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滩上,黎云和干净修长的手静静提着重量不轻的行李箱,左边和右边各一个。住宿的客人依旧站在原地,带着墨镜热烘烘的聊天,似乎是这辈子第一次在冬天来到南方这个城市,看着四处都觉得热闹,想在这边多呆一会儿。吉普车停在路边,纪司青坐在驾驶座上,透过车窗看着李梦和黎云和,安静的眉眼微微蹙着,心里默默在数秒。几分钟后,纪司青拉开车门跳下车,踩着软软的沙地,走过去拍了拍黎云和的肩,把车钥匙塞到手里,代替他的位置同阿姨们介绍。黎云和弯了弯眼,快速提着行李箱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全部放在后备箱里后,身上倒是出了汗。黎云和靠在车门上,他穿着与纪司青相像的休闲装,脚上踩着一双舒适柔软的布鞋。一双冷峻的眸子时时刻刻紧跟着纪司青清隽的背影,他看着这人娴熟地谈论接话,面对跨年龄层的也不在话下,手上拿着的矿泉水瓶停在半空。半响,他勾了勾嘴角,目光变得柔和。是啊,纪司青已经不一样了,他再也不是当初自己带回家的小朋友,他越来越自信,能够发挥自己的才能和优势,这是好事情。纪司青带着人走来,黎云和把矿泉水瓶扔在自己的座位上,默默想,自己要赶快习惯。转身间,手机屏幕在昏暗的角落泛起亮光,随后又暗下。依旧是纪司青开车,黎云和坐在副驾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三个阿姨聊天,李梦被阿姨们包围,不一会儿,男朋友都被套出来了,脸上浮现红晕。李梦捂起脸:“阿姨,你可别说了,我害羞了。”黎云和俊美凌厉的面孔分外记忆深刻,张阿姨转头,问:“小黎呢,还单身吗?”黎云和笑,他看着纪司青的侧脸:“是,我还在追。”纪司青两耳不闻窗外事,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阿姨一听,兴致高了起来,黎云和敷衍的跟着胡说几句,仔细听起来似真似假:“我们很多年了,我们互相喜欢,对,是该加把劲了。”刘阿姨一语道破:“迟早会在一起啊。”“没事儿,慢慢来也一样。”黎云和扬唇,笑的一脸温柔。李梦坐在斜后方,看他的态度只感觉浑身起鸡皮疙瘩。等等,她眨了眨眼睛,发觉老板的耳根都红了。请问又感觉自己吃到狗粮了,怎么办?车辆停在斑马线前,纪司青抽出空,扭头瞪了他一眼。黎云和表情无辜,长长的睫毛似有似无地隐去眼底的深沉爱意,他仗着天色暗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只轻轻一圈就快速松开,说不清是挑拨还是逗弄。李梦按开车里的灯,纪司青再抬头,只看到一张漫不经心的俊脸,正对着他笑。心砰砰跳,他闷不作响地继续开车,直到下车前没再开口说一句话。纪司青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反而是荆棘丛里长出的异类,他可以明亮,可以黯淡,甚至可以不近人情。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保持心志坚定的人很少。只要纪司青想,无论经历什么,他总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茫然中,总感觉自己的人生缺失一部分,像是身体被割去隐形的一角,他越过岁月的洗礼,依旧不快乐,只是孤独地活着。二十九年里,他不曾得到的是什么呢,大概是年幼缺失的父亲和青春里消亡的平凡欲、望,或者记忆里那张模糊的面孔,总是没有对他笑过。十八岁,纪司青刻意忽视他们之间庞大的距离,终于在二十六岁时摔了一跤。十年后,努力追逐过的黎云和,如今站在他身边,完全是当初他喜欢的样子。耳边轻轻响起钟声,纪司青终于知道答案。原来,他遗憾的只是自己不曾得到一个人给予全部的爱。现在,你能给我吗?纪司青坐在夜风里,长长的衣袖遮住细瘦的手,T恤微微折起,勾勒出清瘦的身形。纪司青手里拿着一瓶啤酒,头顶是暖光的小碎灯,照出一片小天地。纪司青时常会在深夜饮酒,雪白的下巴上扬,啤酒的苦涩气味传入口腔,正是一副熟练伤感的模样。以前,纪司青没有在黎云和面前喝过几次酒,印象最深的一次,他的抑郁症发作变了一个人。