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拘泥

实验室的刺绒藤蔓经过特殊培育, 生长状态比规模化养殖的刺绒藤蔓好得多，藤蔓直径更大，表面的白色绒毛也更密集。它爬满玻璃房内的架子, 甚至蔓延到房顶, 叶片和柔软的茎秆偶尔会极缓慢地移动，发出簌簌的声响。人站在玻璃房内，就是站在刺绒藤蔓的阴影下。新生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即便他们是S级, 即便他们知道刺绒藤蔓不过是C级灵植，但真的见到这舒展的活体灵植时, 依然控制不住害怕。说到底, 没经过训练的S级, 不过是空有等级而已。联邦普通人类的寿命也可以达到三百左右，而高级精神力者十五岁前后才彻底稳固精神力，所以步入大学其实才是真正的开端。贺教授完全不意外这些新生的恐惧，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径直抬腿走进实验室。薛锦行左右看看, 发现没人有动作, 但还是果断跟进去。他亲眼见过的活体灵植不多，疗养院里倒是有一片低级灵植草坪, 但那种等级的灵植甚至可以作为贵价盆栽养在家里,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刺绒藤蔓就不同了。作为多年生的大型灵植，同时是C级中价值最高且有攻击性的灵植, 基本上只有中大型灵植培育基地才会有。贺教授见他跟上来, 脸色有些奇妙：这个S+，不光等级高, 胆子也很大。薛锦行不在意贺教授的打量, 他真没见过活体的刺绒藤蔓, 进了实验室后自然走了两步，换角度观察这株刺绒藤蔓。“老师，”有个新人半边身体踏入实验室，“我们要采摘刺绒藤蔓吗？”贺教授道：“当然。护送我们的军校生和军校老师只是负责我们的安全而已，他们并不懂得怎么处理灵植，采摘、观测、记录数据都需要我们自己完成。”蒋祝贺教授也踱步走进来，慢慢道：“这只是一株圈养的刺绒藤蔓而已，等你们真的进入狂暴区，会见到B级、A级甚至S级的灵植，当然，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星兽。”贺教授严肃道：“而且，我觉得诸位在报名期间没有仔细看过协议。学校考察队在军校生的护送下，进入的是军用狂暴区，不是民用狂暴区，范围更广，精神因子浓度更高，同时有更多的星兽和灵植。”新生的脸色微微变幻。报名时热血上头，等亲眼见到灵植的时候才对狂暴区有了个实际的概念。薛锦行忽然小声问蒋祝周：“实验室的刺绒藤蔓可以进行水培？”他一开口，莫名打破了贺教授营造的氛围，还在门外的新生忍不住悄悄用眼神瞥薛锦行。这就是S+吗？蒋祝周拉着薛锦行走到另一边，道：“水培的条件更可控，这是十多年前灵植培育专家研究出来的技术。水培液中增加营养物质，促进叶片生长。”刺绒藤蔓的叶片是固定精神因子的功能部位，茎秆则是转化因子为精神力的部位，叶片的状态越好，固定环境中精神因子的速率越高。蒋祝周道：“我们的实验室暂时还不能增大环境中的精神因子浓度，所以一般从灵植本身下手。”薛锦行想了想：“增加浓度不就等于人造狂暴区了？对人体也有害吧？”蒋祝周点头：“确实是这样，毕竟大部分人都是功能型，还是有暴动危险的。所以一般也不这么处理。反正我们星球盛产狂暴区，资源还是非常足够的。”贺教授不得不咳嗽两声，打断薛锦行和蒋祝周的聊天：“现在新生跟我过来，每人领手套和无尘服。”