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不用再担心迟到,池灿更听不见震动闹铃了,只迷迷糊糊感觉有动静,在门快关上的一刹那睁了睁眼,视野里只有一道难以捕捉的身影关门离去。屋子里瞬间悄无声息,李景恪出门上班并没有管他,池灿正好可以肆无忌惮地赖床。在折叠**发了会儿呆,他发现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之后,默默裹着被子跨腿翻了个身,虽然折叠床下的骨架吱吱呀呀,给人墙皮都要掉落的感觉,但他来到了目的地,躺在李景恪的大**,心满意足地往枕头里蹭着,觉得还是这个睡起来更安心,再睁眼已经日上三竿。下午李景恪会带他去出去玩,这个认知令池灿起来后马不停蹄开始洗漱换衣服。他边啃着昨天放学后在蛋糕店买来的小面包边写作业,不知道李景恪几点会回来接他,他不太喜欢这个面包,想早点吃午饭。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许如桔从市区医院回镇上,顺路经过这边,想到学校放假池灿可能又是一个人在家,她打包带了份羊肉米线,一进来果然看见池灿在干吃面包。“小桔姐,我哥又让你来给我送午餐呀?”池灿把吃得差不多的面包放下,对着热腾腾的米线两眼放光。许如桔再一次看了一圈这间不需要多看就能尽收眼底的屋子,依然不知道池灿是怎么跟李景恪一起住下来的,也无法替人想象未来,李景恪难道真的会把这个弟弟一直养下去吗?她恍了恍神,回答说:“是呀,快吃吧。”“这个星期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新入学还好吗?”许如桔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问道。池灿点点头说:“很好的,就是怎么没见到过你啊。”许如桔笑了一下:“我在你们楼下教初一的小朋友,下次你中午来我办公室,带你去教师窗口打饭,不用排队了。”池灿两腮鼓鼓地说谢谢,又挑了片羊肉米线上的薄荷叶塞进嘴里,商量道:“我能再带两个同学一起吗?”许如桔说可以,让他慢慢吃:“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应该没有人能不喜欢我们池灿。”池灿被她这样一说,有点高兴,像回到了以前一样,熟络地回道:“也不一定吧,但我也会像你们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们的。”原本打算坐坐就走的许如桔多歇了会儿,看池灿机灵可爱中带着机警的模样由衷心软,却也心酸。从小没有父母的人或许早习惯了这一切,但对池灿而言,突然失去的落差应该会更难接受。她忽然很放心,因为李景恪即便不在意,真临到头多半也会不忍。他们都知道独自彷徨、无处可去是什么感觉。“不过你哥哥去上班,这样总把你丢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她说,“下午跟不跟姐姐一起出去玩,带你去三月街上看看?”“我哥哥下午会带我去!”池灿吃完了米线把盖子原样合上,系好塑料袋放到垃圾桶旁,回头亮着眼睛补充,“其实我也愿意跟小桔姐你去的。”“知道啦,”许如桔说,“他有时间是最好的,让他带你去,会好玩很多。”“真的吗?”说到这里,池灿心思一动,想了想又说:“小桔姐,你知道我哥他在哪儿上班么?”许如桔笑盈盈点头,只见池灿紧接着央求道:“你能不能带我去,下午他就不用多跑一趟再来接我了,带我去吧小桔姐。”许如桔看了眼池灿,感觉自己没办法拒绝池灿的请求,再被他摇了摇手臂,很快就点头同意了。还是C7路的绿皮公交车,经过池灿往常上学下车的站点后,一路继续摇摇晃晃从大路拐进窄路中,路边的树枝直接拂过车窗沙沙作响,古城里奔涌而来的水流汇聚在旁边更大的渠道里,像一条河。各种声音都融于一体,舒服地充斥在耳边。池灿第一次出门到学校以外的地方,是去找李景恪,他一直看着窗外的路。许如桔让他把头伸进来点,小心别被树枝挂到。原本车上就没几个乘客,最后只剩下池灿和许如桔。他们经过的地方两边全是农田和矮矮的灌木丛林,隔一段路偶尔有家农家乐,白天也显得有些安静,和之前经过古城的那段路截然不同。不过也没有多久,他们便在路边下了车。家具厂是红墙白顶的大平房,几座零零散散的坐落在几颗大叶榕之后,生锈的大铁门旁写着“青木家具”几个字,字迹有些脱落。下面开了一扇小门,池灿跟在许如桔身后抬腿跨了进去,新奇又有点紧张,四处探头看着。他们都看见了里面那辆李景恪的自行车。空气里忽然满是树木芯的味道,旁边红墙仓库里堆满了木料,池灿踩着地上随风沙沙滚动的木屑,看许如桔指了指,率先往最左边那座房子走去。三月节期间厂里没其他人,剩了两单隔壁县城客栈的全实木定制单子没送,李景恪中午刚跑完回来,把铁皮货车停回空地上,吃完盒饭打算抽根烟吹会儿风就走。他烟不离身,但其实抽的频率并不多,和人递来递去拢共一个月两包都抽不到。风迅速吹散了点燃后的香烟里飘出的白雾,李景恪侧对阳光靠在车厢后,衣袖挽起露出了青筋凸显的胳膊,他想到下午还要带池灿去人挤人的地方凑热闹,正敛眉拿出手机,屏幕上刚好就进了电话。池灿在紧闭大门的屋子外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了好半天,四处寂静,显得莫名空旷萧瑟。荒芜凄凉的东西冒上心头,池灿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如果这里没有李景恪的话。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熟悉的手机震动响铃,而他一回头就看到了站在厂房最后面那辆铁皮货车后的李景恪。