清醒的时候,黎云和问他记得吗?纪司青撒谎了,事实上,那副场景依旧历历在目。他讨厌把自己不好的一面展现在黎云和的眼前,甚至劝自己也要忘掉,只为自己的一点点自尊心。剩下的几次呢,大多数也躲着黎云和,趁他出差喝的,不然第二天绝对下不来床。纪司青微微抿嘴,摸了摸发红的耳垂,不再回忆这些羞耻的记忆。身后传来熟悉脚步声,纪司青下意识回头,目光触及穿着白衬衣的人,又换了衣服啊,他面不改色道:“忙完了?”黎云和点头,身上带着沐浴之后的水汽,干净清爽的在他面前坐下来,看到他拿的啤酒,愣了一下,问道:“要喝酒吗?”纪司青放下酒瓶,他解释道:“我只是随便喝喝。”黎云和穿着纪司青最喜欢的白衬衣,锁骨前的两个扣子上楼前被他解开,明晃晃的出现在纪司青的眼前,要是以前,黎云和才不会做这种事情。纪司青红着耳朵,触及他的胸膛,他垂下眼睑:“我…我想认真问问你,一天下来累不累啊?可以不用帮忙的,你也忙自己的事情就行了。”黎云和听完舒展眉间,可怜兮兮的表情,叹气道:“我还以为你又要赶我走呢。”纪司青认真的摇头:“我没有说。”黎云和没有坐在他的正对面,而是旁边的坐垫上,伸手就能拉到他的手。此刻,黎云和扯着纪司青的衣袖表示:“不累,我会看着办的,和你一起很开心。”纪司青皱了皱眉,他问:“和我在一起,这么开心啊?”黎云和:“当然。”纪司青揪着手指,开始翻旧账:“那你以前,连多带我一天都不舍得,一个月才见我一次。”黎云和摸了摸鼻子,一副失忆的样子,他道:“我有吗?”纪司青了解他,看这表情直接哼了一声,他说:“有没有,你去问问你助理,还装不记得。”黎云和看躲不过,立刻道歉:“我错了,以前是我对你不好,实在是你在身边,我会无心工作,毕竟你这么好…”越说越偏,纪司青伸手垂了黎云和一下,让他闭嘴。黎云和任他打,然后牵住他的手,俯身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轻轻地,像云朵一样。暖光下,纪司青白净的肌肤微微红了,黎云和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擦他的耳垂,再度吻上他的唇,纪司青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化为无声的应允和邀请。黎云和吻得很重,带着随日累计的爱意种子,终于在此刻破茧而出,纪司青几乎不能呼吸,感觉自己仿佛快在黎云和的吻下窒息,刚才的亲吻只是无辜面孔下的欺骗。夜晚的晚风正好,月亮挂在头上,小灯串悄悄闪着光亮,轻轻摇晃。纪司青被黎云和扣着腰,整个人倒在榻榻米上,清冷的面庞变得柔软,染上一层罕见的软意。亲吻结束,纪司青靠在他的怀里缓气,上挑的眼尾出现一抹红,眼神湿漉漉的,连带着水红的唇色,看着十分好欺负。黎云和轻轻的给他擦去眼角的泪,哄着人清醒之后别又烦他了,眼神瞟过门外的礼盒,刚才有人来过,不过很有眼色的离开了。纪司青端坐起来,位置离他远远地。黎云和拿起他的啤酒瓶接着喝,似乎自在极了。纪司青低头整理衣服,对他说:“回去休息吧。”黎云和这个人好像变得很奇怪,以前是一头目标明确的狼,漫不经心把你拆穿入腹。现在变成一只?温柔的狼吧,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用这种软化的方式,不声不响把你解决掉。十八岁那年,他曾做过一个梦给自己,现在像是成真了。黎云和喝完啤酒,拿着空空的易拉罐扔进回收箱里,拉着他站起来。黎云和顺手拿起来礼盒递给他,上面只留了英文名字。纪司青提着,关门时又被人揽上:“?”黎云和嘴角微弯,他说:“乖宝,我哄你睡好不好?”这个语气实在是温柔,纪司青不自觉地呆了,黎云和堂而皇之走进来,顺手把他推进浴室。礼盒放在桌子上,黎云和淡淡瞥了几眼,眉梢流露出一丝不耐,但终究没有打开。窗外黑色的夜晚,如画卷一样展开。纪司青躺在**,黎云和没有在**,他搬着椅子坐在纪司青旁边,适当的距离,缓解了纪司青的不适感。纪司青闭上双眼,黎云和语气平缓的讲述这几年发生有趣的事情。纪司青睡着后,黎云和起身盖上他的被子,依旧是卷缩的睡姿。只是目光触及枕头下露出的药瓶,他的眼神犹如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