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后池灿就觉得自己病了,第二天一醒来果然眼皮沉重脑袋发昏。他躺在折叠**稍微动动腿,顿时皱眉,声音沙哑地哼哼了一声。池灿从屁股到腿根整个都酸痛得厉害,仿佛昨天不是李景恪带他在骑马,而是马在骑他,铁蹄直直从他身上碾过了一样。同样体验飞驰人生,池灿的心脏更适合承载在摩托车上的,而过载意味着久久难以忘记和平静。这天星期六大概是休息日,池灿翻身去看时那**终于不再是空落落一片,李景恪还在睡。他盯着那道颀长宽阔的背影,疑惑李景恪一晚上睡觉怎么都不会跟他一样翻身或动作,总是躺在隔他床位很远的地方,像那巍然不动的大山。在忍受着生病的难受感觉的放空时间里,池灿不可避免地又想到昨天的一切。李景恪说他根本不够聪明。他大概真的不够聪明,每次以为李景恪有点喜欢他了,一些事实却令他心灰意冷;可每次再以为李景恪要丢掉他了,他却仍然睡在了这间屋子里、躺在这张**。短短几个月内体验过被抛弃无数次感觉的池灿,来到风城像只吹满气绷紧了的气球,有一点风吹草动就飘忽不定,随便被扎一扎便惊惶失措。尽管有着很多的理由,池灿却也忽然举着小熊玩偶捂到了脸上。他越想越觉得丢脸,自己已经决定好要快快长大做个大人,不再把过去当虚幻的避风港,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居然还是哭了出来。李景恪肯定也觉得他丢脸,所以回去的路上才不让他再牵手,隔他那么远,走得那么快。明明一切还有商榷的余地不是吗?李景恪并没有直接答应要把他送到丁老板那里去,他们昨天赢了那场赛马,等同于手中获得的筹码更多了一些,或许直接为难住了丁老板,让丁老板打消再接走他这个麻烦精的念头。至于李景恪会不会轻易就同意丁老板开出的条件,池灿经过一晚混乱的睡眠后,莫名笃定不会,因为李景恪拦着他不让他跑过、答应过他要对他负责。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李景恪真有打算用他去换钱、换更好的生活,也无可厚非,这和池灿一直在偷偷想念儿童牛排和炸鸡薯条差不多,池灿这样安慰自己和原谅别人。可他到底还是不愿意承认的,连问也不敢再问。池灿只想相信李景恪这样厉害的人一定会是个言出必行的哥哥。他没有别的更想希望的,只能这么相信。屋外白茫茫的光线透过遮光纸照进来,雾蒙蒙的,是适合睡懒觉的模样。趁李景恪终于和他一样,睡了次懒觉还没有醒,池灿拖着其实还想蒙头大睡的软绵绵的身体敛声屏气爬了起来。他尽可能轻地换衣服,去厕所洗漱,然后出来在书包夹层里掏了半天,把他这些天攒下来的零用钱数了数,整齐地装进口袋。口袋里还放着昨天去配来的新钥匙,池灿瞄了眼**,打开走廊这头的门悄悄出去再关上。他走路的姿势比起昨天刚下马时更奇怪了,但还是咬牙去了上面的小街上买早餐,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个包油条的烤饵块和两杯豆浆。池灿一推开门,刚好就撞上正脱了上衣从厕所出来的李景恪。李景恪系着裤扣,看了池灿和他手里的东西一眼,去**拿起一件宽松的长袖套上。池灿在原地呆了几秒,刚才一晃而过看见李景恪光裸的上半身,即便没有看清,也和池灿洗澡时候看的自己的很不一样,他的长大之路仿佛道阻且长,还瞬间又想起昨天被李景恪揽在怀里的感觉。“去买早饭了啊,”李景恪走到桌边拉开椅子,见他还不进来,笑着问道,“怎么,不敢进来了?”第14节池灿大脑宕机,这种明晃晃的讨好行为被指出来,会令他不好意思。他咬了咬牙抬腿进来,把饵块和豆浆放到桌上。“哪里来的钱?”李景恪问他。“你给我的零花钱,”池灿眼神虚虚的,不和李景恪直接对视,感觉房间里有点沉默下来,接着解释说,“有时候我跟同学一起放学回来,没坐公交车。”对于池灿还能这样省下钱来,李景恪确实没有想到,不过也不欲管他怎么用零花钱。他听池灿说话声音哑哑的,带着点鼻音,很自然地抬手摸了一下池灿的额头,池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迟钝地往后躲了一瞬,硬生生又刹住顿在原地。