李景恪背对着他,接起电话没有说话,听了一会儿才出声:“下午没空,明天吧。”“今晚也算了,你跟他们去玩。”他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身过来看着走近的池灿,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对电话那头说:“先挂了。”池灿扭头去找了下许如桔,但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抿抿嘴角,对李景恪喊了一声:“哥哥。”“不是让你在家等,谁带你来的?”李景恪出来往厂房那边走,问道。许如桔看见了他们,远远说:“是我带他来的。”池灿紧跟着李景恪盯着他手里的香烟,嗫喏道:“是我求了小桔姐带我来的,我带了作业来,”他从裤口袋掏出笔和折叠的试卷,想好的说词说出口,声音却越来越小,“我可以先写作业,等你好了我们再去玩吧……”“来这里装模作样写什么作业?”李景恪打开厂房办公室的门,敲敲烟灰仍然站在外面,垂眼看了看池灿。“他写了一上午作业了,”许如桔皱眉说道,“你不是老师你说了不算,既然答应了下午带他去街上玩,现在来了也不会怎么样,你要是没空我带他去。”李景恪使了个眼色,池灿就蔫蔫走进了办公室里。“我哪能当老师啊,”李景恪看着许如桔生气的样子低笑了一下,好奇地说,“许老师,你对池灿会不会太宽容了?”“他既然在风城中学念书,也算我学生,无论跟大人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和孩子无关,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你怎么总担心我会虐待他,我像那种人吗?”李景恪扔了烟,踩在地上碾灭,有些散漫地笑说,“到时候许老师会第一个报警大义灭亲了。”“我看你挺像的,”许如桔瞪了他一眼,从玻璃窗户往里看了看,“我先回去了,晚上还要去医院。”李景恪送她出了家具厂大门,远远看见公交车正往那边站点驶来,对许如桔还是一句谢了。“你现在这样每天去医院,忙得过来么。”李景恪又多问了一句。许如桔耸耸肩,略含感激地笑了笑:“医药费暂时解决就已经轻松很多了,阿奶她知道是你帮的忙。”“能早日出院就好。”车来了,李景恪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家具厂里。办公室里也很空旷,地上飘着点点木屑,就中间摆着好几张长木桌拼起来的大桌子。池灿坐在堆满了乱七八糟东西的桌子旁,听见外面的脚步声很快拿着笔低下头。“吃过中饭了没有?”李景恪推开门问道。池灿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忽然就懂了,根本不是李景恪让许如桔来给他送的午饭。他说:“吃了,小桔姐给我带的羊肉米线。”“省我一顿饭钱,”李景恪轻挑眉,说,“你是不是到处讨好了人,告了状,生怕我虐待着你了。”池灿睁着圆圆的眼睛,否认道:“我没有!”他认真又小声地说:“……你也没虐待我。”李景恪不置可否,似乎也不是真当回事:“还说不是装模作样,笔帽都没打开。”池灿心中咯噔,一看手里的笔窘迫得不行,又忍不住奇怪的笑点被自己逗得想笑。他紧闭着嘴巴,摘了笔帽,伏在桌上面壁卷子躲避李景恪的视线。李景恪微笑着说:“我数三秒起身出来,三,二——”还没数完,池灿就倏地站了起来,连带收卷子盖笔帽,然后屁颠屁颠跟着李景恪出了厂房办公室的门。回程池灿坐在李景恪单车的后座,看过一遍的风景也变得不一样起来。他规矩地抱着李景恪的腰,手心贴在那外套上。李景恪身上热热的,比那晚骑摩托的时候热很多,他甚至能感觉到脉搏“咚咚”的跳动声,犹如眼前田间的绿浪拍岸,直直拍到了他身上。池灿很喜欢这种感觉。不过他想可能是因为李景恪刚干了活,很辛苦,才会这样热。他轻缓小心地松开一只手,捻走李景恪衣领里沾着的一片木屑,然后包进了掌心。“坐好。”李景恪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命令道。池灿收手坐好,却晃晃脑袋,偷笑了笑。在经过古城上了主干道,远远看见满街车流和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的目的地时,池灿揪着李景恪的衣服探起头去,兴奋不已。他们跟着挤进人流里,池灿仰着脸辨认着那古街大门上用奇怪字体写着的四个字:“观音古……”李景恪让他下了车,看他一眼说:“观音古市。”池灿“哦”一声,忽然觉得丢脸,给自己找补道:“我就说是观音古市,只是那个字写得不像,就犹豫了。”说完李景恪的嗤笑声竟然立即刺入耳朵,还不如不强行解释。池灿扁扁嘴,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猝不及防被身后挤来的人推了一把,稍不小心就要被冲散进人群里。李景恪皱了下眉,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过来。周围人声鼎沸,池灿一时半会懵圈着,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兴奋地紧紧地跟着李景恪往前走去。他们隔得很近,走在拥堵的人堆里只差人贴着人,他低头看着刚刚李景恪握他的手,它们离得也很近,手背和指头时不时触碰擦过。池灿在停下来回头让别人经过时,害怕离李景恪太远了,顿时去抓住了李景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