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一年中秋时分,街道上若隐若现地漂浮着桂花的香气,闷热漫长的夏季总算过去,秋天的凉爽舒适因为短暂而显得弥足珍贵。当外科医生的对逢年过节没什么概念,毕竟人生病不挑时间,无论放假不放假,医院病房总是住满了人。而当演员的就更不能指望什么了,一关进剧组就见不到人,没日没夜照着剧本场次拍摄,就连打个视频电话回家,也要看时间合不合适。一家有两个这种职业的人,聚少离多是常态。陆湉漪小朋友就是在这种环境下逐渐长大的,小时候基本上都靠住家的阿姨带,两个爸爸忙起来的时候,看到的永远都是她呼呼大睡的模样——不是回家太晚了她已经睡了,就是起得太早她还在睡。好在这孩子记吃不记仇,只要喂饱了她就万事不愁,每天笑呵呵的,有爸爸在的时候她会撒撒娇,爸爸不在,她也无所谓的样子,不哭不闹地玩自己的。小糖包继承了盛遇的颜值,脾气性格倒是像陆期,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和想法,十分聪明,认字学算数比同龄人都学得快,幼儿园的课程对她来说甚至过分简单。尽管如此,陆期也没想过要揠苗助长,不打算过分提前教女儿什么,放任她和同龄的孩子相处,坚决不让她跳级或者提前上小学。他自己就是吃了性格的亏,因此特别不希望女儿将来性格孤僻,一直都教她要多交朋友,多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这一阵子盛遇在家,他刚结束一部电影的拍摄,有一段时间的休整期,每天在家做做饭、带带孩子,对这个家而言是难得的温馨时光。一晃眼陆期和盛遇结婚已经五年多了,虽然不能天天见面,但感情倒是很稳定。小糖包也满五岁了,正是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年纪。盛遇总是忍不住给她买各种漂亮的裙子、小饰品,从来不看价格,只看合适不合适。为此陆期说过他乱花钱,孩子长得快,没多久就穿不了了,这样实在铺张浪费,但盛遇就是个女儿奴,看到自家小公主那么可爱,再加上一年里有大部分时间陪不了她成长的内疚感,就算真把他手剁了也阻止不了他。中秋节,家人团聚的日子,陆期排了场大手术,手术从下午做到晚上,下手术台的时候夜已深,过程惊险,不过好在最后结果是好的,从死神手中抢回了一条命,保住了一个家庭没有散。他筋疲力尽地换下手术服,给自己冲了杯葡萄糖水缓神。刚在办公室坐下,就收到了盛遇发来的信息,说他在停车场等他。陆期笑笑,捏了捏眉心,想再坐五分钟就下去,结果盛遇又发消息道:“小糖包也来了,她非要和我一起来接你。”这下陆期坐不住了,糖水喝了一半,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往外走。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这个点平时小糖包都睡了。陆期心里有点埋怨盛遇乱来,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角是无意识地上扬的,这种有家人等着自己的感觉是任何事都没办法比的。陆期快步走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家的车的时候,盛遇正坐在后排和小糖包讲故事,小糖包精神很好,靠在盛遇怀里问东问西,十足的好奇宝宝。“爸爸!”小糖包管他们两个都叫爸爸,真要分的话,盛遇是大爸,陆期是二爸,但她都混着叫,家里没人在乎这些。小姑娘看见陆期来了,兴奋得眼睛都亮了,甜甜地叫了陆期一声。陆期刚拉开车门,就被小糖包搂住了脖子,吧唧亲了一大口。“爸爸,我来接你回家啦!”小糖包的声音清脆动听,一声声得听得陆期心都要化了。盛遇没脸没皮地学着小糖包也亲了陆期一大口,这才坐回驾驶座上。两个爸爸一向很亲密,小糖包对此见怪不怪,她倚在陆期怀里,说:“老师说了,中秋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要一家人一起赏月,一起吃月饼!”陆期本想责怪盛遇这么晚还不让孩子睡觉,但小糖包这么说了,他不想扫兴,更何况这是孩子的一片心意。