“没人让你罚站,”李景恪让他坐下,去抽屉里找了板感冒药出来,说,“吃完饭去掰一颗吃了,如果发烧了再告诉我。”池灿“嗯”了一声,仍然站着,虽然不敢问最想问的问题,但吞吞吐吐说:“我刚刚出去没告诉你,你起来没看见我,别生我气了吧,哥哥。”“给你配了钥匙,出去了记得回就行,”李景恪并不上当,从始至终对昨天突发的事情也不甚在意般,只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很清楚,不管你来了几天,以后想怎么样,你只要在这里一天,最好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池灿眨了眨眼睛,又“嗯”一声:“我都听进耳朵里了,还有脑子里。”他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惶惶不安,继续问道:“那个丁老板……”“丁老板怎么了?”“他看起来很可怕……”“他跟你妈妈是老相识,”李景恪笑意很淡地说,“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命好的小少爷。”池灿从没有听妈妈说过有这么一个丁老板,她后来很少提风城的事,仿佛关于风城都是不好的回忆。虽然在池灿的记忆里他一直都很幸福。听见李景恪玩笑调侃他的话,池灿听过许多类似的夸赞,在从前他会欣然认同,还想大方地把好运也分给大家。但现在的池灿眼皮沉重,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心脏像被手指用力擦过,发出玻璃壁那样干涩的声响。没有人天生就该受伤害、过“命不好”的生活。可他如今没有好运再分给别人,哪怕是李景恪——他现在最想分给甚至全部都给去的人。“我现在不是了,”池灿声音很闷,再次说,“我只有你一个哥哥了。”李景恪笑笑沉吟半晌,从柜子上拿起手机看了看,放下后说:“坐下吃饭吧。”终究还是要坐的,池灿硬着头皮,十分缓慢地用手撑着桌边往下坐。李景恪一看皱起眉,很快知道他是哪里出了问题,走过去坐下后看着池灿,开口问道:“怎么了,不愿意坐?”“没有。”池灿郁闷又尴尬地立即回道。“那就是还在不高兴,”李景恪点了点头,经过昨天又或者池灿的这顿早饭和生病,仿佛变得通情达理起来,“会不会又要哭了?”昨晚李景恪回来只对他说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么一句话,赫然在目。池灿觉得他是又在拿自己解闷,扁扁嘴,解开塑料袋朝那热乎乎的饵块咬了一口,才有勇气抬眼看了看李景恪,股着腮帮子低声说:“我屁股有点痛,昨天是我第一次骑马,忍不住才哭的。”李景恪看着他确实笑了,不再捉弄和拆穿他,简单安慰道:“过两天就好了。”屁股很痛的池灿相信着李景恪说的过两天就好了,吃完早饭掰完药下咽,也不敢造次什么别的,待在他那个学习区里乖乖写起作业。过完中午,他发饭晕了一样写得昏昏欲睡,惦记着去杨均家但找不到机会先开口,等到李景恪要出门,他才睁着大眼睛扭头问:“你去哪里?”每次问了才能安心一样。李景恪却没有跟他汇报行程的必要,经过时手搭在他后脑勺随意揉了两下,提醒道:“晚上自己一个人吃饭,二层抽屉里有零钱,去同学家玩到天黑前就回来。”池灿“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再问别的,李景恪就走了,关门的响声残留在安静的屋子里。他很快跑到窗户边去看,看着李景恪越来越小的模糊背影离开,直到不见了还在发呆,想李景恪会去哪儿跟谁见面、晚上都不会回来吃饭呢?他去杨均家玩天黑就要回来,李景恪却不用。可他并不是想晚上不用回来。池灿怅然若失地往回走了两步,腿一软,看着李景恪的床便扑了上去。在**作威作福了一会儿,他起来的时候不忘拿手一点点抹平床铺上的皱褶,小心翼翼还原平整。他给自己也小小收拾两下,拿着钥匙像屋子主人一样反锁了门,忍着下半身的酸痛前往杨均的家,李景恪一定也不会知道,他是带着求知的好奇去同学家看牵手打啵的爱情片。想到这里,池灿又稍稍窃喜,心里平衡了一点儿,有种做坏事的刺激。从此之后每周放假的周末,池灿去杨均家玩变成了去杨均家写作业,成了保留固定的活动。