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来者不善

入眼望去, 全是浓郁的漆黑一片，不见丝毫亮光。牧白黎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他已经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倘若没有日记本计时, 混乱的时间感让他以为已经走了一天。但现实只过去了短短五分钟。来自小丑的闷笑在脑海中自带回响，夹杂零碎的含糊嘟囔, 让人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隐约像是“竟然把自己坑了挚友好有趣”“嘶小丑先生是不是要做点什么”之类的意思，总结来说就是看热闹的乐子人心态，与把本体看做挚友而理应关切的设定产生了冲突, 显得有几分混乱……不过对于小丑先生来说，这份混乱或许也是正常的。牧白黎不合时宜地短暂出神, 很快把注意落回当前的情况。虽然清楚杨铭明不会伤害他, 但把他困在这个空旷得什么也没有的地方也实在太无聊了。这么想着的牧白黎继续往前走两步，同时掏出日记本，询问能否看到外面的景象, 毫不意外地得到否定的回答。与此同时，小丑那边像是想到什么，习惯性带笑的声音染上几分阴冷。［挚友, 咱们的欢乐城岛屿全都被那种黑液侵蚀了，包括地表的土地森林与建筑，地下的泥土与地下室, 以及……］他顿了顿，尾音开始上扬, 带起轻飘飘的愉快，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 ［不过挚友放心, 我们的宝库楼阁还没受到影响, 保存得非常完整且干净！］牧白黎：［那个装满各种废弃物、杂物，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玩具的小房间？我记得是悬浮在高空的，这是说明黑液无法攻击到高空的目标吗……］牧白黎的目光在周围的黑暗里转动，偶尔能瞥到一些更深的阴影如同活物般往距离他更远的地方缓慢挪去，像是有规律性地避开。为了验证这一点，牧白黎再次尝试性地往各个方向走出几步，的确能看到那些更深的阴影像极了昏睡中被强行拉起来以至于不情不愿地开始移动。而牧白黎这才不紧不慢地接回原来的话题。［我记得那个杂物间是操控整个欢乐岛的……控制中枢。］仍立于岛屿之上的小丑先生咧开嘴角，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云层下方掀起一层层巨浪的的黑海，兴奋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是的！但欢乐岛成功被某位玩家持之以恒的精神所打动，非常乐意为他服务。所以……小丑先生也很开心～］忽略充满个人偏向的话语，从现实来看，偌大的欢乐城的确被奇怪的黑液所控制，而小丑本人也被困在其中一个角落无法行动——也就是装满杂物的控制中枢杂物间，四面八方都是黑液，无论瞬移到哪里都能被黑液缠住，虽然除了空中楼阁外也有少数地方没被影响，但那些地方小丑也不想去。于是他待在高空的楼阁向下俯视，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岛屿领域被他人夺取且肆意操控。对于小丑先生而言，欢乐岛是能给所有人，尤其是小丑先生本人带来快乐的工具，而［杨铭明］的所作所为脱离了他的设想，带来了不可控的事件与预料之外的惊喜。虽然是本体（挚友）的好友，但偷偷摸摸看点热闹也是可以的！小丑先生在心里超大声地说道，不过当然了，欢乐岛是不可能坠楼的，绝对不可能。牧白黎感觉到小丑那边源源不断传送过来的兴奋情绪，稍微有些困惑，但没怎么在意，正常人是跟不上小丑的脑回路的。牧白黎：“先在周围转转，看看能不能出去吧。”他自言自语道。既然黑液拥有困住人的能力，那先前失踪后，无论小丑怎么找也没找到的齐斯书应该也在这里。也不知是被黑液隐藏了，还是他们根本不处于同一块区域。这么想着，牧白黎从日记本里掏出一把小刀，在手心割开一条伤口，鲜血缓慢流出，但并没有滴落，而是晃晃悠悠地飘在空中。下一刻，不远处的黑液以远快于先前的磨蹭速度，肉眼可见地往半空中的血液涌去，但又像是顾及着什么，在触碰到鲜血的瞬间又退了回去，迟迟不敢再次上前。牧白黎若有所思：“我不会和杨小明说的，这里太安静也太寂寞了，我想去人多的地方转转，保证不使用暴力手段脱离这里的空间前往地面，可以吗？”话音落下，周围仍是极为安静。