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一轮皎月悬挂在庄园上空,灯光将整座庄园点亮。赴宴的权贵们鱼贯而入,他们把精致的请柬交给警卫,把奢华的礼物递给管家,坐上提前备好的车辆,前往金碧辉煌的宴会厅。整座庄园如同巨大的展厅,权贵们是包装精美的展品。伯纳尔德家族历史悠久,尽管曾一度陷入诅咒般的衰落中,但罗德尼.伯纳尔德掌权后力挽狂澜,在利夏维尔、墨菲和贝兹维奇三足鼎立的年代里,伯纳尔德拥有了得之不易的一席之地。也因此,今晚的客人几乎覆盖了丽日杜斯城整个上流圈层,就算不给伯纳尔德面子,也要给里昂面子。退一步说,上流社会的宴会本质是一场社交,谁不想来碰碰运气,谈一笔划算的买卖。伯纳尔德夫妇忙着和客人寒暄,他们接受着一波又一波的祝福,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这对夫妻一唱一和,说话没有一丝漏洞。从他们时不时交握的双手中,我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感情的确很好,这是上流社会中难能可贵的事。“达希尔。”“里昂?你怎么来了?不用应酬吗?”作为伯纳尔德的继承人和Romance的首领,想要和里昂说上话的人可以从庄园的前门排到后山,此刻他不去社交,反而朝我走近。里昂穿着深色的定制西服,身上带着上位者的气势,他从侍者的托盘中端起一杯金酒,轻轻地晃了晃,金色的**随之晃动。“过来来陪陪你,会不会有些无聊?”“不会。我在管家那边看见了很多礼物,要拆很长一段时间吧?”“还好,他们不需要亲自拆礼物,管家会提供一份清单,当然,管家只会挑选出有价值的礼物,大部分礼物都只能在仓库里落灰,部分礼物甚至不会有出现在名单上的机会。”“什么样的礼物算是有价值的?”里昂思索片刻,告诉我:“取决于礼物本身和送礼的人。”我点点头,大概了解了伯纳尔德家族对礼物的取舍,又想起了自己的礼物,它大概已经被放进仓库里落灰了。说起来,这份礼物还是里昂帮我一起准备的。他负责买好礼物,我负责把礼物带过来。我接着问里昂:“你为他们准备礼物了吗?”毕竟伊丽莎白夫人一定很乐于收到里昂的礼物。“当然。”里昂对我说,“一副失传已久的画,三个月前在一场拍卖会上竞拍下的,母亲打算把它挂在中央大厅。”“伊丽莎白夫人应该很喜欢这份礼物。”“她喜欢收藏有价值的艺术品。”这看起来像是专门为伊丽莎白准备的礼物。“你的父亲呢?你有为他准备礼物吗?”“没有,他应该不会在意。”里昂的语气轻松且随意,“我也并不在意他的感受。”“你们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地步了?”里昂轻笑了一声,接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还有恶化的空间。”但我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和伊丽莎白的描述一致,比起父子,里昂和罗德尼更像针锋相对的仇敌,在早上的交流中,伊丽莎白委婉地请求我帮一个忙——她希望我能够帮忙缓和这对父子的关系,从里昂这边入手。我问伊丽莎白为什么不亲自和里昂说。这位端庄的女主人用哀愁的语气告诉我,她已经尝试过了,但见效甚微,如今只要她提起这个话题,里昂都会直接表达他的不悦。每一个看似光鲜的豪门家族,都有一个难以弥补的裂痕,这片裂痕是华美袍子上的虱子,是古董瓷器上的划痕。面对伊丽莎白的请求,我没有明确应下,也没有直接拒绝,我只是说我可以试一试。此刻我和里昂站在宴会厅的一角,和宴会厅中央的伯纳尔德夫妇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问里昂:“你会恨伯纳尔德先生吗?”“不会,他成就了今天的我。”里昂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出了否定答案,“不过——”“不过什么?”“我不太想说,我担心你会觉得我脆弱。”“不会。”我很坚定地告诉里昂,然后我贴近他的耳朵小声说,“你是我的小狗,如果你受伤了,我当然会保护你。”里昂突然咳了一声,耳尖肉眼可见地变红,他喝下一口高足杯中的金酒,又把剩余的酒放回侍者的托盘。“我曾经渴望过父爱,这种渴望被消磨干净了,现在我已经不再需要父爱了。”