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京城。张口子云顶滑雪场。焕然一新。赛场上到处点缀着崭新的彩旗和横幅, 赛场范围内的展板上出现了更多赞助商的品牌名,一些特别招聘的工作人员穿着新发的工作服,穿梭在各个建筑物内, 年轻貌美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服务着每一位抵达这里的外国选手。这是华国继大前年,完成“滑雪世界杯”第二站举办任务后, 再一次的国际赛赛事。虽然只是一个“洲际杯”, 但依旧不能疏忽大意, 是华国向整个亚洲展示的重要窗口。12月3号, 是国际雪联定下的“亚洲洲际杯”,选手报到的日子。从报到日,到比赛开始期间, 一共有三天熟悉赛场的时间,这期间也是等待选手抵达的日子,陆陆续续的都会有团队到来。当然,如果有团队和个人觉得三天熟悉赛场不够,也可以自费提前入住,大赛组同样会有人进行导游和解答。穿着银色羽绒工作服的年轻男女, 英语口语各比各的好, 都是受过最专业的训练, 笑起来那是一个甜。这天一大早的,又有一辆从机场开来的大巴车,停在接待宾馆的门口,从车上下来一群身穿蓝红白服装的年轻男女。他们鱼贯而下, 熟练地等候在大巴车的旁边, 等待着拿取自己的行李。在人群的最外面, 还有三名门童推着金色的行李车, 安静等候。这时,一名戴着顶白色毛帽子,脸色生着些小雀斑的少年,一边左右打量,一边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没有拿行李,反而来到门童的面前问道:“请问华国队也住这里吗?你应该认识杭峰吧?杭峰住在哪家宾馆?”随后他笑着说:“我是他的朋友,奥利。”门童闻言礼貌地回应。奥利听完,鼻梁蹙紧:“难怪打电话打不通,原来也在飞机上,所以要等一会儿才能见面了吗?”“奥利!”队里的师姐喊着奥利的名字,还有师兄将他的行李从行李箱里拖出来。奥利笑容灿烂地迎上去,接过自己的行李箱,礼貌道谢。这位师姐说:“你是在打听杭峰吗?他在哪里?答应过要介绍我们认识不是吗?”奥利拍的胸口砰砰作响:“当然!”转过身来,奥利正打算推着行李,跟在大部队的后面走进宾馆,视线却扫过一辆停在他们车后的计程车。正有人从后备箱拿下行李,随着后备箱的关闭,一张看着几分眼熟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人拿了行李也不急着走,耐心地等待澳洲队在门口的签到,同时翻腕看了眼手表,狭长的凤眼再次抬起时,精准地锁定在奥利的脸上,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奥利嘴巴张开,答案呼之欲出。对方却比他更快地牵出嘴角的笑容,主动招呼道:“奥利,你好。”伴随着这张俊逸的极富有东方典雅美的脸,以及那开口带有标准英伦腔的发音,奥利终于精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唐隽!?”两人汇合在一起,简单寒暄了两句,奥利便迫不及待地闲聊了起来:“你也是来看杭峰比赛的吗?”“当然。”唐隽微笑,“早就知道你这次比赛会出现,没想到一来就看见了你。”“哈哈,所以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奥利兴奋地笑着,指着里面的大堂说:“你也是住这家宾馆吗?房间定好了吗?我陪你一起啊?”唐隽摇头:“我等杭峰过来,我住他那里。”奥利一听,羡慕的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你和杭峰又一起住吗?你们的关系真好。”唐隽笑了,翻腕又看一眼手表,距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是他早到。只是……想要见面的心一刻都无法安静,不如身处在杭峰所在的环境里来的更让人平静。算算时间,他和杭峰快50天没有见面了。奥利问:“你最近不读书吗?学校还没到放假的时候走吧?”唐隽说:“我最近在京城参加集训,今天休息。”奥利惊讶:“什么集训,你也是运动员吗?”唐隽说:“国际数学奥林匹克集训队。”奥利想起来了:“杭峰说过你学习很好,好到可以参加竞赛那种吗?说起来你们华国的数学竞赛实力超强的,可以加入这样的团队集训,你的学习成绩已经好到这个程度了吗?”唐隽笑:“成为国家队员的你们也很厉害,我还不算国家队员,这是我努力的目标。”