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隐隐有气泡咕噜破碎的声音。“好……”下一秒，失重感传来，眼前景象飞速闪动，随而微弱的亮光出现。周围已经是换了个环境。那是更加广阔的空间，顶端像是海平面一样波光粼粼，透进来微弱的亮光，再往下的空间里布满了灰黑色的气泡，里面装着一个个人影，蜷缩着身体，紧紧闭着眼，胸膛缓慢起伏，呼吸极为缓慢，像是被时间抛弃在这个空间。而再往下深不见底，如同深渊一般，传来幽暗古怪的气息，让人不敢多看一眼。牧白黎并没有多看，很快把视线收回，转而观察周围的景象，那些黑液乖顺地在他脚下形成一条路，平坦得像是地表的水泥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去，黑液都能提前扩充出一条路。这种殷勤的态度太明显了。牧白黎心想，而且不知为何……他感受一下自己的呼吸，眼中露出一丝困惑，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根本没在呼吸，但没有一点缺氧的迹象，仿佛在用另一种方式呼吸.....他抬手放在左胸处，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跳动的触感，便稍微松了口气。这时，不远处传来用力的拍击声，节奏混乱，时轻时重，说明发出声音的人正处于一种极为暴躁的状态中。隐隐的，牧白黎似乎猜到对方是谁。于是顺着声音方向走去。很快，毫不意外的，牧白黎与那个容貌昳丽，但表情臭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的齐斯书对上了视线。“好久不见，齐队长。”牧白黎用一种怀念的口吻说道，总感觉的确是已经好久没见了。瞬移失败，正在尝试弄碎气泡离开的齐斯书看到迎面走来的少年，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对方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你为什么能在这里走路啊！”他震惊地喊道。牧白黎抬手捏住下巴，微微皱眉状若思考：“大概是我觉醒的第三个异能天赋的原因吧。”齐斯书：“第三个异能？！”牧白黎放下手，迅速道：“骗你的。”齐斯书：“……”忽视对方瞬间变得狰狞的面孔，牧白黎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虽然是被当做客人般对待，但要是离开，估计也会被毫不客气地反击阻止，所以如果你想着让我带你离开的话，很抱歉我也做不到。但可以给你换一个大一点的气泡。”话音落下，齐斯书所待的气泡变大了两倍，都可以在里面跑步活动了。齐斯书：“……所以你果然知道这个能力来源于你。”牧白黎丝毫不慌地对视过去，“但我也没料到他会这样做。”“那你有料到自己会被小丑绑上岛吗？”牧白黎顿了顿，有些忧虑地皱起眉，“我们一定要在这时候谈那件事吗？”齐斯书先是一愣，很快意识到什么，深深吸气，压住了自己想要暴打对方一顿的念头，咬牙切齿：“我以为你会一直瞒着。主动与小丑合作，故意登上岛屿这种事，即便是我也想不到办法保下你。”“所以，我是一个被小丑针对的，被迫上岛的无辜人士。”牧白黎眨了眨眼。齐斯书仰头看天……看波光粼粼的黑液。与此同时，地表。这里是一座已经被废弃的小镇，也许是彻底沦陷，也许是拖家带口地逃离，总之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来自西方帝国与教会的联盟军队在这里搭建起临时驻扎地，并派出装备精良的小队在附近彻底清扫干净，圈出一块安全区。但无论哪里都能看得见发黑的血迹，残留的尸骨，破碎的建筑玻璃，灰蒙蒙的天空之下，仍保留完整的高楼屹立不倒，旺盛的不知名绿植爬满墙壁，散发出强烈的生命力，与死寂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第87节而在这座小镇的西北角，位于安全区的驻扎地里来了不速之客。“王泽君先生，能麻烦你叫一下黎明出来吗？我有个快递想当做礼物送他。”独身前来的是一位容貌还有些稚嫩的东方少年，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浑身毫不设防地遍布弱点，看起来单纯好骗，但当他说完这话后，周围一片死寂，没人敢主动开口。毕竟周围到处覆盖着由对方制造的可疑的黑色**，在不清楚有什么危害前，被动的现状让这些受过良好训练的成员纷纷拔高了警惕。