回去的路上,陆期有些恍然,这要是放在六年前,他大概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会有个这么幸福的家庭,有满心牵挂着他的爱人和女儿。他当年做的荒唐决定有了小糖包,可谁又能想到,正是因为他的自私,才有了今天的生活。盛遇从来都说他没觉得委屈,也没怪过陆期,但陆期心里的愧疚始终存在,并且一直都无法释怀,随着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反而有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越是幸福,他就越是觉得自己是不是配不上这一切。在工作上自信冷静的陆期,面对家庭的时候却是卑微的,尽管盛遇很尊重他,也很爱他。小糖包到底还小,撑到这么晚已经不容易,因此一到家拉着陆期一家人吃了月饼之后她就困得不行了。盛遇让阿姨带她去洗澡,又亲自哄她睡觉,忙完这一切,才轮到他和陆期的二人时光。盛遇也是过了三十的人,虽然岁月在他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反而让他更加成熟帅气,但性格上确实稳重了不少。他拿了瓶红酒,想和陆期一起喝一杯。陆期第二天还有手术,不敢贪杯,只喝了两口。盛遇不勉强他,去厨房端了碗银耳莲子羹出来。自从有了小糖包,原本不爱吃甜的陆期就没能戒掉过对甜食的需求。好在他平时工作体力脑力消耗大,这么吃甜食也没见胖,反而最近还瘦了。盛遇心疼他,见他满脸倦意,便说:“要不然喝完就去睡吧,很晚了。”陆期摇摇头,表示还不困,他笑笑:“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年里他逐渐摸透了盛遇,哪怕盛遇什么都不说,他也从他眼里看出了想要亲密的意思。盛遇举双手投降:“不了不了,看你都这么累了,我是这么不体贴的人吗?”“你回来好几天了,憋坏了吧?” 陆期道,“我不累,要做就做,别磨磨蹭蹭的。”两人结婚五年多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既然陆期都这么说了,盛遇就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他们转移阵地去了卧室,解决了生理需求的之后,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最近很忙,身体的疲劳积攒了不少,但陆期一点都不困,反而睡不着。盛遇从背后抱着他,手不安分地摸到了他的小腹摩挲着,紧紧贴着他,问:“睡不着吗?”陆期:“有点。”盛遇:“有心事?”陆期想了想,道:“工作上连轴转,太累了吧,没什么心事。”盛遇:“能休假吗?怕你身体吃不消。”一提到健康问题,陆期的身体敏感地僵住了,他拿开盛遇不断往下滑的手,转了个身,面对着盛遇,轻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一直在想那个孩子的事情。”陆期说的是两年前,他和盛遇曾经又有过一个孩子,但是在排畸检查的时候查出有问题,就没要,做手术流掉了。这件事陆期和盛遇平时不会轻易提,他们都明白,这是彼此内心的伤口,没事不该去碰。其实这不是他们谁的错,只是运气不好,轮上了而已。陆期记得那一天他拿到检查报告,没有犹豫就做了决定——不能要。不要才是负责任的体现,对这个孩子,对这个家庭。陆期是个医生,知道其中利弊,做决定不是问题,但此后他心里一直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他深知盛遇对这个孩子是期待的,当他们得知有的时候,盛遇有多开心和兴奋。当时他打了电话给盛遇,告知了这个遗憾的结果,并告诉他会尽快安排手术。盛遇在剧组拍戏,愣是临时请假一天,在陆期上手术台这天赶了回来。盛遇说,只要陆期没事就好,其他都无所谓。可陆期总觉得,盛遇是失望的,他只是为了自己而没有说出口。而且他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工作太忙了,才导致了这样一个结果。盛遇一直在为他付出,可他给盛遇带去了什么呢?