奥利这样一想,也对,点头:“我们都很厉害,哈哈。”澳洲队很快办理完了入住手续,奥利接过房卡为难地说:“我不能陪你了,回到房间后我们还要开会,开完会如果你还没走,我下来找你。”唐隽点头:“没关系,正好昨天老师布置了德布罗意方程式的作业,打发时间正好。”“什么什么方程式?”奥利挠挠头,只觉得头秃。奥利最终还是离开了,唐隽左右看了一圈,最后在大堂边的沙发上坐下,拿出了放在背包里的文件袋,一支笔在修长的指尖飞舞,继续飞机上做了一半的题。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做题的地方,至少对于所有的学渣都如此。时不时就有一批参赛队伍从车上下来,高声说话,举着手机“咔嚓”地拍个不停。还有已经完成入住,对当下环境好奇,三五成群从电梯里走出来,说笑着走出了宾馆大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吵杂的大厅里,却始终有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在书本上落下一个个数字,密密麻麻,逻辑紧密。唐隽在写,但写的也不认真,这里几乎所有的题,他看过一眼就几乎知道答案,之所以写出过程,只是为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最近因为数学竞赛的原因,他已经很久没去管过杭峰的抖抖账号了,自然更不会用刷手机来打发时间。刷题既是兴趣,也是想要追赶上自己喜爱的人,能够和他站在同一高度看这个世界。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悠悠过去,手机的铃声穿透吵杂的说话声,清晰地落在唐隽的耳畔。“叮咚!”快速书写的手停了下来,继而带着几分迫切地拿出手机,看见了杭峰发来的最新消息。终于下飞机了。唐隽知道对方到这里还要一个多小时,但两人正在一点点接近的过程,非常棒。把自己已经到地方的消息发过去,没过二十秒,杭峰的电话打过来,说:“先去我房间吧,外面又吵又冷,很不舒服。”唐隽本来想拒绝,一想两人现在的关系,推脱到最后还不是答应,矫情什么呢。当即把行李一收拾,就起身离开。正正好了,奥利这时候从电梯冲出来,一路小跑过来,疑惑问他:“要走吗?”“嗯。”唐隽把手机画面给奥利看,奥利和杭峰两人隔着镜头对视,都是一愣。“快过来了?”“你也到了?”再度寒暄之后,奥利说:“我看唐隽一个人在等你,会议一结束就跑下来。”杭峰眼眸含笑:“谢谢你照顾他啦,我让他去我房间等我,晚点我们过来找你。”奥利点头:“行,晚点见。”电话给回到唐隽手里,奥利将唐隽送到门口站定,看着推着行李离开的那个背影一脸疑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边唐隽拿着手机,按照杭峰的指示走出宾馆大门,沿着公路绕到了背面,进了一处都是十一层楼高的小区。小区的门口挂了好些牌子,上面写着【国家队训练中心】【雪上运动研究中心】【张口子云顶滑雪场后勤基地以及【冬奥会奥运村】。大门口没人拦着,但再往深处走,却有一片铁丝网拦在了路上。大门紧闭,也没人看着,只有挂在门上的人脸识别器被激活,照出了唐隽的脸,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唐隽也不急,站在门口和杭峰继续视频,偶尔抬头看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昨夜似乎下了雪,树上草丛台沿都挂着一层积雪,如今入了深冬,冷的厉害,却也是滑雪的好时候。没过一会儿,有脚步声传来,一名穿着厚长羽绒服,顶着一头碎发的男人从里面跑出来。门被“咔哒”一声打开,来人上下打量唐隽,问:“杭峰朋友?”唐隽把手机屏幕转到对方眼前,同时礼貌地喊着:“孙烈哥你好,我叫唐隽。”来人正是被杭峰从温暖的大**扒拉起来,国家队少数还留在张口子训练的人。孙烈笑开牙齿,让开门口进出的位置,还顺手帮忙拎了唐隽的行李,在推拉间,唐隽和行李一起进入了国家队的地盘,孙烈惊讶:“还挺沉,装了不老少东西啊。”“都是书,烈哥。”“书?给杭峰看的?”“不,我看的。”“……”孙烈困惑地盯了唐隽一秒,收回目光指了前方,“就前面不远,走吧。”找到了接应的人,唐隽就挂了和杭峰的视频,一路专心应对这位国家队的“一哥”。唐隽不是个健谈的人,但孙烈是,一路走过去都没冷场,不过就是从大门口到宿舍这一会儿路程,就把唐隽的事情打听了一半出来。