“罗德尼,他是我的人生导师,是我童年时期的榜样,是我曾经的目标。”“但他从来都不算是我的父亲。”里昂说完之后长叹一口气,像是释然,也像是解脱。我愣了片刻,试图体会里昂话里的意思。我不知道里昂和罗德尼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们之间似乎有一根无法拔除的刺,这根刺是由缺失的父爱、繁重的训练和严苛的要求组成的,也包括扇在里昂脸上的巴掌。我想起来里昂曾和我说他在年幼时养过一只小狗,那只小狗是里昂在后山捡到的,他把脏兮兮的小狗带回家洗干净,他很喜欢那只愿意亲近他的小狗,有一天,那只小狗丢了,再后来,他在后山发现了小狗的尸体,里昂去问他的父亲,罗德尼给出的理由是“玩物丧志”。死在后山的远不止那只无辜的小狗。他们的父子关系如同罗德尼碾碎的卡罗拉玫瑰一样,永远都没有修复的可能。正如里昂所说,罗德尼是一个优秀的掌权者,大概也是一位可靠的伴侣,但他从未是一位称职的父亲。如果我劝里昂去修复这段父子关系,他必然愿意做一些表面功夫来糊弄我,因为里昂会把我所有的话都放在心上,体现在行动上。但我没有任何立场来要求里昂,也不想去要求他。我甚至觉得这种要求是对里昂的二次伤害,是在鞭笞他旧日的伤疤。人在年幼时受到的伤害往往无法弥补,就算是里昂,也是一样的。“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做错了吗?”里昂问我,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安,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好像思索得有点久了。“你一点都没有做错,里昂,你可以不用在意罗德尼的看法。”让伊丽莎白夫人失望了,我无法说服自己去担任调解人,“对我来说,当然是你的感受更重要。”里昂沉默了半晌,冒出来一句:“我现在就想拥抱你,再亲吻你。”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听得很清楚,我环视了一圈,确认周围没有人。“可以。”看见里昂跃跃欲试的目光,我顿了顿,补充上条件,“但要等宴会结束,”“我还想把你压在身下,或者被你压在身下,可以吗?”我有些惊奇地打量着里昂,不出意外地发现他陷入了莫名的高亢中,面对兴奋的小狗,我当然不会让他失望,我又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在人声鼎沸的宴会厅里,我们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展开了一场秘密交流,前所未有的体验。但这种体验没有持续太久,里昂陪我闲聊了一会,又重新投入到上流圈层的社交中,他举起酒杯,从我的小狗里昂变回身处高位的继承人。来我这里碰运气的人不多,得知我只是一位普通的客人后,也都兴致缺缺地离开了。“可以邀请你一起喝杯酒吗?”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声音的主人朝我走过来,是有着好皮相的年轻权贵,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如同遇见了有趣的猎物。我接过递过来的葡萄酒,在他的注视下品尝了一口。“怎么样?”“有点甜。”我评价道。“甜酒配美人。”“谢谢。”“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这里,今晚——”他把声音拉长,营造出略显刻意的神秘感,“要不要和我回家喝第二场?”“和你回家做什么?”他靠近我,贴着我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说:“当然是共度春宵。”我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说:“可以考虑。”“不如——我们现在就走?何必在无聊的晚宴上浪费宝贵的时间。”我把酒杯放回侍者的托盘,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年轻权贵说:“打住,厄尼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