这是野雪挑战赛,是极限运动。前方的赛道早就被选手们滑的“千疮百孔”,赛道两边堆积着厚厚的积雪,大大小小的雪包和雪坑防不胜防,在极限速度下,依旧是让人头大的挑战。这里才是看不见的最危险的赛场。过大的坡度和直线的赛道,以及临近终点线的位置,会让选手们选择完全放开速度去挑战。于是判断力和遇见障碍的应变技巧,需求就被放大到了极致。一旦一个反应不及,在极速下发生事故的可能,一定会被无限的加大。赛场很难。却是杭峰超越克莱·米尔的机会。即将滑进第三赛段的时候,杭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用嘴缓缓地吐了出来。冷空气灌进鼻腔,在肺部打着滚,甚至有种隐隐刺痛的感觉。本就高度凝聚的注意力再次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