不过唐隽作为一名学生,也确实没有什么弯折波澜的人生,原生家庭那点儿破事没什么好聊的,剩下就是学习。一听唐隽是数学奥林匹克集训队的队员,孙烈和其他人一样,态度马上就有了不小的变化。对于运动员来说,学神这种存在,绝对是异次元最高大的神。世界冠军经常见,国家数学奥训队的队员可没见过。孙烈手上有从宿管那里拿来的钥匙,直接开门把唐隽送进了杭峰的宿舍,同时困惑地问了一句:“怎么学习才那么好呢?”唐隽笑道:“就像您在U型池一样,多少都要点天赋的。”孙烈挠头:“也对,我家祖上八辈智商都不行。”孙烈本来只是开个门,如今直接当起了接待人员,把唐隽送进屋里后,说是去自己屋里拿点儿吃的过来,就急匆匆地走了。唐隽站在杭峰的宿舍里,心脏跳得不太稳,一想到这里是杭峰的宿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都是杭峰的啧!什么味也没有。屋里干净整洁的就像一个宾馆,半个杭峰的私人物品都没有。也很难让唐隽产生半丝的归属感。不过在将行李推到里屋,看见那张一米五的大床后,唐隽还是有点脸热。上个月他已经满了18岁,杭峰的生日是在一月底,眼瞅着也快了,倒不是说非得踏过那个门槛才行,但成年的信号总是让人浮想联翩。门外传来动静,打断了唐隽那不着调的想法,有点慌乱地放下行李箱,转身走了出去。孙烈走进来,拿了不老少的水果瓜子,还有一些牛肉干,麻辣锅巴,土豆片这类零食。唐隽看见有些惊讶:“这些你们可以吃的吗?”“不能吃啊。”孙烈理所当然地说,“放心吧,都是七八月份买的,还在保质期内,你没有禁口令,帮我消化一点。”“……”这位“一哥”还挺自来熟的。唐隽胃口不是很好,吃饭每次就一小碗,别看他这样,反而能吃些零食。孩童的时候都嘴馋,唐隽虽然没在父母身边,但奶奶爷爷溺爱,他吃过所有想要吃的零食,后来爷爷奶奶先后都走了,再没有人约束的他,有一小段时间把零食当饭吃。直到周阿姨过来帮他做饭,强行让他戒掉了吃零食的习惯。周阿姨绝对不算一名优秀的家政人员,拿了钱却干涉雇主的饮食习惯,还担心唐隽交了坏朋友影响学习,一般家政谁管这些。但唐隽气归气,却还是从周阿姨的“多管闲事”中,感受到了被长辈关心的温暖。总之孙烈拿来的这些零食很合唐隽的胃口,尤其在口味方面,孙烈竟然还和他挺一致。薯片喜欢吃黄瓜味的。锅巴喜欢吃柠檬味的。牛肉干是偏甜的原味。唐隽在这边吃零食,孙烈就半蹲在桌子边上嗑瓜子,“呸”一声,和唐隽聊一句,要不是家里那点儿破事说出来实在丢人,唐隽的背景都快被孙烈查完了。这位“一哥”真不一般,跟小区楼下的大妈似的,太能打听了。两人就是嗑瓜子,吃零食聊天,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过去了,杭峰的电话打过来,说是已经进市的时候,唐隽一个激灵从这诡异的气氛里清醒过来,冲进了洗手间。孙烈嗑瓜子也嗑的腮帮子疼,把手里剩下的瓜子丢回口袋里,拿了一个大橘子,边走边剥,懒洋洋地靠在门边上,疑惑地看着唐隽的动作。“刷牙干什么?”“呜呜呜。”“不至于吧,杭峰还有这洁癖?人家嘴里干不干净关他什么事,又不是要接吻。”“……”孙烈不明白,但也没有阻止的必要,“学神光环”自然有其神秘的地方。历来学者都是西装笔挺,干干净净犹如绅士一般,能像他们这些运动员成天在泥浆里打滚,一身的汗臭吗?见面刷牙大概或许这也是礼仪的一种嘛。刷完牙,满嘴喷香的唐隽回到屋里,又弯腰收拾桌上的零食。两个人还挺能造,垃圾桶里废弃的包装纸堆满了一半。屋里迅速回复原样,唐隽有点紧张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看一眼门口,又整理自己的衣袖领口。莫名诡异的气氛弥漫,不想局促坐着的孙烈视线扫过,灵光一闪,“我丢垃圾去。”开门领路送零食,临走还带走了垃圾,真是华国好一哥!这边唐隽等的焦急,那边儿孙烈晃晃悠悠地拎着半袋垃圾下了楼,才将垃圾丢进垃圾桶,就听见一连串行李箱滚轮碾压在水泥路面上的声音。“咕噜噜——”转头看去,英姿飒爽,青春勃发的一群国家队员们,正从道路的尽头走过来。走的前面,和队伍俨然有些脱节的,赫然是杭峰。有人等着和没人等着是不一样哈。孙烈把双手插进裤兜,缩着脖子,耸眉耷眼地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着杭峰笑。大声说:“赶紧的,走快点!人牙都刷好了在屋里等你呢!”正走的大步流星的杭峰,闻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惊诧地看着孙烈。