薛锦行跟上去。穿上一次性无尘服和手套后，新生们在小隔间里做了简单的消毒处理，领到了一把剪刀和一只保鲜盒。贺教授道：“你们每个人有十分钟的操作时间。在操作时间内剪下合格的刺绒藤蔓才计分，这是课堂分，和你们的笔试一起构成最终考核分。”新生们面面相觑：采摘居然打分！贺教授道：“虽然有三个培育间，但是有两个培育间今天上午已经被采摘过了，所以只能进一个培育间。”他刷卡打开一间玻璃房，开门的动静引起了刺绒藤蔓的注意，叶片和茎秆互相摩挲着蠕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即将进门的新生汗毛竖起，脚步瞬间僵住，总觉得那些翠绿的叶片后似乎有眼睛盯着自己。贺教授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反倒是在培育间里的前辈们冲他们招手：“快进来吧，没事的。”排在最前面的新生咬牙走进去，其他人跟着走进去。这间培育间内的前辈是一位学姐，她盘着头发，带着口罩手套，只露出温柔的眉眼：“是大一的学弟学妹啊，那都是S级了吧？不用怕，刺绒藤蔓虽然进行精神攻击，但是只要我们做好精神防护是不会被蜇伤的。当你们第一次剪下藤蔓时，可能会受到攻击。刺绒藤蔓的精神攻击一般是形成细绒毛状精神力，只需要控制精神力挡下这些攻击就好。”“刺绒藤蔓起作用的部分是茎秆，我们一般剪下十厘米左右的长度，注意，不能选取幼嫩的茎秆……”学姐有条不紊地向新生们传授如何挑选合适的藤蔓。刺绒藤蔓这么大一棵，当然不是所有部位都可以药用，太嫩的、太老的、特化度过高的都不能用，剪下来也不合格。薛锦行一边听着，一边摆弄手上的小剪刀。对于炼丹师而言，处理灵植也是必修的功课之一。相比于其他新生，他有更丰富的经验，精神力扫过去，整株刺绒藤蔓中可用的部分尽收眼底。学姐仔细仔细解释了两遍，又播放了操作视频作为示范，这才让新生们动手。“十分钟操作时间，现在开始计时。”学姐打开智脑，见所有新生都拿起剪刀，按下了计时键。蹲在薛锦行身边的新生颤巍巍伸出手，有几个新生则在观察中。薛锦行拿着小剪刀，主动伸手拨开一片叶子，露出下面交错的茎秆。他不需要借助肉眼判断，精神力扫过后已经确定有一条茎秆精神力饱满，可以整条剪下来。整个植株被他一拨，刺绒藤蔓又沙沙地摩挲起叶片。薛锦行是第一个动手的，刺绒藤蔓的声音吓了他身边的一个新生一跳。新生脸色不好看，伸出的手猛然缩回来，整个人小幅度地抖了一下，低声道：“你干什么？！”薛锦行挑眉：“剪茎秆啊，你吓成这样是怕它勒死你？”薛锦行好心地安慰他：“放心，不至于。”灵植和普通植物不同，它们基本没有神智，但对躯体的掌控能力比正常植物强得多——它们是可以动的，越是高级的灵植越是可以进行精密的动作。中低级灵植只会精神攻击，而高级灵植则可以物理和精神双重攻击，这也是考察队一定要有人护送的原因——高级药剂师熟练使用精神力，或许可以对抗高级灵植的精神攻击，但面对物理打击就毫无办法了。学姐柔声解释：“像刺绒藤蔓这样的中级灵植，移动能力较弱，基本不存在用茎秆勒死动物的能力，摩擦产生的声响只能用来恐吓小型动物而已。”小型动物·新生：“……”蒋祝周和贺教授则站在培育间外，贺教授点头：“今年这个S+心理素质不错。”蒋祝周：“……”是啊，薛医师的心理素质当然不会差。贺教授压低声音问：“蒋教授，你觉得这个S+能通过考核吗？”蒋祝周：“……”好问题，我觉得他没有理由不通过考核。