所有人都能看出杨铭明来者不善，话语中的“快递”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真的只是单纯的礼物。“难道是炸弹吗？”有人心想到。但在这些人当中，有少数几人表情古怪，透露出来的情绪又似乎与其他人不同。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女，一个棕发的夹克大叔，以及拄着拐杖的年迈老人。他们先是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然后都把目光投向站在窗边的眼镜青年。“君先生，这位少年的能力……”那个老人颤颤巍巍地开口，像是不敢置信又不得不信的荒谬感。“是［暴君］的人吧。”金发少女冷冰冰道，眼中闪过一道嫌恶。最后是那个夹克大叔懒洋洋地开了口，“要杀了他吗？”他们对于自己的能力极为自信，作为异能力量顶端的这一批，本就有这种傲慢去做任何事。显而易见，这三人全都是重生者，而将这三人聚集起来的正是来自东方大国又不明原因逃离的王泽君，至于其中有几分是［黎明］的设计，那就不得而知了。“不……先等等，这说不定只是一位迷路的过路人，让我去和他聊几句。”王泽君摩挲着窗台，注视窗外的陌生少年，若有所思道。而与此同时，站在屋外，被众人用忌惮警惕的目光环视，又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伸出窗外的枪口包围，始终观察着周围环境的杨铭明像是想起什么，微微露出一丝恍惚，自言自语般开口“原来......是这种感觉啊。”缓慢踏步的声音响起，那个叫做“王泽君”的眼镜青年从屋内走了出来，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态度意外的平和，投来的目光有打量有惊奇，却偏偏少了为敌的恶意与杀意。他推了推眼镜，主动开口道：“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所以有点意外。无论是东西还是话语，我都可以帮你转交或者转述给他。”杨铭明眨了眨眼，看起来有点惊讶，“你认识我？”“当然，红夜日降临过后的没几天，我们在一个小区里见过面。不过那时候你应该没注意到我，但我对你的印象很深，你对这股力量，掌握的非常不错。”王泽君指向地上的那片黑液，在他脚边也有不断涌动的黑液，但像是被什么隔绝一般，迟迟无法触碰到对方的鞋面。“啊，原来是那时候。”杨铭明恍然大悟，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种诡异的和谐，但在这份平静之下，是暴风雨之际的汹涌海浪。四面八方的漆黑枪/口，来自异能者的冰冷注视，以及仍藏匿暗处的［黎明］……杨铭明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但他的面上还维持着连自己也心惊的灿烂笑容，“是这样的，上面那座欢乐岛已经被我占领了，我希望能用上面的岛屿换一个与黎明见面沟通的机会，小丑的话被困在一个房间里暂时出不来，所以影响不到什么。”他顿了顿，补充：“我只是想问［黎明］一点事情，毕竟他来无影去无踪，我只能主动来接触你们。”王泽君眼神闪烁：“你从哪里听说［黎明］的事？”“一点点的意外，然后就知道啦。”含糊的话语，灿烂的笑容，将真实的想法与情绪完美隐藏，惊人的勇气与冷静。这位少年也是重生者吗？这个念头刚在王泽君脑海中升起，便被他否定了。身为与［黎明］相处时间最长，关系最近的合作者之一，他清楚地明白在重生者的队伍中，从没有名为“杨铭明”的人类存在。对面的少年还在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就一个，要想制.服我轻轻松松，如果你们不放心，我也可以在众人面前与［黎明］对话的。”王泽君低头看了眼脚下被黑液覆盖的地面，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暴君也在欢乐岛上，他人呢？”杨铭明摊手：“我不知道，我没找到他。”王泽君倒是对这话没有怀疑，出于对［暴君］的诡异信任感，如果真落于下风，要么是在暗中谋划什么，要么就是故意示弱准备来大招。总之，他不信［暴君］会轻易落败。即使其中有一部分信任的缘故。王泽君瞥了眼杨铭明。这显然是一颗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不过说回来，他试探的有些无聊了。