这话啥意思?是他想的意思吗?烈哥是看出什么了?唐隽提前把牙刷了,嗯~?收起满心的猜测和那无来由升腾的**漾,杭峰绷着脸走到孙烈面前,“哥,谢谢帮忙,我先上去了。”“去吧去吧。”看着脚下不停的杭峰,孙烈摇头笑着,目光已经落在了杭峰身后,“都回来啦,可想死你们啦!!”杭峰这边儿实在等不及大家进来,直接关了电梯门上了楼。掰着手指头细算,他和唐隽能有48天没有见面,而且最近他上量训练后,每天累到走路都能睡着,视频通讯都变少了。而且,分开的时间太长,电话早就无法缓解思念,他现在急需要更实际的东西来填补思念。电梯“叮”的一声到了楼层。门在眼前徐徐打开,露出了等在电梯后面的人。穿着一件宽大的米色毛衣,头发蓬松,笑意盈盈的唐隽就这么俏然地站在眼前。狭长凤眼流淌出的喜悦似乎沾了一点潮湿,睫毛浓长蹁跹中,眼眸逐渐变得闪亮,一步来到了电梯门口。修长的手指扶着电梯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杭峰,眼睛睁大,逐渐成了一双漂亮的猫儿眼。杭峰的视线没控制住,落在了唐隽的嘴唇上。要不是孙烈的提醒,他肯定不会把注意力放在这里,可现在不行,被撩动的心弦颤动不休,化为更加浓烈的饥渴。“你一个人先上来?”没有回答唐隽的话,杭峰牵上唐隽的手,一手唐隽一手行李,“回屋里再说。”“嗯。”唐隽在杭峰面前向来乖软的过分,跟着那速度,忍着那力度,一步步走在年轻人的身边,目光落在那张朝思暮想的侧脸上,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红了。门没锁,四敞大开,免了杭峰还有松手开门的程序。进了屋,反脚将门关上,抬手都抱住了身边的人。没说话,紧紧地抱着。还有一双手环在自己的腰上,犹如一双锁紧的同心扣。走廊上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在大叫着终于回来了,有人在约定窜寝室的时间,也有人叫着要去买东西,走廊变得一片热闹,行李箱被拖动的声音逐渐靠近。杭峰一言不发,只是抱着人转了个方向,将自己的后背抵在了门上,杜绝任何人闯进来的可能。这个过程行李箱被撞开,“咕噜噜”的声音在房间里回**,两人对视一眼,笑了。久别重聚总是没有那么容易安抚,两人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将浮躁的思念勉强压下。唐隽接过杭峰脱下的外套,问:“这两天练的还行吗?”杭峰自信点头:“再早两天练出来就好了,能在比赛上用。”唐隽说:“没有五周,不也拿了冠军。说起来你联赛二站真的输给了烈哥吗?和我想象中的一哥不太一样。”“性格和实力又不挂钩,烈哥真的很厉害。”脱下羽绒服,一身轻松的杭峰也褪去了那份热到爆炸的温度,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唐隽笑。唐隽穿的正好,只是脸色有些潮红,还有像涂了红色口红般的嘴唇,红润透泽。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好像不是时候,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样的环境也完全无法静下心来,享受久别重逢的那份亲密。在短暂的温存后,两人不约而同地选了一个他们最舒适的相处方法。刷题。数学集训队那边还没正式启动,唐隽为了见杭峰提前了两天过来,但明天晚上就是集合的时间,再来就要到正式比赛,周末那几天应该会房间,但不一定碰上杭峰比赛。不过数学集训这一块,和体育类集训不同,集训营早早的就将所有集训成员拉进群里,每天都会布置学习任务,分享资料,之后还要打卡,比上学还累。这也是唐隽不得已向学校请假的原因。今天唐隽来看杭峰,一路行程都在耽搁学习的时间,如今空闲下来自然要补上,成功打卡才能有之后的自由。杭峰纯粹是累狠了,急需要不活动身体,让自己放松下来的方式。和唐隽一起刷题,显然是最为合适的休整,做着数字游戏,让大脑急速地奔腾,畅想在题海里,一点点释放积累在身体里的压力。孙烈再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久别重逢的朋友,在一起既不玩游戏也不聊天,就连手机都不拿,埋首在书海里,简直耸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