蒋祝周温和道：“薛同学虽然年纪轻，但在灵植上天赋异禀，我相信考核对他来说没有什么难度。”贺教授略带疑惑，正要询问，蒋祝周道：“看学生们的表现吧。”薛锦行勾出了一条茎秆，连着叶片一通剪下来，剪刀口咬断茎秆的瞬间，薛锦行面前的藤蔓上绒毛全部炸开，藤蔓响起一阵簌簌声，茎秆伸展出一根根纤细的白色精神力，因为过于尖细密集，以至于藤蔓表面像突然染了一层白霜！其他犹豫着没有下手的新生吃了一惊，下意识躲开。“白霜”顷刻间就膨胀到了薛锦行面前，薛锦行抬手不但没有避开，反而抬起手——他袖口动了动，鸣琼倏然钻出袖子，发出青龙特有的吼声。藤蔓察觉到威胁，白霜急速回缩。灵植没有大脑，但有生存的本能。鸣琼游出薛锦行的袖子，矜持地浮空飞起来，因为培育间空间不足，它保持着一米的长短，悬停在薛锦行身边。薛锦行收回手，打开保鲜盒，将到手的刺绒藤蔓剪成两段，修去没有用处的叶片。一分钟的时间，他已经获得了两根藤蔓。新生将目光集中在薛锦行身上，一个新生迟疑道：“可以用精神体？！”学姐道：“当然可以，精神体对精神力的操控能力总比你们自己强一些。”仅靠精神体的鸣叫就可以逼退刺绒藤蔓的精神攻击？她轻轻皱起眉，这个学弟的精神力威慑性好强，简直像个……攻击型。玻璃房外，蒋祝周也皱起眉：记得薛医师似乎是安抚型精神力，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威慑？此言一出，新生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招出自己的精神体。他们虽然不是S+，但至少是S级，对阵刺绒藤蔓总不会输太多吧？因为薛锦行这一手，一个新生悄悄挪到薛锦行身边，他对薛锦行笑了下，放出了自己精神体。他的精神体是一只雀形星兽，浑身圆滚滚的，倒像个浅橘色的球。像只大山雀。薛锦行一边剪手里的藤蔓，一边和鸣琼光明正大地看人家的精神体。嚯，这是个……偏安抚型的精神力者吧？而且看上去还非常偏向安抚型。薛锦行和鸣琼对视一眼：小同学，危。新生小心拉出一条藤蔓，仔细比对后觉得这根藤蔓似乎是合格品，于是抄起剪刀闭着眼睛狠心剪下去！精神力尖刺形成白雾立刻喷涌而出，直接卷向新生。新生闭着眼睛：“团团救我！”精神体挡在主体面前，“啾啾”叫了好几声，然而白雾没有感觉到攻击型精神力的威胁，持续向前推进。精神体：“啾——”救我！眼看白雾要扎中精神体，鸣琼甩动尾巴，将白雾抽了回去。新生慢慢睁开一只眼睛，瞥见薛锦行正在教训他的精神体。薛锦行手上托着精神体，训它：“光叫是没有用的，你要凶一点，知道吗？”新生哭丧着脸道：“可是，可是我是偏安抚型啊，我不会凶。”安抚型就是这点不好，相当于攻击型和功能型的大补品，吃了没有副作用还方便消化，是人是兽是灵植都想上来咬一口。薛锦行想起临华那些偏安抚型的药剂师，当初教他们精神力硬化都教了好几天。而那些药剂师毕业多年，从事灵植提取多年尚且这样，学生们就更不用提了。薛锦行叹了口气，他伸手打了个响指。啪的一声，青蓝色精神力蔓延而出，大量精神力挤成一团，因为太多而逐渐泛出水似的波纹，精神力逐渐逼近刺绒藤蔓。明明是极其柔和的精神力，可随着靠近，刺绒藤蔓却渐渐萎靡下来。薛锦行道：“不要被精神力特质困住。安抚型又怎么样，你是S级，精神力是C级的几十倍，只要多出一点精神力，就可以压得它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