“你还是坚持要自己与［黎明］面对面，亲自交谈吗？”“不然呢？”王泽君有点想笑，但下一秒传来的声音让他变了脸色。“我的名字是杨铭明，而那位［暴君］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黎，这种巧合太古怪，所以我有点好奇。说不定，我真的和你们的合作者有联系呢？”杨铭明耸肩，像是根本没看到王泽君脸上阴沉的表情，“话说回来，果然骗不了你们，如果和他合作演一场戏估计可行，但也有概率会直接动手......我果然不擅长设计啊。”话音刚落，他身前掀起一张黑色的屏障，挡住了左前方射来的狙/击弹。从那个方向来看，估计是王泽君听到一半感觉不妙，于是暗中做手势示意后方建筑里的狙/击手开枪。“所以你一开始就发现了，耍着我玩是吗？”杨铭明说到。王泽君笑意微凉，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罐，里面是晃动的水，以及一只把自己死死缠绕的小型章鱼。他看着杨铭明，叹气，“我其实不太想动手，你什么也不知道，明明在正常的轨迹里，你要么在为了高考努力，要么和朋友玩闹打游戏，而不是参与我们这种危险事件中。”杨铭明面无表情，“有点想吐，这应该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才对吧，不要说得像是对我的选择十分遗憾同情，好像你是我的爸爸妈妈一样。至于我想说的，比起言语，我还是更喜欢用行动表示。”“所以你是准备一个人，与我们战斗？”王泽君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你应该和我们不一样，但没想到竟然会比我更加轻视热武器的力量。”“轻视？怎么可能，我以为在异能者群体中，用新的力量体系战斗才是潜规则吧？”王泽君面色古怪，“为什么会这样想？”杨铭明笑得灿烂，“谁知道呢。”话音落下的瞬间，“轰——！！”接连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四周的建筑底部仿若被锋利的刀具切断，露出闪烁冰冷光泽的钢筋，以及碎屑纷纷扬扬的水泥，无数建筑倒塌，掀起一阵阵灰尘，彻底压下那一片片的呼叫声。杨铭明微微抬起手，黑色的**如丝线般在指间缠绕。王泽君看了周围化为废墟的一圈，又看向前方被空中黑液环绕的少年，对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轻松，像是走在青春阳光的校园里，而不是站在由他亲手破坏的废墟当中。脚踩黑地，周绕黑液，以及那种仿佛让人汗毛直立的恐怖威胁性……王泽君眸色加深，轻声低语：“看起来真像那个人……”杨铭明看到对面青年的嘴巴动了，但没听到对方在讲什么，稍微好奇片刻就放下，自顾自地用欢快的口吻说道：“现在那些藏在角落里的人应该能走出来了吧，今天的太阳很不错，很适合晒晒太阳。”杨铭明显然是胡扯一通，先不说今天是阴天，头顶那座巨大浮空岛屿已经将这片地面彻底覆盖于阴暗的环境中。王泽君看了一眼脚边如活物般蠕动的黑色**，似乎有点头疼地打开了玻璃罐，里面的小章鱼顺着玻璃壁缓慢爬出，却并没有落在地上，而是悬浮在空中，随后越来越大，直到形成一只能将安全区彻底覆盖的巨型章鱼。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章鱼形态的巨型诡变体。杨铭明“哇”得一声，睁大了眼。“这里的空气好干燥，好烦，还有两次，好烦。”“敌人是谁，杀了就行吗？”“其他人要不要管，不小心弄死了也可以吧。毕竟人类很脆弱……啊对了，你也很脆弱，在战斗中不小心死了的话也很正常，不违反条约……”上空的巨型章鱼发出沉闷的声音，话语中的烦躁与厌恶毫不掩饰。王泽君无奈道：“你的对手是我面前的这位少年，以及，请不要存着在战斗中弄死我的打算，这是违背契约规则的。”杨铭明身边的黑液蠢蠢欲动，他笑道：“你的异能是操控这种怪物吗？”王泽君露出思考的模样：“或许，是吧。”双方对视，气氛冰冷，暗藏尖锐的杀意，战斗一触即发。“轰”得一声再次响起。巨大的章鱼触手直接穿透杨铭明所在的地面，而原先还在那处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王泽君身后。风掀起少年的碎发，露出那双明亮的眼眸，手中却举着一把漆黑暗沉的，无法反射一丝亮光的长刀，毫不犹豫地冲着目标重重挥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