会不会有一天,盛遇就感到累了、厌倦了呢?陆期以前从来不想这些,他总是觉得分开了就分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离开了谁都能活下去,可原来心里有牵挂是这样的感觉。就在盛遇以为陆期睡着了的时候,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盛遇,你想补个婚礼吗?小糖包给我们做花童。”“什么?”盛遇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结婚只是领了证,然后简单地请双方父母吃了一顿,没有办过婚礼。最初是说等小糖包出生之后看时机合适就办,但后来盛遇和陆期都很忙。而且盛遇作为公众人物,他深知暴露在公众之中的苦,不想让陆期遭受没必要的非议。于是婚礼这事就一直搁置,这几年也没再提过,对于他们的生活而言,这不是必备品。“下个月梅英疏和夏绎心不是就要结婚了吗?我看他们筹备婚礼虽然很累,但好像也挺有趣的样子,最主要有纪念意义,所以我想如果你觉得合适,那我们也补一个,哪怕就是个形式……”盛遇逐渐听明白了陆期的意思,他搂陆期搂得更紧了一点,语调含笑地在他耳边说道:“我已经知道的很清楚很明白了,你很爱我,你特别爱我,不用总觉得你欠我的,你没有,你只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但你是天才啊,你那么优秀,本来就和其他人不同,我才不在意别人觉得你爱不爱我呢,我知道就行了,你是我一个人的。”盛遇的话酸得陆期快牙疼了,但是挺受用的,听着心里就很暖。陆期想,自己都三十六岁了,再过几年过了四十,就彻底步入中年大叔的行列,而盛遇本就比他小几岁,又在外貌上那么有优势,也不知到底看上自己什么了,多少年如一日的爱自己,连他这样一个铁石心肠不懂爱的人,都慢慢体会到了什么是爱,某种程度上来说,盛遇可以用伟大来形容。陆期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遇到了盛遇。陆期的心里很踏实,他感受着盛遇近在咫尺的气息,安心又平静地说道:“你和卓轩拍戏,一定要注意他的身体,急救方法我教过你了,以防万一。”盛遇一听这话躺不住了,立刻坐起身,打开床边的夜灯,借着昏黄柔和的灯光盯着陆期的脸看,见他神色如常,说得一脸认真,不由得失落:“你倒是吃个醋啊我的陆医生!”卓轩近期查出了心脏有问题,长年累月积劳成疾,年纪轻轻就这样了,盛遇帮他插过队看过陆期的门诊,而陆期作为一个医生,对待病人自然是尽职尽责的。陆期推开他越开越近的脑袋,轻笑道:“卓轩也不容易,你要多照顾他。”盛遇捂心口假装吐血,瞬间委屈上了,这么多年他还没演厌倦,乐此不疲:“梅英疏都要结婚了,他对你多关心一句我都吃醋呢,我这一进组,和卓轩朝夕相处,搞不好真的发生点什么……”“你不会,”陆期停顿了一下,道,“而且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醋,我其实心里也觉得别扭,但没有人搞暧昧会舞到正主面前来,你光明正大地和我说了,我怎么能做小心眼闹别扭的事情?再说我也不会闹别扭。”一句话把盛遇说得又开心了,他满足地重新躺下,盘算着下个月梅英疏结婚,他得和陆期去定做一套西装,还要找造型师来专门帮忙打理一下,不说风头盖过那对新人,至少得赢过梅英疏。可想来想去,想了好久,久到陆期终于有了困意想睡觉了,盛遇脑袋一抽,当即拍板道:“我们也办个婚礼吧,主角是我们的那种。”陆期睡眼朦胧地“唔”了一声。“然后还得重新求个婚,这次你不准和我抢!一定是我和你求!”盛遇越想越兴奋。陆期无言,心里哀嚎,他的盛遇,对外倒是挺成熟稳重的,可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呢?不会到七老八十了还这样吧?陆期脑补了一下,不由得笑出声。盛遇觉得莫名:“你笑什么?”陆期摇摇头:“想你要是变成了老头,还这么爱撒娇的模样,有点好笑。”盛遇没脸没皮惯了:“等小糖包长大了,日子还是我们两个过,我们得活到一百岁呢,一起变成遭人嫌的老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